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二)
青女府的勢力俱在青州,青州之外,青女府的名號便不怎麼管用,遑論是在肖氏稱霸的江南一處。
趙全本不足為慮,可他佔了天時,偏是挑了個裴思錦和白淼孤立無援,又不可求援的時候,把她們兩人逼至山窮水盡。
嵩遇城與江城是不能再回去了,肖氏是江南的土皇帝,也便是朝廷的心頭患,若並非萬不得已時,白淼並不想倚仗其脫險。
三人此刻逃入山林中,黑夜已至,他們只得生起火堆,免得林子裏的野獸嗅到氣味靠近。
裴奚主動承擔了守夜的職責,他坐在樹杈上,背倚潮濕的樹榦,難免又想起表姐裴湘,以及裴思錦聽聞裴湘作餌那件事時的反應。
他低頭看下去,火堆邊兩個女子相對而坐,氣氛有些嚴肅,她們像是在無聲中與對方較着勁。
“咱們在這兒窩裏鬥沒意思,你要真有那麼多精力,不如留着應付趙全。”
白淼率先說話,算是給了兩人一個台階下。
她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和枯葉,打算找棵樹靠着小憩一會兒,畢竟大敵當前,保持精力才是要事。
裴思錦的目光從她的裙角向上,最終落在那張生的艷麗,卻又分外淡漠的臉上。
“殿下以為我是在與你慪氣嗎?”
白淼瞥了她一眼,神情中有三分不耐。
“難道不是嗎?你怨鳳宮將裴家子弟當作棋子,任意拋卻,怨我今日不顧裴湘安危,保全自身,在你看來,鳳宮不就是高坐廟堂,攪撥風雲的無情之地嗎?”
聞言,裴思錦放在腿上的雙手收緊成拳,她也站起來,避免用仰視的方式去看白淼,跳動的火光映在兩人的臉上,氣氛一時變得劍拔弩張。
“殿下此言,才當真是怪罪吧。”她拿起粘在身上的一片枯葉,丟向火堆。那葉子慢悠悠飄落,在觸碰到火焰時轉眼就成了灰燼。
“殿下身居高位,思的是社稷,想的是黎民。我雖為螻蟻,卻明白天下無不流血漂櫓的戰爭,想要換個天地,有些犧牲是必然,而裴家不巧正是這必然中的犧牲品,這是當年先祖與鳴珂帝定下約定時就註定的事。
我雖明白這些道理,但眼看着那些活生生的人赴死的感覺並不好受。殿下,我並不是怨你,我只是怨自己的無能為力。”
白淼挪開目光,火光之下,將這些肺腑之言緩緩道來的裴思錦過分刺眼。
她的眉微微皺着,沉思着什麼,裴思錦初次在這位不可一世的皇女身上看見了猶豫,她心中某一處動搖了。
裴思錦一直緊握的雙手鬆開,她吐出胸口裏一直憋着的那口濁氣,笑了出來。
“要說對鳳宮,這一代裴家人心中多多少少有些怨氣,可即便如此,我等仍願為殿下赴湯蹈火,這便夠了。且殿下說出那些話,也是因為心裏對裴家有所歉疚吧,否則也不會耿耿於懷。”
聞言,白淼無奈地輕輕笑了一聲。
“相處數日,我竟不知你這般嘴甜。”
“我原本也不善言辭,嘴笨的很,只是家裏的小祖宗難哄,這才有機會能讓殿下開懷。”
提及裴珬,裴思錦嘴邊不覺浮起笑意,白淼臉上的神色雖沒有變化,聲音卻明顯冷硬許多。
“你與裴珬,感情甚篤。”
裴珬的身份之特殊,於白淼而言,便是心中一根旁人觸碰不了的刺,裴思錦正是知道這一點,從不輕易在白淼面前提起裴珬半個字。
今日或許是臨時起意,或許是想借白淼對裴家的一分愧疚之心,她希望能在這位心思深沉的皇女面前為裴珬求一條生路。
哪怕至今為止白淼都對裴珬的存在視若無睹,可若毫不作為,當真有那一天時,便是無力回天。
而裴思錦不希望看見那一天的到來。
“小珬是家中幼妹,家主的掌上明珠,自是受人寵愛的。只是兄長們都不在京中,便是我多照顧她些,倒不是殿下想的那般,甚篤。”
白淼看着她臉上波瀾不驚地說出謊言,心中哂笑。
她若沒見過裴府花園中那一幕,或許會信了這番話。
裴思錦一再強調裴珬裴家幼女的身份,心思昭然若揭。
“先不說這些沒用的了。”白淼在地上撿起一根筆桿大小的樹枝,走到裴思錦身邊,邀她一同坐下。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目前的形式,確定下一步計劃,既然青女府行此背信棄義之事,那也該給它換個主人了。”
白淼在地上隨意畫上幾劃,便勾勒出一幅地圖,看樣子十分熟練,想來平時沒少看,也沒少畫。
“咱們現在在此處。”
她用樹枝指向地圖上大概的位置。
“依照那位裴奚公子所言,趙全這次帶了不少人,做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打算,而我們只有三人,正面不敵,不可強攻。”
裴思錦點頭稱“是”,接着她的話道,“如今我們被逼至此處,青女府的人想來也已滲透宜州各城,就算是為了不引起肖氏眼線的注意,咱們也不能輕舉妄動。”
白淼唇角勾起,輕笑一聲,“的確。”
裴思錦看了看地上的地圖,突然明白了她的想法。
“殿下是想西行?”
白淼看向她的眼裏多了幾分讚賞。
她手裏的樹枝從宜州劃過,西行進入寧州,穿過寧州廣袤的山野,最終竟停在青州境內。
青州,青女府的掌中之地。
“不難猜測如今從此地回京的路上有多少埋伏等着,此路萬萬不可行。古寧國窮兵黷武,寧州划入我國國土后亦是地廣人稀,境內多為不毛之地,我們只需迅速穿過那片鮮少有人踏足的山野之地,進入青州,便能打趙全一個措手不及。”
裴思錦把這個計劃在腦海中演練了一番,可行性的確很高。
“趙全一定想不到我們會繞道寧州,是個好辦法。”
“不僅如此,他或許全然忘了你才是青女親定的下一任青女府的主人,哪怕青女已死,青女府上下也不會全聽了他趙全一個總管的。”
“殿下的意思是,趙全的作為只是他個人的意思,並不代表青女府?”
樹枝被白淼折斷,一半落在宜州,一半落在青州。
她答,“當然。”
語氣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