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韻更衣
那阮氏姐妹確是韞姜生母隆陽翁主送入宮中的。
那一日阮氏姐妹偶然撞見貴妃宮裏的人傳了小朱氏去,立時將這事告知了韞姜。
韞姜知后便命阮氏姊妹掩下此事不許叫大朱氏知曉。
一壁又叫她們見機行事,讓朱氏姊妹斗個兩敗俱傷,自坐收漁翁之利。
且說大朱氏午時給徽予唱了好幾曲,惹得徽予是歡喜十分,賞了又賞。回教坊司時也是春光滿面傲色不減。
小朱氏早偷偷兒從朝陽宮回來,重又換上了一副怯弱模樣。
大朱氏回來時見她這模樣,愈發鄙棄:“你如今瞧見了,現在皇上都贊我天籟之音,大加讚賞。皇後娘娘也器重我。你這一副上不了檯面的小家子模樣他日必拖累了我,我勸你還是去領事姑姑那自個兒說去,說你小氣怕拖累了我,趕忙撤了這朱氏姐妹的旗號。省的他日你更下不來台!”
小朱氏諾諾地應着,賠笑道:“姐姐福澤深厚,自然是要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我這蒲柳之姿望冬先零,不必說,領事姑姑也會撤了這旗號的。如今咱們樂部可就全仰仗姐姐你一人了。”
大朱氏小巧的下顎一抬,用極鄙薄的神色瞪了小朱氏一眼,盡顯厭惡:“知道就好。這兩年在外人跟前姐姐妹妹叫着,真是憋屈。叫我沾了你的小家子氣!”說著,大朱氏冷目掃了小朱氏一眼。
小朱氏壓低眼眸,見大朱氏腰間多了一個香囊。那料子又是上好的雲錦,平繡的金絲菊花栩栩若生,彷彿一朵金菊就綻在了腰間。呼吸之間,清香拂鼻沁人心脾,不似尋常的香氣。那香輕靈淡雅,聞着好不舒服。
似笑非笑,小朱氏柔柔道:“姐姐腰間的香囊好生好看呢。”
大朱氏得意地撥着那香囊,傲然道:“這個自然,這是皇後娘娘親賞的。”
小朱氏微微頷首,低低哦了一聲,轉而又去倒了盅茶來遞給大朱氏:“姐姐用些茶罷。”大朱氏未曾接過,只見小朱氏素手一抖,一整杯的茶水盡數潑在了大朱氏身上。
大朱氏登時大罵起來:“你這個不長眼的!”說著就是一個巴掌落下,小朱氏受了一掌,卻死死忍住,又忙不迭地道歉:“姐姐對不住!是妹妹不當心,姐姐先去裏屋換身衣裳罷!”
大朱氏厭惡地一把推開小朱氏,毛毛糙糙地就把腰間系的東西解下放在桌上,自一壁罵著一壁進里去換衣裳。
小朱氏定定站着,凝目盯着那菊紋香囊,唇畔漸漸浮起了可怖的笑意。
當夜不出所料,大朱氏得了寵。
翌日滿宮上下就得了旨意,朱氏韻更衣封從八品更衣,封號韻。
當下頤華宮鳳寰殿內人已盡數來齊。獨那韻更衣卻遲遲不曾到來。座下諸妃耐不住也切切查查交頭接耳起來。
出身高的妃嬪,頭一個看不起這歌伎出身的韻更衣:“這會子好了,來了個歌伎,你們說她是說得好聽,還是唱的好聽啊?”
謝婕妤撐不住哂笑起來:“當然是唱的比說的好聽了!”說著又斜一眼宛陵,掩嘴嘲笑道“和充華不受寵,不過也不怕,好好跟韻妹妹學學這一身的伎倆!”
全婕妤目光往謝婕妤身上一漾,笑吟吟道:“謝婕妤嘴巴也太利了。和充華縱然是貴妃房裏的奴婢出身,可也是個正經人家,怎麼學得會?”
謝婕妤笑得更是花枝亂顫:“這倒也是!”
這二人一唱一和說著,宛陵自在一旁羞得滿面通紅不知所措。林初似是安撫,輕輕拍了拍她瘦削的肩。
那廂韞姜斜眼睨去,全、謝二人才收斂了些。
皇后聽話越說越難聽,便悶聲肅然一喝:“好了!”頓頓,復又恢復端莊肅穆的模樣,“韻更衣年輕也生得貌美,又有一副好嗓子,最主要的是皇上喜歡她。出身之事又能如何?”此話一撂,眾人皆不再置喙聒噪了。
皇后又命人上了茶,恰外頭就朗聲響起:“韻更衣到——”
韞姜端放下手中的水紋茶盞,細細打量了來人。
因那韻更衣出身教坊司,身段軟如青煙一般,身姿也娉婷婀娜。
只見其穿了湘妃色桃李競開雨花錦窄袖衫,着一水兒桃紅襦裙,腰佩玫瑰佩與和合香囊。襯得她面如粉蝶,色如嬌花,好不可人。
韻更衣對着皇后倒十分恭敬,盈然拜倒施了禮。
皇后頷首,命人賜座,又問:“怎麼來得這樣晚?”
韻更衣嬌笑一聲道:“還不是皇上讓妾身再多睡會兒,怕妾身累着。妾身不好拂了皇上的面子,於是就再小眠會兒子,卻不知晚了時辰。皇後娘娘恕罪,妾身下次一定注意。”
皇后笑得有些勉強,仍極力端着賢淑的模樣。
韞姜心裏也十足不是滋味,只默默地灌着食不知味的茶水。
貴妃最看不過眼,冷笑一聲:“推罪過都推到皇上頭上了。怎麼,以為得了一夜的寵就了不得了?你是什麼樣的人,這一身穿着也不怕髒了彼此的眼!”
韞姜虛咳一聲,語氣柔淡:“韻更衣,你確實穿得有些太過嬌俏了。”這話說得隱晦,也不說破了其中意思,卻也是暗暗給了韻更衣一個警醒。
誰知那韻更衣不以為然,也絲毫不畏懼:“可是皇上說妾身穿了妃色很是好看。這如今秋日裏了,花兒都凋敝了,若人再不好好打扮得嬌嫩些,還怎麼讓皇上歡喜?”
貴妃嫵媚的臉上罩着怫然怒色:“秋來花謝,本宮倒想看看韻更衣這朵花,能開到什麼時候去。”說罷,貴妃陰着臉起身告退。
韞姜實在不喜這韻更衣的輕狂樣,遂也一併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