第7章 沒有人相信我
蔚藍是聯邦制的國家,各州採取自製的政治體制,海廣市是毗鄰邊壤的西平州的首府,擁有相對獨立立法權,財政權,警備以及文化教育,及其分屬獨立的公共行政事務。
肩上別著兩顆金月亮的警銜代表來人是一名警司,在西平州警司署的體制內,是剛剛脫離“新兵”警員成為一名警司。
西平州財政緊缺,海廣市作為西平州首府,在蔚藍聯邦也只能算作是二線城市,所以可見西平州政府的財政捉襟見肘,故而在警備力量上的投入比重也就不得不一再降低。
話題扯遠了,實際上是想說,這位將警銜擦得亮堂,穿着一身筆挺熨帖的深藍色警服,戴着一副金絲邊框眼鏡,下巴蓄着方塊鬍鬚的警司胡克,在海廣市警司署已經算是邁入中堅階層,絕對是有權限能夠抽調查閱絕大多數案件的檔案。
這其中自然就包括已經結案的“榮昌花園爆炸案件”,這也正是陳朝今天約胡克見面的原因。
外面是滂沱的大雨,雨水成幕洗刷着玻璃,陳朝坐在飯店靠近窗戶的位置,看見胡克收傘走進來,起身招了下手。
他性格孤僻內斂,但並非“沒有遭遇過社會的毒打”,有求於人的姿態還是要擺正的。
讓服務員掐着時間將飯菜端上桌子,又要了瓶酒水給胡克斟滿杯,自己提杯祝賀道:“才一年過去,沒想到你就榮升警司了,恭喜你!”
胡克嘴角露出弧度嘬了一口杯子,陳朝也不在意,自己一口飲盡。
“一年不見,你變化不小啊,記得以前隊裏聚餐的時候,你可一向是滴酒不沾。”胡克眯了眯眼睛,他當初和陳朝是一個分隊的,對於這位隊裏配的“心理側寫師”,可是一直心裏有些看不慣,永遠擺着一張冷臉,讓人不舒服。
陳朝骨子裏透出來的對別人的疏離和冷漠,很難瞞過警署人員的敏銳的眼睛,當然,都是成年人未必會發生矛盾,但是心裏面隱藏的不舒服卻是在所難免。
胡克能來見陳朝,心裏面未嘗沒有存着幾分炫耀的心思,一個是因為過錯被開除的失敗者,一個是以優異成績新晉的警司,難免不會生出幾分優越感,人之常情而已。
陳朝自然能夠讀懂胡克的心路歷程,事實上,這也是他掃過手機通訊錄上的名單后,最終偏偏選擇聯絡胡克的原因,因為,他正是其中最有可能頂着暴雨來會見“老朋友”的人了。
“沒想到你竟然能來!”陳朝重新倒滿酒水,碰了一下杯子,“以前在隊裏若有做的讓人不舒服的地方,就在這杯酒里賠罪了。”
胡克迎上陳朝黑白分明的眼睛,對視兩秒后,哂然一笑將酒杯提起一口悶掉,“倒顯得我矯情了,說吧,你找我出來不止是為了吃頓飯吧?”
陳朝放下酒杯,揉搓了有些酸脹的眉心,他的確不常喝酒,兩杯酒下肚就感覺腦袋脹痛,玻璃窗上映照出的一對眸子卻異常的清冷:“我今天參加了一場葬禮!”
“葬禮?”夾菜的筷子頓住,胡克大約猜到陳朝的來意了。
“榮昌花園上周發生了一起爆炸,死者是我上大學時期的師姐,關於這個案子……”
“一起燃氣泄露引起的意外!”胡克鬆了一口氣,警署是有保密條例的,絕大多數命案的詳情都是不允許向外界泄露的,但是‘榮昌花園’這起案子,應該沒有問題:“這段時間,我市多發燃氣泄露引起的爆炸和火災,今天晨會,警署上面下達了指示,要求將這幾次意外爆炸的案卷整理出來,作為火災隱患防範的宣傳資料。”
“整理歸檔的時候,我恰好看過這個案子的卷宗……”胡克補充說道:“就是一場意外,節哀!”
……
昏暗的天空,冰冷無人的街道,自行車鏈條轉動發出“嘎吱嘎吱”令人耳根發酸的聲音,車後座上用麻繩綁着沉重的煤氣罐隨着車子的搖擺輕微的晃動。
“哐哐哐!”
解開繩子,一隻手拖拽着煤氣罐,另一隻手伸出漆黑色的雨衣,重重的拍着防盜門,沉悶的回聲在院子裏回蕩。
“輕點敲,敲壞了你賠么?”暴躁的聲音從門裏面傳來,然後是門鎖“咔嚓”轉動,陳通一罵罵咧咧的開門,渾身的酒氣被涼氣一吹登時打了個激靈,表情卻是兇惡的緊:“不是老孫頭來送煤氣罐了么,你是哪個,毛毛躁躁的,輕點敲門不會啊!”
雨衣,口罩,眯成一條縫隙的眼睛掠過陳通一往屋子裏掃去,“老孫頭病了,我來換煤氣罐,廚房在哪邊?”
陳通一朝裏面指了一下,讓開身子。
屋子裏沒有開燈,只有客廳里電視機發出微弱的亮光,一隻藏在桌子底下趴着的老黃狗歪着腦袋打量過來,然後突然立起來,癟平瘦柴的身體弓住,嘴巴齜咧開露出淌着涎水的牙齒,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呼嚕”聲。
背對着陳通一,“換煤氣”的人口罩呼出一口白氣,眯成縫隙的眼睛睜開露出收縮成針尖的瞳仁。
“再叫老子把你宰掉燉了!”陳通一罵了一句,然後不耐煩道:“趕緊的,我着急煮麵!”
骨頭縮了下狗腦袋,整個身子收回桌子底,但是被電視機映照的發綠的眼睛依舊一眨不眨的盯向廚房。
“這就換!”
伸出雨衣的雙手抓住煤氣罐上連接的膠管,五指摩挲一圈轉動卸掉,然後麻利的將拖來的煤氣罐安裝好,還體貼的隨手將燃氣灶點火。
燃氣灶旁邊只有一個撕開的方面便袋子和啤酒空瓶,他轉過身,看着陳通一認真道:“煤氣連接的膠管有些老化鬆動,一個人在家的時候要多注意。”
陳通一沒接話,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的皺巴的紙幣遞過去,心裏面則嘀咕着:“想騙老子換根管子多給錢,門兒都沒有!!!”
這個世界上有三件事情,絕對沒有人能夠辦到,那就是讓陳通一戒賭,戒酒,以及從他的口袋裏多“摳”走一個鋼鏰兒。
將空的煤氣罐取走,出了院子,看着防盜門毫不客氣的鎖上,換煤氣的人抬頭看了眼愈發暗沉的天空,這大雨一點要停歇的意思都沒有,他緩緩地摘掉口罩,露出一張病態而蒼白的面孔,嘴角勾起的詭異的弧度幽幽道:“為什麼,總是沒有人相信我說的話呢,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