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案再起
雪又下起來了。
重案組每天疲於奔命卻始終一無所獲。線索上來,中斷;又上來,又中斷。局裏要求儘快破案的壓力,被害人家屬的失望與指責,成為陳年心頭兩團難以驅散的陰雲。
偏偏在這個時候,噩耗再次來襲。
12月8日晚9點,市公安局接到報案稱,樺江火車站兩名工人在例行車檢時,在一節貨車箱內發現一具女屍。
陳年帶隊迅速抵達案發現場。只見死者屍體呈全裸狀平躺於車廂中部,左上肢下垂,右上肢向上彎曲,兩腿分開,面部被一條紅色圍巾覆蓋,脖頸處有勒痕,左手無名指上佩戴了一枚塑料的玫瑰花瓣戒指,隨身衣物散落在一旁。
雪越下越密。
陳年心頭的雪壓得更緊。待勘察完畢,警員們陸續撤離,現場被警戒封鎖起來之後,陳年獨自點燃一根煙,靠着車廂內壁坐了下來,隨之落下的還有一聲重重的嘆息。連日來的壓力使他感到胸中憋悶,他急需找尋一點靈感和線索。
隨着煙霧的繚繞,陳年隱約看到:一個身穿白色羽絨服、圍着紅色圍巾的女人在站台邊等車。雪很大,風很烈。一個穿制服的男人邀請女人去貨車廂里避雪。女人推辭。男人強行將女人拖拽進了車廂。女人呼喊。但列車的汽笛聲起起伏伏,淹沒了世間所有聲響。
陳年想進一步感知後來車廂里的情境,卻被煙霧嗆得流出淚來,淚水越溢越多迷濛了雙眼,最終在一陣急促的咳嗽與喘吸間回到現實中來。不知為何,陳年近來使用通感時的副作用愈發明顯。
這天晚上,除了法醫要連夜屍檢,其他人沒有要求加班。
方瑾瑜出完現場就直接回了住所。來到樺江三年了,她還是一個人租住在易安公寓。平時忙於辦案,她的家顯得有些冷清。好在對門的姚姐是個熱心的人,時常叫她一起吃飯聊天。
這天晚上回來,方瑾瑜正找鑰匙開門的時候,姚姐探出頭來對她說:“方小姐,吃晚飯了嗎?我這還有些剛包的餃子。”
“謝謝您,姚姐。”方瑾瑜連忙客氣道,“我吃過了。”
“這兩天降溫,多穿點啊!”
“我知道了,姚姐。”
“明天供電公司換電錶,你要不在家,我就幫你換了哈!”
“哎喲,真是太謝謝您了,姚姐,總是幫我弄這弄那的,我都不好意思啦!”
“有啥不好意思的!鄰里鄰居的,互相有個照應不是應該的嘛!何況你一個姑娘家,也沒個對象……”
聽到這,方瑾瑜故意呶起了嘴:“姚姐,你又說我,你不是也一個人,還帶個孩子?”
“我不一樣。”姚姐笑得很開,“我都這歲數了,再說我家辛武都上高一了,半大小子了,能幫我干點活。”
方瑾瑜聽到姚姐家屋內傳來一個變聲期男孩的聲音:“媽,洗衣粉在哪兒?”
姚姐回頭沖屋裏喊道:“在陽台花架下面。”說完,又加大了音量,“辛武呀,過來和你方阿姨打個招呼!”
方瑾瑜忙說:“姚姐,說多少次了,別這麼叫,那麼大孩子了!”
“沒事兒!”姚姐道,“你是比辛武大不了多少,但他畢竟還是孩子嘛!而且你管我叫姐,他不管你叫姨叫啥?叫姐?你還想占我便宜啊?”姚姐說完笑得花枝亂顫。
那個叫姚辛武的高中生低頭走了過來,輕聲說了句“阿姨好”,然後轉身又回去了。
姚姐在他後背拍了一下,嘀咕道:“這完蛋貨!”
方瑾瑜看見姚辛武腳步停頓了一下,但沒有回頭。回到家中,方瑾瑜拿起桌上的照片看了很久。
她忽然又想起董劍青了。
一夜風雪過後。樺江市街頭到處人頭攢動。各掃門前雪,既是任務,也是習慣。新一天的太陽還未完全探出頭來,街面上已然恢復了秩序。這個世界有時規律得讓人感到可怕。
這天的案情分析會仍由方瑾瑜主講:“經查,案發的貨運列車原定於當晚21時08分由樺江火車站牽出,中途無停靠,報案時尚未發車,根據痕檢與現場勘察,基本可判斷此車廂為第一案發現場。”
接着,大屏幕上打出一張女性照片,方瑾瑜繼續:“被害人馬怡然,女性,23歲,根據被害人家屬供述,案發當晚8點左右,死者離開家去火車站接出差的丈夫回來,結果遲遲未歸,約一個小時后命案發生。現場勘查和屍檢表明,被害人死前發生過性行為,初步推斷是一起強姦殺人案件,死因是被人用雙手掐住脖頸導致窒息而亡。而且,被害人已懷有兩個月身孕。”
“奶奶個熊的!”周克儉道。
“這廝!”高放道。
“人渣!”丁曉白道。
陳年思忖了幾秒:“死者的衣物查驗過了嗎?”
“查過了。”方瑾瑜說,“錢包、手機都沒有丟失,不過……”
“不過什麼?”
“兇手拿走了死者的胸罩。”
“確定嗎?”陳年略顯尷尬,“我的意思是……”
“陳隊的意思是,會不會是死者本來就沒有穿胸罩?”丁曉白說完沖陳年使了個眼色:“對吧,陳隊?”陳年沒有做聲。
方瑾瑜說這點基本可以排除,因為根據馬怡然嫂子的介紹,案發當天下午她正好陪馬怡然去醫院做過檢查,她還調侃小姑子身材好,以後寶寶不愁沒有奶吃……
“那有沒有可能被風颳走了呢?”大周用猜測的語氣問道。
“不可能。”陳年一如繼往地冷靜,“案發的車廂四面封閉,不可能有風進來。”
“那會不會是兇手忘了關門?”
“你會開着門辦事兒嗎?”
“嗯,嗯!”方瑾瑜咳了兩聲,回到座位上。
陳年正了正毛衣領,煞有介事地總結起來:“讓我們重新梳理一下馬怡然案與林陽案,看看這兩起案件有沒有什麼共同點和不同點。首先,被害人都是年輕女性,死前都遭受過性侵,死亡方式都是機械性窒息而亡;其次,死者左手無名指上都被戴上了玫瑰花瓣形狀的塑料戒指,而且案發現場都多少帶有點儀式感。”
“等等!”大周突然插話,“馬怡然案發現場有什麼儀式感?我怎麼沒看出來。”
陳年一邊示意大家看照片,一邊陳述:“這起案件的死者頭部被紅色圍巾覆蓋,案發地點選在四面封閉的車廂里,有沒有一點入洞房的意思?”
大周一邊點頭,一邊自語:“奶奶個熊的!”
陳年繼續道:“這兩起案件的被害人死因相同、作案手法相似。假設林陽案現場環境傳遞的是婚禮儀式,馬怡然案現場是洞房花燭,那麼這兩起案件之間就可能在某種層面上存在聯繫,兇手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我覺得可以做併案調查。”
方瑾瑜聽完嘆了口氣,然後說:“現在我們除了塑料戒指這條線以外,沒有任何頭緒,是不是哪裏出了問題?”
陳年撫摸着下巴,作沉思狀:“瑾瑜說得對,我們不應該局限在現有的思路里。現在我們回到案件的起點。高放,你把所有的照片和資料給大家再過一遍,我們盡量從犯罪者的角度再來捋一遍案件經過,看看會不會有新發現……”
窗外,寒風凜冽;陽光,依舊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