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訊
從靈堂離開,外面的空氣潮悶,灌鉛似的雲霾籠罩在頂空,壓抑着呼吸的空氣,彷彿在積蓄醞釀著一場暴風雨的來臨。
雖然警司署已經結案定性為意外,但是,徐楠依姐姐所說的讓陳朝心裏很在意,左右心理諮詢室平時也沒啥生意,他決定去徐楠依自己的住處看一眼。
距離也不遠,就隔着兩個街區,是一個新建的高層住宅小區,叫作榮昌花園,陳朝去過一次,記得路。
新建的小區,規劃的很整齊,樓層之間的間距很寬,樓與樓之間是用廊子形的結構貫通的,有種園林的設計感。
對於建築設計陳朝是不懂得欣賞的,他只是習慣性的掃量過小區內的監控攝像頭,大概是出於美觀的考慮,小區裏的路燈都用綠葉藤給纏住裝飾,安保監控的攝像頭就懸釘在路燈的頂頭。
“B11棟。”
抬頭向上仰望,能夠看見樓體上面有一塊焦糊的黑斑,原本深藍色的高層外牆炸開一塊觸目驚心的窟窿,蔓延上下三層的外保溫牆都凹陷脫落,漆黑的裂痕向四周擴散,就好似一隻斑斕的黑蛛紋絲不動的趴在牆體上,說不出的可怖。
中間那層的窗戶被炸碎,像是黑蛛張開的口器,呼呼的風鼓盪着灌入進去,一道身影就站在窗體的邊緣,手掌從裏面伸出來,對着空氣胡亂的揮舞着。
“那是……”
陳朝駭了一跳,連忙衝進單元門,摁下電梯。
叮!
電梯停在17樓,電梯門甫一打開,陳朝就側身跑出來,樓道裏面還殘留着刺鼻煙味兒,電梯左側的1702室的門是虛掩的。
實際上爆炸的衝擊和後續燃燒的炙烤早已經將防盜門燒毀變形,鎖芯被消防救援的人暴力撬鎖拆掉,就是想關也關不上。
也沒有關門的必要,被火焰焚燒過的焦黑是連小偷都不願意光顧的“地獄”。
扭曲的門體和焦裂的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入眼所見一片黑糊殘骸,熏黑的牆體,燒焦的傢具,爆碎的電器,還有一地黏糊凝固的無法分辨的黑泥。
兩個月前,這裏還是一個溫馨美滿的家,陳朝還在這裏吃過飯,那大約也是徐楠依人生中第一次下廚吧,飯菜的滋味兒“回味無窮”!
陳朝心裏五味雜陳,他悄悄地朝站在窗戶邊的背影靠過去,確切的說窗戶早就炸碎和牆體融為一個巨大的窟窿,黑色的雲霾和焦黑的牆體彼此映襯,一絲陽光都透射不進來,地面上的拖長的影子徹底的匿入進黑色中。
人影就站在牆邊,只差一步就能邁空掉下去,一隻手臂瘋狂的朝着外面抓着,身體在輕微的顫抖,喉嚨里發出壓抑低沉的聲音。
猛然!
背影轉身,露出張守立的身形,那是一張絕望麻木的面孔,慘白髮青的嘴唇被牙齒死死的咬住,殷紅的鮮血從唇縫中溢出來,將唇角染紅,整個人顯得猙獰而癲狂。
從張守立和徐楠依交往開始,陳朝就認識張守立了,說不上深交,但也多次在一起吃過飯,又有徐楠依的關係在,兩個人也算是相互熟悉的朋友了。
張守立和徐楠依相差1歲,今年32歲,年輕時是射箭的專業運動員,拿過蔚藍聯邦國家級比賽的名次,退役后在海廣市枯瀾俱樂部擔任一名高級私教。
陳朝以往的印象里,這是一個非常精悍剛硬的男人,眼神無論什麼時候都給人一種銳利自信的感覺,但是,此刻,張守立渾身都透出癲狂頹廢的氣息,看似猙獰駭人的眼睛深處流淌出來的卻是濃郁的化不開的悔恨。
“呼~”
長呼出一口氣,陳朝停住腳步,死死的盯着張守立,“窗戶邊風太大了,你過來一點!”
張守立直勾勾的對上陳朝的眸子,咬住的嘴唇張咧開,唾沫和血液粘粘着唇齒,像是好久沒有跟人說話,喉嚨里發出的聲音嘶啞至極:“窗戶外面有東西!”
陳朝錯愕,炸開的牆體窟窿焦黑,歪斜刺出的鋼筋環繞,像極是一隻只扭曲的鬼手在抓向站在中間的張守立,背後露出的天空灰暗,像是深淵在黑暗中張開的血盆大口。
“楠依那天說,好像有人就貼在窗戶上往裏面看,她從梳妝枱上看見背後的窗戶好像有一對恐怖的眼睛,就死死的貼在玻璃上。”張守立轉身,雙臂瘋狂的揮動,卻只能抓到一片空空蕩蕩的空氣:“楠依不會騙我的,我那天應該相信她,從俱樂部早點趕回來,她就不會被人殺死。”
那天是指發生爆炸的那天,徐楠依死亡已經超過一周,是在警司署調查結案后,直到昨天,徐楠依炸碎收攏的屍體才被親屬領走火化,而後才設立了靈堂,將徐楠依的死訊通知到她生前的朋友們。
“你是說,有人趴在窗戶外面朝里看?”陳朝心頭冒出一絲寒意,他走到張守立的身後,明明還是白天,天空卻暗沉的像是黑夜降臨,潮悶的有些壓抑,要下雨了。
“是的,有人在外面,我要找到他!”張守立一字一頓的說道,陳朝看着對方的側臉,那張臉上混糅着認真,偏執,瘋狂,憤恨,猙獰的情緒,這讓陳朝聯想到母親被送進“瘋人院”時的那一幕。
“張守立瘋了!”
陳朝心底如此判斷,這裏可是17樓,外面的窗沿連踩腳的地方都沒有,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夠趴在窗戶外面。
徐楠依真的說過這話么,還是張守立的臆想?
陳朝知道,人在突如其來的悲痛中,因為難以承受的現實,大腦會做出抑制的反射,從而篡改或者屏蔽掉某段記憶,甚至可以憑空虛構出一段不存在的記憶。
心裏面思索着,脫口的話當然不能這麼說,陳朝在張守立的注視下,貼住牆邊,半個腦袋朝外探出觀察了一圈,從這個角度看,外面牆體燒焦的裂紋就更加清晰可怖,他收回身子,對着張守立蹙眉道:“外面沒有人!”
張守立眼睛隨着陳朝移動,獰聲道:“你不相信我說的?”
“不,我的意思是,殺害楠依的兇手已經離開了,想要抓到他,我們需要尋找其他的線索。”陳朝語速緩慢而真誠,“待在這裏,兇手是不會自己出現的。”
“那要怎麼做?”張守立緊張的問道。
“這兩天是楠依的葬禮,我們先去送楠依最後一程,然後,過幾天你來我的心理諮詢室,我們再一起想辦法,相信我!”陳朝雙手搭在張守立的肩膀上,安撫着對方顫動的肩膀緩緩地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