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們交往吧
傍晚時分開始下得一場小雨淅淅瀝瀝到現在還沒有停的意思，順子拿着一杯瑪格麗特坐在正對着玻璃門安置的一排高腳桌旁，百無聊賴地看着玻璃門外的街景發獃。今天是周一，經過周末兩三天的喧嘩和熱鬧，掩映在濛濛細雨中的酒吧街顯得異常靜謐和和諧。順子看着街對面的白玉蘭路燈在潮濕雨水的浸染下泛出白白的光暈，這淡淡的白色霧氣襯得路燈上方的梧桐樹越發的偉岸和繁茂，真是一個潮濕悶熱卻處處彰顯勃勃生機的夏夜。
昨晚把Linda送回大學宿舍后自己獨自回了帝景苑，本來尹公子說要送的被順子拒絕了！難得發小陳多多的生日，應該陪他才對！大約凌晨兩點到的家，拖着疲憊的身體洗個澡后快速上了床，這時才發現Grace發來的語音信息，
“順子，到家了嗎？知道嗎，今晚TaxxzicVIP卡座最低消費多少?88888，又是尹公子買的單，他家是開礦的嗎？真豪！昨晚一晚消費了10萬，乖乖，頂我半年工資了！”
“這樣花法，金礦銀礦也得敗光！敗家子一個！反正沒花我錢，和我沒關係，我睡了，晚安！”
順子不喜歡用語音，用手敲了這一行字后把手機一扔，踏踏實實睡覺了！
今天周一，店裏不忙，酒吧內外場僅有一位叫Vivian的服務員在服務客人點單，另兩位全職的服務員都選擇了今天休息，周一通常都不會很忙，一個服務員足夠了。吧枱里是Eric，一個女人獨自在上海這樣一個競爭激烈，弱肉強食的餐飲行列里跌跌撞撞掙扎了5年還能屹立不倒，個中辛酸與疲憊也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會默默地自我舔舐傷痛，調節心情，釋放壓力。就像今晚，悶熱的暑氣在一場淅瀝的小雨後沒有消失，反而因為雨水的壓迫，從路面向空中翻滾，熱浪般湧向行色匆匆的行人，這樣一個潮濕悶熱煩躁的三伏天日子裏，一個人喝着瑪格麗特，單手拖着下巴觀察街上的行人是順子比較喜歡的一個形態，如工蜂，螞蟻般忙碌的人們每個人背後是怎樣的故事呢？順子常常一個人給他們編織各式各樣不同的故事。
空腹喝了三杯瑪格麗特頭有點暈，龍舌蘭的後勁一般都挺大的，迷離的雙眼突然從路上的行人中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這個身影由遠而近，推門進來，安靜地坐在順子的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順子帶着那張迷人的笑臉沖自己眨眼睛。太可愛了！眼前這個有着一米八五的高個，乾淨清爽帥氣的男孩，順子忍不住伸手把他頭上一絲不亂的頭髮扒了扒，真想有個哥哥或者弟弟，從記事時起自己就是一個人，沒有父母的疼愛，沒有兄弟姐妹間的嬉戲，只有一位嚴厲刻板的外婆，就連這唯一的親人十年前也離自己而去，還是以那種方式含恨離去，順子只要一想到外婆，內心就仿如針扎般心痛，這樣一個雨天的日子順子又想外婆了，也許是酒精的作用，看着眼前的尹公子，順子臉上雖是微笑的，但一雙美麗的盈盈杏眼裏已經飽含了淚水，一個眨眼兩行淚水透過濃密的睫毛順着白皙的臉頰流了下來，尹公子嚇了一跳，不知說什麼，順子轉頭看向窗外，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對不起，我想外婆了！”
順子眼神里是那樣的憂傷和無助，和前天晚上在吧枱后精神奕奕調酒的順子判若兩人，今晚的順子看得尹公子心痛不已，真想把她摟在懷裏好好安慰一下。看見順子面前還剩的半杯酒，尹公子想也沒想拿過來一飲而盡，遞了張紙巾給順子，
“別喝了，你好像有點醉了，走，我請你去吃好吃的！”
“不行，店裏沒人，如果等會兒忙起來怎麼辦？”
“我讓陳多多過來幫你！”
“不行，昨晚好像你已經花了很多錢，我不想你今天又花錢！”
“我也要吃飯的好吧，只當你陪我！”
“不行，我為什麼要陪你？”
“你除了會說不行，還會說別的嗎？你把我頭髮弄亂了你不賠我？”
看着尹公子無理取鬧順子笑了起來，
“走吧，我請你！但不能超過200元！”
“小氣！”
馬路上小雨還在繼續下着，尹公子從咖啡店過來時沒有打傘，順子和Eric打了聲招呼后順手拿了把店裏的雨傘和尹公子一起出門了。尹公子個子高，自然傘舉在了尹公子的手裏，怕順子淋到雨，一把傘大部分傾斜到順子這邊，順子看到尹公子半邊身上都是雨水，暗想這個花心大少還蠻有紳士風度的，於心不忍得把傘柄往尹公子那邊推了推。尹公子看了順子一眼一笑，劍眉星目，明眸皓齒，這個笑容晃得順子心裏一緊，又想起了電影《情書》裏的那個男主角柏崇原，難怪Grace會看上他，確實是帥得一比！
大成路上的華聯超市裏有個麥當勞，當順子把尹公子帶進麥當勞時，尹公子指了指門口的那個小丑人偶，又指了指自己，
“請我吃飯就是麥當勞啊！想吃漢堡再不濟也該請我去藍蛙呀！”
“藍蛙漢堡多貴，一個頂這裏三個套餐了！有的吃就不錯了，小的時候吃麥當勞對我來說就是種奢侈，外婆從不給我買麥當勞吃，看着別的小朋友吃我都饞死了！你這位大少爺偶爾也該體會一下平民的生活！”
尹公子不說話了，乖乖找了個地方坐下，不一會兒順子托着個托盤坐到了尹公子的對面，盤裏有兩個漢堡，兩份薯條，兩杯飲料外加一份麥辣雞翅，一份麥樂雞塊，估計滿滿一盤子東西不到100元。
“給你麥辣雞腿堡，我要的是培根蔬萃雙層堡！”
看到食物順子像個孩子一樣開心，剛才眼裏的陰霾和黯然蕩然無存，
“尹公子，聽Grace說你和他一樣也是留學回來的，你為什麼沒像她那樣找家大公司上班呢？”
“你覺得那樣有意思嗎？朝九晚五，自己把自己鎖在了一個牢籠里，為了那麼點工資每天去見不想見的人，每天去說一些不想說的廢話！”
“生活本來不就是這樣的嗎？誰又能夠由着性子隨心所欲地去生活呢？大家不都是說著違心的話，幹着違心的活，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呀！”
“我曾在一本雜誌上看過一篇文章，好像是龍應台寫給她兒子安德列的，名叫給河馬刷牙，裏面說到什麼樣的工作比較可能給你快樂，一是你的工作給你意義，二是你的工作不綁架你使你成為工作的俘虜，我覺得她說的很對，如果是一個喜歡動物研究的人與其到華爾街做銀行經理，不如給大象洗澡，給河馬刷牙！”
這篇文章偏偏順子也看過，她完全理解尹公子的想法，誰都想做有意義的工作，可前提是這份工作得養得活自己才行呀！像尹公子這樣早已無慮溫飽問題的人才能探討所謂工作意義這種更高層面的東西吧！
“你為什麼做酒吧這一行，我看得出來很辛苦！”
“我有選擇嗎？我到上海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一家咖啡店裏做服務員，後來是西餐廳，再就是酒吧，我如果不工作就要餓死街頭，我有權利去選擇做有意義的工作嗎？”
“如果你現在衣食無憂，你有很多錢，你會選擇怎樣的工作？”
“從沒想過會有那麼一天，嗯···，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我有很多錢了不用為溫飽奔波的話，我想我會什麼都不幹，每天就坐在馬路邊上看人來人往！”
“那不是虛度光陰？”
“光陰虛度，蹉跎歲月也好，奮勇向前，只爭朝夕也好，這是人為賦予人生態度的正反面，為什麼說勇往直前，努力奮鬥就是好的，光陰虛度，浪費人生就不好！人最終的歸宿就是塵歸塵，土歸土，我不想出人頭地，我不想事業有成，我也不想風光無限，我就是一個平庸的人，我只想坐在馬路邊上看人來人往，看時間從我手邊流過，看梧桐葉上蕭蕭雨！”
“你真是我遇到的最奇怪的女孩，youareunique！（你真獨特！）我們交往吧！”
順子呵呵笑了起來，
“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麼直白的嗎？看來我老了，你今年多大？”
“24，別弄錯了，我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跟女孩告白，以前都是別人跟我告白！”
“我馬上29了，比你大5歲，我不喜歡比我小的男朋友，我希望我以後的男朋友是一位成熟穩重能照顧人的人！”
“年齡根本不是問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同時也照顧那些Differentgirleverytime!你覺得我會像昨晚那些圍着你的女孩們一樣，為你的甜言蜜語欣喜若狂嗎？好了，東西吃完了，我們該回店裏了！”
臨走前順子幫店裏的Eric和Vivian打包兩份套餐回去，出來偷懶了半天順子心裏有點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