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抹去了名字
搶救室外。
陳通一腦袋上被簡單的包紮,就蹲靠在牆邊,眼睛裏面全是猙獰的血絲,死死的盯着關閉的搶救室頭頂的紅燈。
陳朝送進搶救室的時候,就已經陷入昏迷,再加上整個後背大面積燒傷,失血引起休克的反應,以及肩窩和胸肋處多處創傷,當時醫生就告知搶救成活的概率很渺茫,讓家屬儘早做好心理準備。
掐滅最後一根煙頭,雙腿蹲的發麻僵硬,陳通一猛地起身,額頭的傷口登時迸裂開,繃帶重新被染紅,陳通一口中低喘着粗氣,止不住顫動的手掌塞進口袋,卻摸到一個濕膩的圓疙瘩。
搶救室內。
陳朝一身血污以仰卧位昏迷平躺在手術床上,幾個科室的主刀醫生圍繞在旁邊,同時進行着胸肋骨的重新定位和脊背燒傷的清洗處理。
坐在麻醉機旁邊,身材臃腫的麻醉師顧自明盯着連接在陳朝身上各項生理指標測量的儀器屏幕,屏幕上顯示的信號波動的很平緩遲滯,遲滯的就像是一條筆直的平線,只是偶爾間歇性的跳動一下。
“基本沒有搶救的必要,之所以還嘗試一下,也不過是為了給家屬一個安慰,同時也是盡醫生最後的義務和職責!”
在手術室里見慣了生死,哪怕躺在手術床的人和他是住在隔壁的大學同學,顧自明心裏依舊沒有太多的波動,“我等會兒給班裏的同學都通知一聲來參加你的葬禮的。”
顧自明心裏默哀,然後看着周圍沒有注意自己的醫生,就快速的從鼓鼓囊囊的口袋裏掏出一把牛奶糖,就是市面商店裏最便宜的奶糖,味道不怎麼樣,就是突出一個齁甜。
“真的是好餓啊!”
……
纏住燈泡的蛛絲一寸寸的碎裂飄落在頭頂上,陳朝瞪大眼睛盯着書頁上浮出的血字,一筆一劃透出濃郁的絕望,就像是正在一個男人枯黃的脊背上鑿裂出的字跡,觸目驚心。
四周的牆體在坍塌,天花板浮出一道道裂紋,像是整個“夢境囚籠”就要塌陷,陳朝卻只是死死的盯着那那張攤開的書頁,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了那一行字。
“這不可能!”陳朝幾乎下意識的寫道。
雖然,最近發生的事情的確詭異,甚至超出了陳朝的認知範圍,也似乎揭示出這個世界遠不止陳朝曾經所認為的那樣,但是……
“整個世界都變成虛假的,生命不過是一段筆墨書寫的文字!”
這個“答案”也太過荒誕,比陸衍非掌心的觸手,吃人的臉皮,甚至那道伏案疾書的虛影,近乎湮沒意識的落筆聲,這所有的全部都糅合在一起,也不及這個答案離奇的萬分之一。
“承認世界的虛假,就是在否認自己存在的真實,這是連呼吸都無法扼住的冰冷,一具具冰冷的軀殼像是遊盪的行屍走肉填充着這個沒有希望存在的世界,我也經歷過這種絕望和迷茫,然後……你終究會在某一天徹底的相信!”
字跡越來越黯淡,沒有再給出更多的解釋,而是筆鋒一轉進行收尾。
“沒有墨水了,你還能夠問最後一個問題!”
滴血的手指蘸在紙上,陳朝咬了下牙齒,暫時不去糾結世界的屬性,而是猛然將書頁翻倒後面,然後又翻回來,將那一行字一字不差的謄抄下來。
“——陳朝(世界歷1983,7.16——2012,11.18)!”
“這是什麼意思?”
陳朝攥住指頭,等待着解釋。
“從生到死的臨界,這就是你存在這個世界的意義,背景一樣的填充,在書上留下的一行印記,我猜,今天就是世界歷2012.11.18日,是你在既定的軌道上運行的終點!”
“我沒有辦法修改你的命運,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用僅剩的墨水,替你將書上的名字抹去,讓你繼續的活着,以一個孤魂野鬼的方式繼續活下去。”
暗紅色的墨水從紙頁中心浮出來,像是一團旋轉的肉卵,接着一隻扭曲的蠕蟲破殼而出,快速的順着厚沉的書頁邊緣爬過,然後出現在那頁森白的紙面上,慢慢地朝着“陳朝”名字蓋去。
像是一滴不小心落在書上的油污,將不起眼的兩個字給“抹掉”,變成一團凝固的黑斑,後面綴着多餘的註解,“(世界裏1983,7.16——2012,11.18)!”,失去了主語的稱謂,也就顯得毫無意義。
……
同一時間,搶救室。
摸了下肚子上一圈圈褶皺的**,顧自明舔了舔齒縫裏的殘渣,唾液從喉嚨咽入,他強忍住咀嚼慾望的牙齒閉合,他看着一塊塊從陳朝背上被揭掉的焦肉,目光穿透斷裂的肋骨看見裏面一顆似乎已經停止跳動的心臟,忽然就覺得更加餓了。
手術床旁邊的主刀醫生晃了下腦袋,略顯疲憊的將手術刀放進托盤,然後摘除掉口罩,嘆氣道:“記錄死亡時間,病人……”
他瞥了眼手術床邊掛着的記錄單,上面有病人的信息,名字那一欄卻一片空白,“誰登記的信息,這麼馬虎,連名字都忘記了?”
“不可能啊,我記了啊,病人家屬將其送來的時候,我第一時間就詢問記錄了……”護士翻開記錄的病例,語氣卻越來越弱,所有的信息都記錄著,卻唯獨名字那一欄是空白的。
主刀醫生沒有追問護士的馬虎失誤,就準備轉身離開手術室。
忽然,從口袋裏又掏出一把奶糖塞進嘴裏使勁嘎嘣的咬着的顧自明,猛地從椅子上跳下來,不可置信的指着一塊監測指標的顯示儀,筆直的線條信號波段開始劇烈的跳動,他嚇了一跳脫口道:“腦波頻率範圍增寬,波動頻率加快,心跳在升高……”
“這是活過來了!”顧自明驚愕。
“嗯?快,繼續進行搶救!”主刀醫生連忙撿起手術刀,旁邊的護士趕忙將口罩幫其戴上,“病人的求生意志很強烈,我們也要再盡把力,將他從死神的手中搶回來!”
半個小時后。
手術進行到最後的收尾,病人各項數據指標都穩定下來,一旁的護士拿着病歷朝外面走去,準備通知家屬,並且將忘記登錄的“姓名”補上。
門口,陳通一面色慘白,正驚駭的盯着手掌心上攥着的一顆“眼珠子”,他僵硬的轉動脖子看着亮起綠燈,推門而出的護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