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野心欲謀逆

楚王野心欲謀逆

大年三十晚上,京城的街道幾乎鮮少有行人,只有幾輛馬車正在匆匆忙忙的往宮苑方向行走,馬車上坐的都是進宮去參加宮中晚宴的皇親國戚們。

大周朝的習俗,除夕中午是最隆重的,家裏要祭祖,一起吃團年飯,晚上一起圍爐閑話等着子時的到來,這也俗稱“守歲”。皇宮裏也差不多,中午是有皇上領着宗室們祭祖,晚上設家宴,招待所有的皇親國戚,第二天初一,開春第一日,皇上先帶領京城正四品以上的官員去天壇祭天,中午頒賜百官宴,官員們入萬春園領席,以示君臣和諧,上下一心。

今年的家宴不比尋常,封王在外的宗室們大部分都回來了,這可是近幾年都沒有的事情。大周被封王且有自己領地的宗室,沒有奉召不能進京,而今年的家宴里卻見着了不少封王在外的宗親,這不能不讓人心中猜測其中原因。

當許璟被人攙扶着出來的時候,眾人覺得這個猜測已經被證實,皇上面容消瘦,眼神枯涸無光,他瞧上去就如一支燈光微弱的蠟燭,只消來一陣風,便會隨時熄滅了光焰。

“油盡燈枯之徵。”楚王坐在左首的位置上,心中有幾分微微的歡喜。他自小便得父皇寵愛,可因着那一干老臣力勸要立嫡長,許璟乃是母后的長子,最符合條件,父皇無奈之下才立了他為太子。

眼睜睜的瞧着他為太子,為皇上,而自己只能是一個被貶出京的王爺,雖然江南富庶繁華,可畢竟沒有坐擁天下,這已經成了他心中無法掩藏的痛。許璟如何能與自己相比?平庸無奇,就僅僅因為比自己早出生兩年,他能坐北朝南,領一世榮華,天下之人皆俯首聽命,口呼萬歲,而自己卻只能被人稱為王爺,也只有江南這邊的百姓對他尊敬如天。

對於那張龍椅的慾望從來沒有減少過,特別是當許璟這麼多年沒有子息。楚王覺得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一定要好好把握,他已經錯過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這麼多年他都在辛苦經營,自己雖然在江南,可朝堂里的人脈卻一點也不會少,暗地裏他也在加強軍隊的擴建,將他們極其隱秘的分佈在各指揮衛所,還有些藏匿於深山老林裏邊。

一切都做得很順利,許璟似乎對這一切都沒有覺察,每年宮裏來的時臣送到王府的東西都很豐盛,聖旨上的用詞也極盡溢美,楚王有些藐視許璟,憑他這樣的能力,也想做皇上,實在太差了些。

今年十一月底,中書省的鄭政事送了急件給他,稱皇上病情十分嚴重,要他做好準備隨時可能會有聖旨來楚地,讓他奉召進京。楚王心中十分歡喜,緊鑼密鼓的做下各種部署,等到了十二月初,果然聖旨到,他立即點了幾個得力的手下帶領了八百輕騎護送他進京。

現在看着許璟這模樣,楚王覺得一顆心穩穩噹噹的放在了肚子裏邊,皇兄這病是熬不了多久啦,大周的錦繡河山過不了多久便會落入他的手裏。晚宴上自己被安排坐在左首,無疑也表明了皇兄的態度,大周以左為尊,看來皇兄十分屬意他來接任。

瞧了瞧坐在右邊的豫王與魯王,楚王心中冷笑了一聲,魯王的身份擺在那裏,他的母親只是一個尋常妃嬪,可他竟然也在肖想這張龍椅,真真是自不量力。聽說魯王與朝堂里的一些重臣們經常有書信來往,遇着那些重臣們家中有紅白喜事,甚至還派人前來送禮,這般巴結,其用心明眼人誰不能看出他的用意?只可惜身份管着在那裏,他的母親只是太妃,而自己的母親卻是太后。

轉了轉眼睛,楚王的眼神落在了豫王的身上,他是母后最小的一個兒子,自然更得母后嬌寵,可也是因着母后嬌寵,他彷彿一直胸無大志,只會舞文弄墨,只喜風花雪月。他生得一副好模樣,還是在宮裏做皇子的時候,那些貴女們進宮見了他便將一顆芳心都託付在他的身上,結果出乎意料,他卻只娶了一位相貌平平的女子,他的王妃唯一可以讓人另眼相看的只有她的出身。

豫王妃是陳國公府的小姐。

大周有幾位國公,可這裏頭卻只有陳國公府氣勢最大,自大周建國來,陳國公府出了幾位皇后,王妃更是不知凡幾。多年的逐漸發展滲透,陳國公府的勢力已經浸淫到了大周朝堂們每一個角落,就如那幾百年的大樹,有着龐大的根系,要將它連根挖出來,簡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若干年前,大周街頭巷尾曾流傳着一句話,娶陳氏女者得天下,據說這是一位有名的相士占卜國運得出來的結果,他的皇兄娶了陳氏女,果然得了天下,父皇立他為太子,然後他穩穩噹噹的接下了這份江山。

他不甘心,他也想娶陳氏女,可父皇偏偏不讓他如願以償,卻將陳皇后的堂妹指給了豫王。豫王算什麼,自小便是自己欺負的對象,他即便是娶了陳氏女,也絕對得不到這江山。楚王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譏諷的笑容,別說只娶了一個陳氏女,即便將陳國公府所有的小姐都嫁了他,這花花江山也落不到他手裏邊去。

“開宴!”內侍尖細的嗓音響起,彷彿縷縷在耳邊回蕩,一群打扮得異常妖嬈的舞女們走到了大殿中央的紅色猩猩氈上,長長的水袖舞動了起來,就如春風撫摸過人的臉龐般,那五光十色的裙袂飄飛,柔軟繾綣的交織在一處,纏綿得不能分開。手指足尖靈活得就如小蛇一般,不斷在空中變幻着各種姿勢,瞬間如蓮花盛放,頃刻里又如孔雀啄翎,看得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大殿裏德香爐吐出裊裊白煙,靡靡的音樂悠揚入耳,似乎能讓人忘卻自己尚在人間,眼之所見,耳之所問,光怪陸離色彩紛呈。楚王一邊斜眼看着那群舞姬,一邊溜眼望了望許璟,見他靠坐在那裏,幾乎沒有用飯,旁邊陳皇後用玉箸夾了菜送到他口邊,他才張口吃一點。不知他究竟還能活多長時間?楚王望了望陳皇后,心中有幾分感慨,皇嫂也該快四十了,可卻依舊不見老,那容顏瞧着不過將近三十歲人,秀麗嫵媚。

她也算吃了不少苦,宮闈傾軋里她被迫出宮兩年,在清涼寺為大周國運祈福,青燈古佛的日子實在也難熬。回宮以後又要面臨著許璟無子的問題,每隔幾年便要替他添置新人,可直到現在卻還是顆粒無收。

楚王望着陳皇后,忽然有一絲怪異的想法,若是她嫁了自己,現在當中寶座上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自己?他靜靜的打量着當中寶座上的那一對人,眼神十分複雜,陳皇后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轉過臉來朝他微微一笑。

她的笑似乎給了他一種信心,楚王坐直了身子,一隻手按在自己的膝蓋上邊,看來皇兄皇嫂兩人確實是挑中了自己來承繼大統,否則怎麼會對他如此熱絡?左首的位置,那含義深遠的笑容,楚王只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掉進了熔爐裏邊,到處都是火,燒得那顆心滾燙不已,撲撲的跳得厲害。

夜宴進行得有條不紊,舞姬們退散以後有司樂坊的節目,一個接一個,沒有半點混亂。大殿內外有大批宮中侍衛,眼睛盯着大殿裏每一個角落,不肯放過任何一個不同尋常的可疑點。只是他們的擔心似乎都是多餘的,這夜宴進行到最後,也沒有出什麼岔子。

“五弟。”楚王走出大殿,望了望從裏邊走出來的豫王,臉上帶着笑容:“五弟,多年不見,你依舊還是那樣風采依舊。”

“三哥也也是一樣?沒見一點老相。”豫王站在那裏,身上的衣裳被寒風一吹,不住的飛揚了起來,白色的蜀錦袍子在大殿門口紅色的燈籠映襯下顯得格外乾淨,晃晃的一片白色與身後的雪地映襯在一處。

“明日要去天壇祭天,早些歇息,早些起來。”楚王望着豫王點了點頭,他的心中充滿了一種莫名的興奮,明日祭天出來以後,或許許璟就該宣佈這皇太弟的人選了,捨我其誰?楚王昂頭挺胸站在那裏,瞧着豫王,臉上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一輪紅紅的太陽高高升起,照着大地一片溫暖。新春新氣象,彷彿一切都與昨日不同,空氣中瀰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歡快氣息。豫王騎着馬跟着許璟那華貴的車輦慢慢往天壇方向前進,手心裏微微沁着汗,他不知道今日許璟究竟會不會宣佈皇太弟的人選,可他卻有一種執着的嚮往。

司儀官在天壇前邊站着,許璟由陳皇后攙扶着從車輦上慢慢的走了下來,在場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的腳步。

許璟似乎走得很穩,沒有身子搖晃的跡象,他一步步的挨到了天壇前邊,站定了身子,照着司儀的喊話一步步的做下去。

執香,跪拜,祭天,致禱詞。

他沒有任何失誤,雖然是在陳皇后幫助下進行,可畢竟還是順利完成了每一步。

“看來皇上的身子其實不錯。”天壇之外有人小聲議論,就如針尖一般刺着楚王的心,他捏了捏拳頭,心中有微微的失落,難道他都猜錯了不成?

祭天儀式結束,文武百官偕同皇上回萬春園,準備領百官宴,這時就見天壇前的許璟抬起手來,幾個內侍緩緩躬身走了過來,走在最前邊的八喜從托盤裏拿起一幅黃綾,當著眾人的面慢慢的展開。

楚王的心提了起來,似乎躥到了嗓子眼上,馬上就要滾落出來,他的直覺,那便是許璟冊封皇太弟的詔書。

天壇周圍已經沒有一絲聲響,眾人皆把目光投在了那張聖旨上邊。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尖細的聲音響起,可卻一點都不含糊,清清楚楚的將每一句話都送到了天壇附近的文武百官耳朵裏邊:“朕已過五十,膝下無子,為大周江山社稷着想,特……”

第三百零七章楚王心大欲謀逆

楚王不可置信的望着天壇的前坪,豫王正跪倒在地,雙手接過那道聖旨。

怎麼會是豫王?他腦子裏似乎有些轉不過彎來,若是要立皇太弟,那人選自然是他!昨晚夜宴的位置,陳皇后對他的笑容,都不是暗示?

可來不及讓他多想,周圍的文武百官都已經跪了下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太弟千歲千歲千千歲!”這承繼之事已經定了下來,大周也穩定了一半,總算皇上想通了。

豫王不敢一個人獨自站在那裏不跪拜,也只能跟着跪拜了下來,低頭望着地上的一層白雪,映着天上一輪紅日,十分刺眼。

百官宴上,豫王的位置安排在了許璟的左邊,陳皇后朱唇微啟宣佈開宴,一時間萬春園呈現出其樂融融的場面。

這喧囂的午宴里,雖然瞧着個個臉上都是喜氣洋洋,可還是有不少官員暗地裏十分驚恐。食不知味的將午宴用完,從皇宮裏一出去便直奔楚王府。

楚王府別院在京城外邊的南郊,是楚王回京時下榻的地方,素日這裏並無太多車馬,今日卻情況迥異,雪地里一條條馬車的車轍橫七豎八,將那雪地壓得一片泥濘。只是那些車馬並沒有在別院大門口停下,而是悄悄開去了角門那邊。馬車裏的人在那裏下車,然後有人引着從那邊進去。

“王爺!”正廳里滿滿登登坐了一屋子人,個個臉上都是焦急神色:“今日之事可真是出人意料!”

楚王沉重臉沒有說話,手緊緊的捏成了一個拳頭,這些話便如針尖一般扎着他的心,出人意料!誰會想到竟然有這般風雲逆轉?左首者為尊,昨晚的夜宴,他分明就坐在左邊!

“王爺,咱們總歸要快快想個應對的法子才是。”有人緩緩開口:“這事肯定早就有預謀了,朝堂裏頭支持豫王的並不多,為何皇上回忽然選中豫王?這是一件極其蹊蹺的事情。我想這背後定然有人在給豫王造勢。”

“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用處,問題是咱們現兒該怎麼辦。”有人心浮氣躁,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子,這站隊可不能站錯,站錯了,那便搭上了身家性命。原本瞧着楚王十分得勢,考慮良久才站到他那一邊,沒想到這皇上怎麼竟就突發奇想了。

“還能怎麼辦?”一個看上去頗為老邁的官員搖了搖頭:“咱們現兒有兩條路,第一條,便是佯裝聽命於皇太弟,皇上詔書中已經說讓他監國,監國畢竟不是承繼大統,咱們便想法子找出他不適合為一國之君的事兒來,齊心協力再奏皇上,讓他改立楚王為皇太弟。”

眾官員聽了一片默然,心裏掂量着這法子的可行性,歷朝歷代里都有太子監國的時候出了亂子,太子因之被廢的先例,這法子也不是不可行。太子都被廢,更何況是皇太弟。

“敢問傅大人,那第二條路是什麼?”楚王聽得來了興緻,這讓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看來這群官員還是盡心儘力想要輔佐他登上皇位,自己還是有些勢力。

“第二條路便是決裂,楚王,你現在明裡暗裏有兵馬幾何?”那位傅大人眯了眯眼睛,沉着聲音問道。

“兵馬?”楚王沉吟了一聲,這可是他的秘密,怎麼能輕易說了出來?他呵呵一笑:“不就是三千?這是咱們大周的舊制,王府配備三千兵馬。”

傅大人聽了嘿然無語,良久才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這第二條路子便是絕路,不提也罷。”他朝楚王望了一眼,目光犀利,站起來拱了拱手道:“楚王若是有意,不妨試一試前邊這法子,我便先告辭回府了。”

傅大人一走,旁的官員也陸陸續續的走了,正廳裏邊只留下一個人依然坐着沒有動靜。楚王看了看他,低聲問道:“鄭大人,你覺得傅大人第二條提議如何?”

鄭信達抬頭直視楚王,只簡潔的說了一句話:“可行。”

“可行?”楚王沉吟了一聲:“現在京城禁衛軍十萬人,我招募的軍隊不過十萬,而且還要千里迢迢來京師勤王,真真可行?”

“京城雖有十萬禁軍,可卻並非精銳,大部分禁軍頭領都是靠着祖蔭上去的,實則極其無能。禁衛軍的操練這兩年也頗為鬆懈,與楚王精心操練出來的十萬兵馬自然不可同日而語。”鄭信達細細的替楚王分析,心中也是焦躁。

自己的妹子鄭德妃也委實太沒眼光了,竟然將寶壓在了楚王身上,結果沒想到皇上竟然選中了豫王。唉,只是這事情太出乎意料,任憑是誰,也想不到豫王會成為皇太弟,從豫王素日的所作所為來看,都不像是個有野心的人,這裏頭實在有些古怪。

“可是除了京城禁衛軍,各地還有兵馬,這勝算未免太小。”楚王皺了皺眉頭:“鄭大人可還有好法子?”

“楚王,你不是與北狄那邊有聯繫?”鄭信達瞄了楚王一眼,心中暗道這位王爺真是狡猾,什麼話兒都想要戳着自己說,難道他心中便沒有把握?

“北狄?”楚王眯眼看了看鄭信達,沒想到鄭德妃竟然如此愚笨,連這種機密都透露出去,雖然鄭信達是她的親哥哥,可這事關重大,怎麼能隨意說出去?只是鄭信達已經知曉此事,自己若是欺瞞他顯得十分沒有誠意,楚王決定還是該坦誠待之。“是有些往來,莫非鄭大人的意思是要我與北狄人商議雙面夾擊?”

“不錯。”鄭信達點了點頭:“方才我仔細算過,從楚地至京城,中間要經歷大約十二個指揮衛所,期間有半數乃是支持楚王的武將,楚王這十萬精兵從江南起兵,沿路有人呼應,定然能將其它指揮衛所打個措手不及,等着楚王到了京城時,那便已經不是十萬精兵,一路收編整改,二十萬都不成問題。”

聽到此處,楚王不由得興奮了起來,重重一拍桌子道:“此言甚得我心!”

這些年來,他一直儘力在收買人心,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他都會不遺餘力的去買通,江南富庶,給了他資本,也讓他的野心慢慢膨脹起來,他不甘於偏居江南,他更渴望的是達到那權力的頂端。

和北狄私下聯繫是去年才有的事情,這是他想到的最壞的一步棋,若是不能如願以償承繼皇位,他會約北狄與他一同進攻,雙面夾擊,不愁打不下這大好江山。現在聽着鄭信達如是說,他彷彿更穩了心神。

“王爺可速回江南佈置,我們這邊暫且找找看,能不能找到豫王的把柄,也好讓你師出有名。”鄭信達沉吟了一聲,又加上了一句:“王爺,若是人手寬裕,可分兩路進攻。”

“兩路?”楚王一愣,旋即笑了起來:“鄭大人莫非是說派一路兵馬去豫地?”

“正是。”鄭信達點了點頭:“我的侄女在豫王府替我們打探情況,她的來信里寫得很清楚,豫王並沒有招兵買馬,只有王府親衛,楚王只消派一支精銳便能長驅直入洛陽,將豫王府攻陷下來,到時候控制了豫王家人做人質,不愁豫王不乖乖拱手讓位。”

“不錯,鄭大人考慮周到。”楚王點了點頭:“荊州那邊有我心腹愛將,都不用我從蘇杭這邊發兵,直接從荊州派一支兵馬便可。”

“對了,還有一個人楚王可手到擒來,雖說她並不重要,但捉拿到手心裏也不會有什麼害處。”鄭信達想到逍遙在外的鄭香盈,心中便恨得牙痒痒的,這七房的丫頭,膽大妄為,竟然屢次與鄭氏作對,甚至還叛出鄭氏家族,真真是目中無人,自己可得替父親母親好好出一口惡氣才行。

“鄭大人,這人是誰?”楚王見鄭信達臉上神色扭曲,心中好奇,究竟是誰讓這位鄭大人如此惱怒?

“此人乃豫王義女,祖籍滎陽,去年由皇上親賜了國姓與郡主之號,名字喚作許香盈。”鄭信達整了整衣袖,臉上表情稍微有所緩和,可心中依舊憤怒不已:“此人現在正在蘇州,準備參加蘇州一年一度的賞梅會。”

“哦,一個異姓女子能得皇上賜國姓和郡主封號,想必也定然不同尋常。”楚王十分感興趣,連連點頭:“本王倒也想看看我這位侄女兒有什麼通天的本事,竟然能讓我那五弟如此欣賞於她。”

“楚王見面便知。”鄭信達摸了摸鬍鬚站了起來:“下官先告辭了,預祝王爺一帆風順,馬到成功。”

官道上奔跑着大批駿馬,飛速的往南邊前進,楚王的車輦走在中間,馬匹馬拉着跑得平穩而歡快。京城的城牆上站着幾個人,正注視着那飛速往城外奔跑的駿馬,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來:“果然如娘娘所料,楚王回屬地去了。”

“接下來他該是想着法子要做些什麼事情了?”一個聲音十分尖細,不似常人說話的聲音,帶着些陰柔,聽着讓人有幾分不舒服,可他周圍的人還是畢恭畢敬,沒有誰敢有半分不適的神色。

“回公公的話,自然是如此了。還請公公回宮去報與娘娘知曉,就說宮外已有安排,還請娘娘斟酌着宮內動手。”說話的聲音十分細微,可依舊能讓那位公公聽得很是清楚,那公公將蓋住大半張臉的斗篷拉了拉,聲音壓得更低:“務必要保護豫王的安全。”

第三百零八章賞梅會危機重重

蘇州的香雪海是賞梅的好去處,這裏梅林綿延數里,而且品種繁多,各色各樣的梅花,白的如雪紅的似霞,黃色如錦綠色似帛,遠遠的望過去,就覺得似一幅雜色的錦緞,耀耀的閃了人的眼睛。

一年一度的賞梅會在正月十四開始了,鄭香盈一大早便帶了小翠與魯媽媽她們往這邊過來。為了參加這次賞梅會,她已經準備了很久,還在正月初八便去拜會了蘇州花會的會長,向他詳細了解了這賞梅會的事宜。

那位楊會長聽說鄭香盈千里迢迢來參加賞梅會,也十分感動,連忙答應到時候會給歸真園預留一塊場地:“只需交一百兩銀子,我們便會替你們歸真園搭建一個檯子,到時候可以將你們的精品梅花抬到那裏供人觀賞。”

這蘇州的賞梅會與洛陽的差不多,由遊客來決定梅花的優劣。每位交銀子進場的遊人可以分得兩塊小木牌,游賞完畢以後便可去主席台那邊投票。台上設有小箱子,上邊標明着參賽的各個園子,喜歡哪兩家的,便將木牌投入那兩家的箱子裏邊。當然,也有特別喜歡某一家的,那便將兩塊木牌都同時投進去也可以。

每家園子會派一個人在箱子旁邊監視,以免被人偷梁換柱的調了包,鄭香盈想了想,派了方媽媽過去觀場,方媽媽嘴巴十分潑辣,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兒,由她去監票是再合適也不過了。

“姑娘,我去替你拉人來看咱們的梅花。”小翠扯着鄭香盈的手不住搖晃:“你和魯媽媽就在咱們的檯子這邊站着便是了。”

“去罷,去罷,我知道你口齒伶俐聲音清脆,能將那些遊人們吆喝到我們歸真園的梅花樹旁邊來。”鄭香盈嗤嗤一笑,伸手拍了拍小翠的肩膀,替她撣去一點剛剛從樹上墜落的雪花末子:“自己仔細,別逞口舌之利和旁人爭吵,還要留心腳下路滑。”

“我知道。”小翠笑嘻嘻行了一禮,大步朝外邊走了過去,魯媽媽笑着向鄭香盈說道:“這邊有我和周媽媽在便是了,姑娘可以先自己到處去轉轉。”

魯媽媽知道鄭香盈最喜歡的便是種花養草,不如讓她去遊園,自己和周媽媽在這邊坐鎮便是了。鄭香盈聽了魯媽媽的話,心中也頗有幾分心動,看了看時辰尚早,日頭才在升起沒多高,點了點頭道:“我先去轉轉,媽媽仔細留意着。”

這次鄭香盈只帶了五株梅花過來,三株約莫一人高的梅花樹,還有兩盆盆栽骨里紅。這兩盆骨里紅都是她精心挑選過的,約莫都有大半人高,一株做成鳳舞九天的造型,而一株做成了嫦娥奔月。

兩盆梅花造型格外精緻,上邊開的花朵也很是鮮艷,一盆骨里紅的顏色很正,是那種深紅顏色,嫣然如醉,另外一盆卻因為嫁接的老梅樁品種關係,顏色帶有一點嬌嫩的粉色,紅得不是那般徹底,但兩盆梅花的枝幹都是殷紅如血,與一般梅花樹完全不同,看着便覺玲瓏剔透,讓人目眩神移。

在自家檯子邊上兜了一圈,鄭香盈這才邁步往前邊走了去,她披着大紅色羽紗斗篷,就如她帶來的骨里紅梅一般,十分耀眼。魯媽媽望着那紅色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人群之中,這才轉過臉來與周媽媽說著閑話。

“姑娘真是會種花,這般好看的花兒她是怎麼種出來的?”周媽媽有些羨慕的看着檯子上擺着的幾盆花,嘖嘖稱羨:“竟然連樹皮都是紅色的呢。”

“這花是從另外一棵樹上剪了枝子移過來的,另外那棵樹是我們姑爺在山裏頭找的。”魯媽媽提到楊之恆便眉開眼笑:“別看我們家姑爺年紀輕,現在都是從四品的官兒了。”

“喲喲喲,能有多大歲數,就從四品了?我記得我們老爺到三十多歲上頭才做到從四品呢,你們姑爺可真是個人才!”周媽媽眉毛都挑了起來:“那也怪不得,你們家姑娘是個有本事的,自然要配個有本事的姑爺。”

“可不是嗎。”魯媽媽點了點頭:“那是自然。”

兩人正說著話,就見幾個人從旁邊走了來,對着檯子上幾株梅花指指點點:“滎陽歸真園?滎陽跟蘇州,那可是相隔千里,怎麼竟然來這裏參加賞梅會了?”有人瞧了一眼檯子旁邊的木牌上寫着的字,不由十分驚奇,看了看魯媽媽道:“是你們倆人種出來的?”

魯媽媽連忙搖頭:“哪能呢,是我們家小姐種出來的花。”

“那她人現在何處?我想與她談筆買賣。”來人顯得十分財大氣粗:“這種梅花我還沒見過,實在是稀罕。”

魯媽媽聽着是要來買花的,心中高興,連忙告訴他:“我們家小姐去賞梅花了,這位爺若是有意買花,還請等着這賞梅會分出名次再過來商談罷。”

那人瞧了魯媽媽一眼,也不吭聲,帶着人便走開了。周媽媽瞧了瞧那人的背影,拍着胸口道:“這人瞧着有些古怪。”

“古怪?”魯媽媽有幾分不解:“古怪在哪裏?”

“你瞧他身上的穿着,衣料並不是很上乘,我菜他不是出身大富大貴人家。可他開口便要買這梅花,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我便覺得有些古怪。”周媽媽深思着望了望前邊,那幾個人已經不見了,可她依舊覺得有幾分不安。

“財不露白,有些人未必一定會將銀子花在穿着上。”魯媽媽聽着搖了搖頭:“這世上千人一面,咱們也不能將人看死了。”

日頭慢慢的升了起來,鄭香盈漫步走在香雪海的梅林,觸目所及,皆是開得正盛的梅花,有的攢在一處就如花球一般,有的孤傲的分散點綴在樹枝上,還有的時而在一處又時而零碎的分開,就如跳躍的舞步一般,讓人摸不着頭緒,只覺活潑可愛。

遊人逐漸多了起來,到處都能聽着有人在品評着梅花,鄭香盈側耳傾聽着,極力想知道遊人們更喜歡什麼樣的品種。才聽了幾句,便聽着有人說起了歸真園:“今年的賞梅會倒也怪異,竟有人從豫地的滎陽來蘇州參加這賞梅會。”

“可不是,剛剛才看到,那梅花着實好看,從來沒見過那樣的品種,甚是新奇。”有人接口稱讚:“我剛剛兜了大半圈也沒見着比那兩盆紅梅更獨特的了,準備將牌子全投給那歸真園。”

鄭香盈聽了這話,心中十分歡喜,看起來物以稀為貴這句話沒有錯。骨里紅放到前世,也說不上是什麼特別珍貴的品種,它只是硃砂大類中的一種而已,除非那梅樁造型新奇,花朵顏色出眾,才能賣到高價,一般般的也只不過是幾百塊錢罷了,放到大周,不過二兩銀子呢。

只是現在大周還不見這骨里紅的品種,所以她這花兒自然十分稀罕,特別是那兩盆骨里紅的造型新穎別緻,擺在那裏流光溢彩,由不得人不喜歡。鄭香盈一邊慢慢走着,一邊聽着身後的人品評梅花,走了大半圈,只覺得腳有些累,見着前邊有個小涼亭,於是準備去那亭子裏頭歇歇腳。

剛剛坐下,就見亭子外邊來了幾個人,似乎正在打量自己,鄭香盈心中有幾分不安,深深懊悔自己有些魯莽,不該一個人單身來遊園,指不定是一些浮浪子弟,見着自己落了單想要來調戲自己。

鄭香盈摸了摸袖袋,那根鐵管還在,她心裏才略微安穩些,不管怎麼樣,只要旁人敢來惹自己,自己便讓他吃不了兜着走。她靜靜的坐在那裏,手握住了鐵管藏在衣袖裏,默默的等着那群人走上涼亭。

那群人在下邊說了一陣子話,又慢慢的朝前邊走了去,鄭香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看來自己是想多了。她將手慢慢鬆開,手心裏邊已經沁出汗來,拿出帕子擦了一把,鄭香盈站了起來,舉步往入口走去,她覺得還是回到自己檯子那邊去比較穩妥,與賞梅相比,安全更加重要。

走在路上,鄭香盈總覺得背後有眼睛在窺視她,心中不由得有幾分緊張,她的步子越走越快,只希望能將這不好的感覺給甩在身後。可她走得快,後邊跟隨的腳步聲也越走越快,她慢下來,後邊的腳步聲也隨之慢了下來。

被人跟蹤的感覺實在不好,鄭香盈走了一小段路,忽然間索性站定了身子,猛的轉過身來望向後邊,就見有幾個人措不及防的也站在了那裏,獃獃的望着她,臉上俱是一種意外的表情。

“你們幾個一直跟着我,所為何事?”鄭香盈平靜的看着那幾人,沒有絲毫畏懼,她特地挑了一處人多的地方停下來,也好給自己壯膽。站在她對面的那幾個,穿着一色的綢緞衣裳,可怎麼都有穿上龍袍也不像皇上的感覺,他們身上完全沒有富貴人家的那種氣質,瞧着那臉盤眉眼,十分粗魯。

“喲,這位小姐,你怎麼知道我們在跟着你?莫非你正是想要我們這般做不成?”為首那個嬉皮笑臉的湊上前一步,眼中有一絲讓鄭香盈捉摸不透的光芒。

不,他絕不是一個浮浪子弟,鄭香盈心中警鈴大響,那些浮浪子弟,從眼神裏邊便能看出,可眼前這人,眼中分明精光四射,與焦大看人的眼神有些相似。她默默的握緊了手中的小鐵管,只希望他輕視自己,待他走上前來,瞧準時機下手。

“我聽聞蘇州民風淳樸,怎麼在這賞梅會上也竟然有這種浮浪子弟?”鄭香盈吸了一口氣,倒退了一步,大聲朝那人怒叱了一句,聲音悠悠揚揚的傳了出去,周圍的人都好奇的轉過頭來往這邊看。

她現在要做的便是賭,賭圍觀的遊人不會袖手旁觀,她特地將蘇州民風淳樸放到最前邊,目的就是想要激發出周圍那些遊人的良善之心。她的想法沒錯,果然旁邊有人圍攏過來,站在鄭香盈的前邊,皺眉望了望那幾個人:“你們幾個莫要調戲良家女子,免得敗壞我們蘇州人的名聲!”

那幾人怔了怔,望着越來越多的圍觀者,悻悻的看了鄭香盈一眼,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去往前邊走了去。鄭香盈瞧着那幾人越走越遠,這才放下心來,朝周圍那些人道謝了一聲:“多虧各位出手相助。”

“姑娘,你一個人遊園有些不妥當,可否還有同伴?”有好心的人見鄭香盈形單影隻,不免擔心:“你生得美貌,若是落單了,遇着那輕浮的人,恐怕會吃了虧去。”

“我還有同伴就在前方入口處。”鄭香盈穩了穩心神,朝那好心人微微一笑:“我是從外地趕來蘇州賞梅花的,我的貼身媽媽正在那邊等我呢,再次謝過各位。”

“姑娘,不如我們一家把你送到那邊去罷。”有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人指了指身邊的妻兒道:“我這小兒子吵鬧着要回家去,我們正準備出去。”

“多謝這位大叔了。”鄭香盈深施一禮,連聲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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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里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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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野心欲謀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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