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黨的孩子
車程逾20小時,等他們到達杭州也要第二天夜裏了。隨着火車緩緩啟程,周玲玲的內心逐漸忐忑。雖然她不止一次去過徐珂梵家,與徐母也曾有幾面之緣,但以徐珂梵女朋友的身份出現在他們面前卻還是頭一次。
“你爸媽會不會不喜歡我?”周玲玲早晨還不到5點就從夢中驚醒了,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后,搖醒了她上鋪的徐珂梵。
“不會的!”徐珂梵迷迷糊糊中睜開眼,從護欄處伸出一隻手,胡亂地搓了搓周玲玲的臉蛋,翻個身又睡去了。
“哼!”周玲玲衝著徐珂梵的後腦勺做了個鬼臉,怏怏地躺了回去。
徐珂梵一覺醒來已經是上午10點了。中間曾被談話聲和叫賣聲各吵醒過一次,但還沒來得及運轉大腦便又沉沉地睡了過去。說來也怪,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即便周末,他到了5點半也會準時清醒,想多睡一分鐘就是痴人說夢,可如今在這人聲鼎沸的火車上,他竟然能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簡直不可思議。他美美地伸了個懶腰,探出腦袋,心頭卻驟然一緊,下鋪被褥均已被收拾地整整齊齊,周玲玲不見了蹤影。
徐珂梵猛地掀開被子,從中鋪“撲通”跳了下來,鞋子都不顧得穿,就急着往外走。剛到門口,就看到坐在走道座位上的周玲玲正一動不動地望着窗外,冬日的暖陽透過窗戶撒在她的身上,像是一道道護佑着她的佛光,讓人感覺安心而美好。徐珂梵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直到對鋪的大姐誤以為他找不到鞋子了,善意提醒道:“小夥子,你的鞋子在床下面呢,你看那雙是不是你的?”
“哎!”徐珂梵尷尬地撓了撓頭,趕緊坐來下,俯身從床下把鞋掏了出來。
不遠處的周玲玲也被驚動了,她回頭見徐珂梵已起,樂陶陶地跑了過來,挨着他坐下:“你可真行,這麼吵還能睡得着。”
“哎,可能太困了吧。以前在學校沒有超過11點睡覺的,基本收了手機就躺下了。”徐珂梵穿好鞋子,起身跺了兩腳,然後從放在自己鋪上的行李中翻出洗漱用品,“你都洗漱完了?”
“我都吃早飯啦!”周玲玲嫌棄說,“我5點就醒了,結果7點餐車才供應早飯,我差點沒餓死。想喊你拿行李的,結果你睡得跟死豬似的,早知道就應該把行李放我床上!”
“哎呦呦,可委屈壞了,怪我怪我。”徐珂梵颳了一下,周玲玲的鼻頭,然後把自己床上的背包一股腦全都拎了下來,“那不是怕行李都在你床上,晚上不安全么!主要是我也沒想到我能睡這麼沉,可能,可能是感覺醜媳婦終於要見公婆了,心裏賊踏實吧!”
“放屁,你才醜媳婦呢!”周玲玲接過徐珂梵背包,同時狠狠地踢了他一腳。
不過,說歸說,鬧歸鬧。火車停進了杭州站的那一刻,周玲玲的胸口瞬時就像住進了一隻小鹿,在裏面“通通”亂撞。這種緊張不僅僅源於即將要面對的徐家親友,也在於她要一個人住進那棟空曠的房子。
周楓葉臨走的時候把家裏的鑰匙交給了她,彼時她還沒有太多感受。而時隔半年,她再度踏入杭州時,卻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家之所以為家,是因為那裏住着親人。
徐珂梵和周玲玲隨着人流剛走出火車站,一眼便瞧見了立於出站口向自己這邊張望的徐世東。“哥!”徐珂梵大喊了一聲,將行李全部倒到了一隻手,另一隻手拉起周玲玲小跑着奔了過去。此時徐世東也注意到了他們,回頭對側後方一個穿着一襲紅色呢子大衣的女人說了句:“弟弟弟妹!”便快步迎了上來。
“給我給我!”徐世東伸手搶過徐珂梵的行李時女人剛好也趕了上來,沖徐珂梵和周玲玲羞澀的笑了笑。
徐珂梵一眼便認出了這個女人。
剛上學那會兒,他聽老媽在電話里提過幾句,說大哥談了個女朋友,是瑞民食堂剛去不久的儲備經理,身材高挑,品行賢淑,為人大氣,哪哪都好,就是一樣,小時候因為豁嘴做了縫合了,如今上唇人中處留下了一道明顯的疤痕。
“這是你嫂子,黨永亮!”徐世東憨笑着介紹說。
“我知道!”徐珂梵大聲應道,“唰”地立正,敬了個軍禮,“嫂子好!”隨後又將周玲玲拽近自己說道:“這是我女朋友,周玲玲。她爸媽都出國了,所以今年跟我回來一起過年。”
“哎,我聽你哥說過,真不容易!”黨永亮說著拍了拍周玲玲的胳膊。
“嫂子好!”周玲玲順勢拉住了黨永亮,剛想甜甜地稱讚一句“你真漂亮”便注意到了她嘴上的那道疤痕,趕緊改口說,“嫂子你穿這身兒真顯氣質!”
“是嗎?哎呦,其實我平常很少穿紅色的,覺得自己襯不起來,就是人家說新媳婦兒頭一年到婆家得穿紅,才買了這麼一件。”黨永亮嘴上謙虛着,臉上已經漾起了更為輕鬆的笑容。
“走吧走吧,回家再聊,家裏啥都做好了,就等你倆了,。”徐世東跺了跺腳催促道。
對比着車窗外呼嘯的寒風,徐世東這輛被拆得連着駕駛室只剩下四座的簡陋麵包車竟顯得如此溫暖。周玲玲主動拉着黨永亮坐在了後排,把徐珂梵趕到了副駕駛:“我要跟嫂子坐後面,男女有別!”
“哎呦,你在自家人跟前開始裝清高了,忘了當著滿大街的人直往我懷裏鑽的時候了!”徐珂梵揶揄着,倒也沒客氣,利索地鑽進了前座,回頭對黨永亮說,“哎,嫂子,不好意思啦,佔了你的專座!”
“得了吧,那專座我可撈不着,平常都是給安安和順順坐的!”黨永亮滿含笑意的白了徐世東一眼。
“安安和順順是誰?”徐珂梵好奇道。
“嗨,瑞民大院裏的兩隻流浪狗,之前一直待在大院裏,後來天冷了,我瞅着大院也沒啥遮風避雨的地方,就給領回來了。”徐世東邊開車邊解釋說。
“哥,你也在瑞民上班呀,瑞民最近咋樣了?”周玲玲對瑞民這兩個字可是太敏感了,雖然她知道自己如今對瑞民的所有企圖都是無稽之談,可還是抑制不住不住那顆想要探索的心。
“哎呦,瑞民這兩年發展得可是太快了,現在光主廠的員工都快1萬人了吧,在周邊的好幾個縣也開了分廠。我們食堂以前不是公司外包的嘛,今年陳總提出個理論,說飲食是每個員工的生命線,必須搞好,直接把我們整個給收編了,今年上半年才重修擴建一次,你嫂子就是那時候過去上班的。”徐世東語氣里難掩自豪。
“噢······”周玲玲瞧着徐世東那興奮勁兒,感覺自己是在自找不痛快,怏怏地輕應了一聲,縮回身子,不再深究。
周玲玲突然住嘴讓徐世東的情緒一下子懸在了半空,幽閉的車廂里瀰漫出了短暫的尷尬。周玲玲大概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反應給氣氛帶來的微妙變化,又趕緊重新起了個話頭:“嫂子,我還是第一次見黨姓呢,感覺你這個名字有點男性化,是有寓意的吧!”
前座的徐珂梵差點沒坐住,他乾咳了兩聲,心想:“這丫頭平時挺機靈,今天怎麼凈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瞄了一眼後視鏡,想趁機給周玲玲點暗示,卻正撞上了黨永亮溫文如水的目光。徐珂梵心虛地笑了笑,打斷周玲玲道:“你有沒有文化,這其中的含義,小學生都看得懂好吧!”
誰知,周玲玲並不上套,爭辯說:“我當然感受到其中的含義,我就是感覺嫂子家裏的長輩肯定有老黨員,才會給嫂子起一個這麼有寓意的名字!”
黨永亮一聽,爽朗地笑了:“你這個小丫頭還挺聰明,這個你還真說對了,我們家裏全是老黨員,有好幾個黨齡都超過60年了。”
周玲玲瞠目結舌,她掰起指頭一年一年的細算着,驚呼道:“那不是建國前都入黨了?”
“起止建國前,那是在建黨不久就入黨啦!”徐珂梵糾正道。
“那,嫂子,你是英雄的後人啊!”頓時,一股欽佩之情在周玲玲心中油然而生。
黨永亮倒也沒謙虛,點了點頭:“你這麼說也沒毛病,我是黨的孩子,所以是英雄的後代。”她見周玲玲滿目疑惑,指了指自己唇上的疤痕,繼續說道:“我是個棄兒,是‘黨員之家’敬老院的爺爺奶奶們把我撿回去養大的。”
“‘黨員之家’敬老院?”周玲玲呢喃着。
“對。‘黨員之家’一開始是一些離退休的老黨員自發成立的,他們因為各種原因兒女不在身邊,就湊到一起相互陪伴,相互幫扶。撿我回去的劉奶奶是當初‘黨員之家’的發起人之一,也是當時的院長,那會兒她才65歲,我記得她是82歲那年去世的,那年我剛上高一。”說到這兒,黨永的聲音有些微顫,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道,“‘黨員之家’里的爺爺奶奶都是有退休金的,他們成立了一個共同賬戶,每人每月按着固定比例往賬戶里打錢作為大家的公共基金,用於維護敬老院的日常運營。後來劉奶奶帶我回去之後,我的所有花銷也來自這個賬戶了,成本一下子高了很多,但是沒有一個爺爺奶奶抱怨過。這二十多年,我就像他們手中的一根接力棒,敬老院不斷壯大,院長換了4任,裏面住的爺爺奶奶走走留留,可他們每個人都心甘情願地承擔下撫養我的任務,一直供我到大學畢業。我這個名字就是劉奶奶起的,她說他們所有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姓氏就是黨,而我是黨在和平年代發光發熱的有力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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