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葉昊天
還沒走進萬壽堂，葉瀾喬便聽到了從屋子裏傳出的一陣又一陣的咳嗽聲，她雙拳緊握，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老夫人，五姑娘來了。”正在伺候葉老夫人吃藥的沈媽媽見葉瀾喬來了，輕聲提醒道。
葉老夫人半個身子都依在灰褐色攢錦織紋靠枕上，聽到沈媽媽的話后，她抬起頭，眼眶中全是渾濁的淚水:“瀾兒……”
“祖母。”葉瀾喬走上前，緊緊握住葉老夫人的手，嘴巴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身子怎麼樣了？外頭還冷着，怎麼還穿的這樣單薄？”葉老夫人翻了翻葉瀾喬的袖口，皺着眉頭問道。
“祖母，我不冷，我身子沒事，太醫都說了，讓我按時吃藥就行。”葉瀾喬吸了吸鼻子，開口安慰道。
“哦，那就好，那就好……”葉老夫人有些麻木地點了點頭，該流的眼淚她這段時間都已經流盡了，如今面對着還年幼的孫女，葉老夫人只能隱忍着。
“聽沈媽媽說，你二哥哥回來了，你可見到他了？”
“見到了，二哥哥說，他本來是先到萬壽堂看祖母您的，只不過來的時候見祖母剛睡下，二哥哥就說等祖母醒了再來。”
葉瀾喬抬起手帕擦了擦臉上的眼淚，轉身把葯給接了過來:“祖母，縱然您再傷心，身子還是要顧一顧的，把葯喝了吧。”
葉老夫人點了點頭，開口:“你二哥哥回來了，家裏的事情也有人去打點了，瀾兒，內宅的事情，你要跟你二哥哥商量着來，不要自作主張知道了嗎？”
葉瀾喬冷葯的手頓了頓，她抬起眼睛看了葉老夫人一眼，開口:“祖母，父親體諒孫女，說我身子不好，所以內宅的事情……就交給王小娘來做。”
“什麼？”葉老夫人聽罷，從靠枕上起身，誰知因為起的太急，又劇烈咳嗽了起來:“怎麼能、能讓王小娘來呢咳咳咳……”
“祖母，您別著急，快點躺好。”葉瀾喬把葯遞給沈媽媽，起身輕輕拍打着葉老夫人的後背，等葉老夫人稍微緩過來后，葉瀾喬嘴角扯起一抹苦笑:
“祖母，您又何必為了這件事生氣，父親的意思也不是一天兩天，讓王小娘出面處理家中事務，也是早晚的事。”
葉老夫人頓了頓，隨即重重嘆了一口氣，過了好長時間，才緩緩開口：“瀾兒，你看事情總是比祖母明白些。”
“祖母，現下您就好好養着身子，其他的不要多想了。”葉瀾喬扶住葉老夫人的肩膀，把一碗中藥服侍着葉老夫人喝下，等葉老夫人有睡着之後，才離開了萬壽堂。
會自己院子的路上，葉瀾喬看慧香心事重重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道：“慧香，你怎麼了？”
“姑娘，老爺他真的會讓王小娘做家中的大娘子嗎？”
葉瀾喬眸子暗了暗，開口淡淡回答：“這個父親心中有數，也不是咱們能做主的。”
“唉，姑娘也別太擔心，就算將來王小娘容不下姑娘，不是還有喬家呢嗎？喬公子和喬老太太對你都很好，等姑娘嫁過去了，日子也會美滿喜樂的。”
“走吧，去祠堂。”葉瀾喬有氣無力地開口說道，祖父突然沒了，一個庇護這自己十幾年的親人就這麼撒手離開，就算現在有人告訴自己能回到現代社會，葉瀾喬也開心不起來，哪裏還想到什麼嫁人不嫁人呢？
葉老將軍作為朝中重臣，突然病逝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京都城，京都城中有權有勢的人家都各自在路邊設立了路祭的帳篷，各自請了僧人在裏面誦經祈福。在葉老將軍出-靈的這一天，葉麟和葉凌天扶着葉老將軍的靈-柩朝着早已選好的墓-地下-葬，而王小娘則是在將軍府的院落內，來回招呼着前來弔唁的達官貴人的那些家眷們。
“茹兒，去把馬婆子找來，有幾個達官貴人的家眷我一時間想不起來是誰了。”
王小娘忙的是腳不沾地，不過此時卻是她幾十年來最揚眉吐氣的一天，若不是今日是葉老將軍出殯的日子，王小娘肯定早就哈哈大笑了起來。
家中辦白事，上到主子夫人，下到丫鬟婆子皆是白衣素裹，不帶有一點裝飾，可葉茹喬覺得這樣實在是太過難看，於是不顧丫鬟的阻攔，在髮髻後面別了一枚銀光閃閃的步搖，走起路來叮噹作響，甚是俏皮。
“哎呀小娘，你可注意點吧，來來回回那麼多人，你也把嘴角的笑意收一收才好。”
王小娘瞪了葉茹喬一眼，靠近她耳邊輕聲說：“我的兒啊，娘熬了那麼久，今日終於出來見人了，娘能不高興嗎？”
“再怎麼說也是祖父的白事，娘，你可不能得意而忘了形！”葉茹喬一邊指點着丫鬟們打掃院落，一邊低聲提醒。
“放心吧，娘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王小娘挑了挑眉毛，隨即想起來什麼：“對了，今日怎麼不見葉瀾喬那丫頭？”
“她啊，在靈堂里跪着，給祖父上香燒紙呢。”葉茹喬冷哼一聲，開口不屑地說道。
“哼，以前還以為她到底也是跟在老將軍身後養大的姑娘，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本事的，沒成想，她還真是個空殼子，你祖父一走，她就垮了！”王小娘看着來來往往的人，低聲惡狠狠地說道。
“就算五丫頭垮了又怎麼樣，她可是喬家未過門的兒媳婦，以後嫁進了喬家，不照樣榮華富貴享用一生？”
葉茹喬暗暗絞着手帕，一想到葉瀾喬將來會嫁給喬羽非，葉茹喬就很不甘心。
“乖女兒，你放心，有娘在，不會讓你受委屈的啊。”王小娘眼底閃過一抹精光，開口意味深長地說道。
靈堂里，葉瀾喬面無表情地跪在祖父的牌位前，突然，她感覺自己的衣角被扯了扯。
“五姐姐……”
耳邊傳來一個糯糯的奶音，葉瀾喬回過神，循聲望去，發現家中最小的葉昊天正跪在自己的身旁，仰着頭看着自己。
葉瀾喬反應了一小會，這才開口：“昊哥兒怎麼來了，你小娘呢？”
不是葉瀾喬記性差，實在是這個將軍府的庶七子平日的存在感實在是太低太低。
葉昊天的生母趙小娘本是府中的燒水丫頭，一次葉麟喝醉了酒，迷迷糊糊中，竟將這丫頭給強佔了。後來祖父知道這件事，把葉麟給你打了個半死，祖母見着丫頭到底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兒，為人最是老實，便讓葉麟收進了自己的房裏。
可葉麟一見這燒水丫頭，就想起自己被葉老將軍打的半死的樣子，所以就算了給了這燒水丫頭妾室的名分，葉麟也不願意搭理她，再加上王小娘的暗中迫害，在沒懷上葉昊天之前，趙小娘的日子可以說是過的苦不堪言。
直到後來葉昊天出生，趙小娘的地位才稍稍拔高了一些，但無奈王小娘得葉麟太多的寵愛，雖不好明目張胆的欺負趙小娘，但像偶爾剋扣些炭火吃食衣物什麼的，也是時有發生。
這些葉瀾喬心底里都清楚，她自己不好跟王小娘正面來硬的，但是也經常暗地裏讓慧香去趙小娘那裏送些生活物品，也不至於讓他們娘倆的日子過得太過艱難。
“小娘說五姐姐傷心，這幾日肯定吃不下去飯，所以我來給五姐姐送個饅頭吃。”葉昊天一邊說著，一邊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由紙包好的白面饅頭，雙手遞給了葉瀾喬。
葉昊天今年六歲，個頭小小的，眼神弱弱的，但精神頭十足，葉瀾喬看見他這樣子，臉色也緩和了許多，伸手接過了白面饅頭：
“好，昊哥兒的心意五姐姐知道了，趙小娘呢？她怎麼讓你一個人過來了？”
葉昊天的臉上閃過一絲難過：“王小娘說，柴火房裏人手不夠，讓小娘去幫忙燒水。”
葉瀾喬聽了，嘆了一口氣，再怎麼說趙小娘也是生養了一個孩子的正經姨娘，王小娘這是故意在羞辱她，才讓她去柴火房裏。
可現如今，葉瀾喬也沒辦法管這件事情，只好揉了揉葉昊天的臉蛋，開口安慰：“近日家中來來往往的人太多，家裏的人都要做事，趙小娘自然也不能閑着，你說對嗎？”
葉昊天獃獃地看着葉瀾喬，過了半天，才抬起袖子擦了擦鼻子，重重點了點頭：“嗯！我之前聽祖父說過，人活着就要做事，不能偷懶。”
葉瀾喬強忍着心痛，點了點頭，替葉昊天擦了擦鼻子，起身，牽着葉昊天準備去柴火房裏看看。
雖說自己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但是自己過去露個面，柴火房裏的那些人想必也不敢太為難趙小娘了。
走至將軍府的一處假山旁，葉瀾喬突然被一個人叫住，她回過頭，不禁愣在了原地。
“七公子，我先帶你去找趙姨娘好不好啊？”慧香看清楚來人後，彎腰跟葉昊天說了一句話，便帶着葉昊天先行一步。
葉瀾喬看着那個由遠及近的身影，等來者在自己面前站穩后，葉瀾喬輕輕頷首：“二公子好。”
楚非燁一身黑色衣衫，襯的一對劍眉星目也愈發深沉，他回禮：“五姑娘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