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
()金栓沒有跟着林司同交談多久,例行的招呼寒暄完畢,便將他們一行請進了大廳里。還有其他賓客到來,金栓並不能在一個人身上花費太多時間,哪怕他在北京城有着舉足輕重的地位。
臨近中午,金栓問了負責登記的金公館管家,得知邀請的所有賓客都到了,才領着金太太、金鵬振夫婦、秀珠,以及金燕西進了大廳。自有司儀上場主持婚禮,先是金栓作為長輩及主人說了些關於歡迎感謝的場面話,接着便是新婚夫婦上前,在雙方父母、親朋好友、介紹人、主婚人、證婚人的見證下,往婚書上籤上了自己的名字。同時,介紹人、主婚人、證婚人也依樣簽下了名字。
藉著這次機會,秀珠頭一回見着了民國的結婚證。它比着現代的要大得多,為純手工繪製,色彩鮮艷,畫面十分精美。上方寫着“締結良緣”四個大字,這四個字的兩邊,一張盤着龍形,一張舞着鳳凰,證書下面有“百年好合”的祝福語,四周繪製着喜鵲、荷花、鴛鴦、蝴蝶、黃鸝等吉祥物,還有梅花、竹子等寓意美好的植物。
婚書一式兩份,盤龍的那份歸男方保管,舞鳳的那份歸女方收藏。
這一儀式畢了,王玉芬與金鵬振便正式結為夫妻了,從此之後休戚與共、福禍同享。所有賓客紛紛向著金栓夫婦及金鵬振夫婦道着恭喜之類的吉祥話,金栓夫婦、金鵬振夫婦一一還禮。之後男人們跟女眷們分了開來,男人們跟着金栓上二包間,女眷們則在金太太、王玉芬母親招呼下,進了一的宴客廳。
女眷們依着身份地位、各家親疏入了席,夫人太太們坐一起,小輩們單獨起了幾桌,算是互不干擾,又能各自聯絡感情。秀珠陪着王玉芬去休息室更衣。繁複、重量不輕的婚紗換了下來,穿上紅色綉鳳凰立領旗袍,頭紗拆了下來,簪上萬事如意的紅瑪瑙簪子,腕上套着一副晶瑩透明的紅紋石手鐲。秀珠的禮服還算輕便,便沒有換。
王玉芬接過秀珠遞上去的紅瑪瑙耳環,對着鏡子戴上,輕笑道,“那一身換下來,果然是輕鬆許多,原是想不到只簡單站上幾個小時,便感覺這般疲累。秀珠再堅持些時候,改明兒我定會好好謝謝你。”
“這可是表姐說的,不許反悔!”秀珠一面幫着王玉芬檢查身上有無疏漏,一面接口道,“我原還沒有想到這一層,表姐既是這般說了,如果謝禮寒酸了,我可是不依的。”
“放心,定是讓你滿意!”王玉芬“咯咯”笑着,拉着秀珠出了休息室,向著一宴客廳行去,“我看着秀珠妹妹年紀不小了,不如我給秀珠妹妹物色一個如意郎君,可好?”
秀珠暗自翻了翻白眼,撇撇嘴,“表姐可不是拿着我說笑?竟說些活該打嘴的話,我這才幾歲,要是讓哥哥知道了,不得打斷我的腿,讓我再也出不了門?”
“表哥哪裏捨得打你?”王玉芬瞧了秀珠一眼,意有所指地笑道,“十四歲的年紀不小了,我比着你大兩歲的時候,已是跟着鵬振訂婚了。秀珠妹妹也該緊着些,你看你表哥,不過長你三歲,你姨父姨母早幫他相看過好幾家的女兒了。”
王玉芬的同胞弟弟王幼香剛滿十七歲,今日也來了,一直跟在父親王希成身側。
秀珠哭笑不得,“表姐,你想得太多了。我下學期才上高中,還想着等畢業出國留學,實在沒有心思考慮這些。表姐你就饒了我!”
“出國留學又不妨礙你談朋友!很多人都是結了婚、生了子才出的國。”王玉芬明顯不贊同秀珠的話,語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女人這一輩子最重要是什麼?還不是找個知冷知熱的知心人么?”
王玉芬的用意,秀珠非常清楚。她定是早已知道了金鵬振的伴郎是金燕西,又或者,這個本來就是她安排的。但那又如何?秀珠不似原劇中的白秀珠,自小對着金燕西情根深種,不管王玉芬如何從旁勸說,她都不可能改變自己的看法。所以,王玉芬是註定要做無用功的了。
“好了,我知道表姐今日跟着自己的知心人喜結良緣,心裏高興的,恨不得這世上人人都有好姻緣。你的心意,我都記下了。”秀珠笑嘻嘻地挽着王玉芬手臂,抬手一指前方,“表姐你看,金伯母、姨母她們可都等不及了,咱們還是快些過去。”
這話一說,王玉芬的注意力果然轉移了過去,秀珠不由地鬆了一口氣。雖然她不會將王玉芬的幾句話放在心上,但要她這般應付她,卻不是什麼舒坦的事。
秀珠與王玉芬走進宴客廳的時候,正聽到王玉芬的母親對着金太太、以及那一桌的夫人太太說話,“我們家玉芬啊,從小兒就聰明能幹,不知道多少人誇她!我這做媽的看在眼裏,真真將她疼到骨子裏,不是我說,鵬振能娶到我們家玉芬,定是他八輩子的福氣修來的!”
前半段話說得還中聽,其他人聽了即使不以為然,看在金家的面子上,也必會笑着附和上兩句。只這後半句就聽得彆扭了,尤其是金太太,原先的滿面笑容瞬間冷了下來。若說王玉芬與金鵬振定親時,金家只是比着王家稍勝一籌,但如今隨着金栓連連高升,金家水漲船高,真要說起來,王家的家世早已不夠看了。
孩子總是自己家的好,即使金鵬振再不務正業,在金太太眼裏也是她的好兒子,哪裏會允許旁人為了抬高自己女兒而貶低她的兒子?就算她們剛剛結成了親家,也是不行。只王母能夠不分場合口無遮攔,金太太卻不能,她還要顧忌着臉面,正想強咽下這口氣,順水推舟忍下來,王玉芬已搶先一步開了口。
“媽!你又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哪裏有你說的那麼好?我真是……真是丟臉死了!”王玉芬抓着自己母親的衣袖,紅着臉兒連連跺腳,“鵬振很好,我嫁給他,怕是我配不上人家呢!”
“亂講!我女兒哪裏比不上人家!”
王母怒了,說什麼也不能說自家女兒不好!正想重重地反駁回去,忽然手臂上一陣痛楚,卻是王玉芬在她胳膊上偷偷地狠掐了一把。王玉芬的母親雖然眼皮子有點淺,但總算還不是太笨,一眼瞥見金太太快要掛不住笑的臉,隨即反應過來,反手拉過王玉芬的手,還未接著說話,眼圈兒先紅了。
“我這不是捨不得你么?養了快二十年的女兒,眼看着就嫁了人,從此以後便是別人家的了……我……”
“你這是幹什麼?”金太太的臉色緩和了些,對着王母假意斥道,“這麼大喜的日子,你也能說得出這話?玉芬這個兒媳婦我很喜歡,她嫁來我家裏,我自是會將她當做親女兒疼愛,你在那擔的什麼心?難道我還能苛待了自己的女兒不成?”
“金伯母說得對,難道表姐嫁了人,就不是姨母的女兒了么?”秀珠站到王玉芬身邊,笑着插口道,“都說女婿是半子,表姐嫁了表姐夫,姨母可不多了半個兒子孝順?姨母有了女婿,金伯母多了兒媳婦,所以說,金伯母與姨母都是賺了呢!”
“聽聽,聽聽,還是秀珠會說話,聽得我這心裏呀,舒坦!”金太太眉開眼笑,和顏悅色拉過秀珠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的空位上,“你這伴娘做得稱職,回頭問你表姐要謝禮。”
“金伯母,表姐方才已答應我了,謝禮定會讓我滿意!”秀珠順勢坐了下來,笑着答話的同時,跟着王玉芬悄悄對了一下眼色。
“這還差不多,可不能讓我們秀珠白乾了!”金太太笑吟吟地輕拍着秀珠手背,又笑看向王玉芬,“玉芬,你也來坐下,這麼半天下來,可累么?稍微休息一會兒,還要帶你拜會各位夫人太太。”
王玉芬這個兒媳婦,人長得漂亮,又穩重懂事,知道進退,金太太還是很滿意的。金鵬振心思不定,遊手好閒,有些不知上進,正好有王玉芬規勸着,希望能讓他改了那些壞毛病,不說成為金栓的助力,至少不要拖了後腿。
“我這個兒媳婦,既漂亮又懂事,還真像親家母說的,我那個混賬兒子能娶到她,不知道是燒了多少高香,求了多少菩薩換來的。”
王玉芬應了一聲,紅着臉垂下頭,坐在了金太太另一邊的空位上,似是被金太太誇得非常不好意思,半晌沒有抬頭,只看見她紅透了的耳朵根。王玉芬的母親聽了金太太誇讚,忽然之間明白過來,竟是想通透了方才自己說了多失禮的話,一張臉瞬間漲的通紅,吶吶道,“我們玉芬,不過比別人略齊整一二分,可當不得親家母這般誇獎!”
“喲!這會兒怎麼謙虛開了?方才不是還誇玉芬聰明能幹么?”席上一位太太打趣道,“依我看,你們兩個誇的別誇了,謙虛的也別謙虛了,咱們都是有眼睛的,是好是壞難道還會看不出來?你們說是不是?”
眾位夫人太太紛紛笑着應是,一時間因着王玉芬母親說錯話而帶來的影響,終於在笑聲中消失無蹤。金太太更是笑着問道,“那依着你們看,我這兒媳婦怎麼樣?”
“自然是好,不然怎能入得了你的眼?”馬上有一位太太笑着開口,引起了眾人點頭應和,緊接着便是接二連三的稱讚誇獎落到王玉芬頭上。便是秀珠,沾着王玉芬的光,也連帶着被人誇讚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