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狗子
這沒孩子的,陳滿倉就非常喜歡孩子,而二狗子呢,他是誰?
他是陳滿倉二哥的孩子,也就是他二侄小子,他二哥陳滿穀子承父業,采參走了老爺子的老路,一個不小心掉山澗子裏頭摔死了,連骨頭渣滓都沒找着。
當時二狗子才2歲多一點,剛到會打醬油的時候就沒爹了。
家裏剩下孤兒寡母的,你說這可咋活呀?他娘張秀梅為了維持家裏的生活,遂踏上了打工路。
你說老天爺是不是就和他家過不去,張秀梅剛出門就被人販子給騙了,賣到了蜀中的大山裏頭。
唯一安慰的是,這家人也姓陳,張秀梅現在的丈夫叫陳私塾,是靠着賣山貨為生的趕山人,這人老老實實的,村子裏的人,沒有一家不對他翹大拇哥的,但是村子裏的人世代都沒有遠離過大山一步,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翻了幾個山頭,去別的村子轉悠轉悠。
不過,陳私塾對張秀梅真的很不錯,大事小事都依着她,並且有意願讓她把孩子接過來一起養活着。
張秀梅雖然不舍故鄉,但這人生地不熟的,自己也沒個親近人啥的,萬一到了外面再叫人給騙了呢?難道還能碰上像陳私塾這樣的老好人。
所以呢,也不知道她是出於怯生,還是擔心大山外面的世界,她思來想去也就不打算離開了,反正就湊合著過唄,到誰家不是一日三餐啊!
她也不是沒想過把二狗子接過來,可都是大山裏的人家,哪有那個富裕錢兒呀?
當初提起接孩子這個話題的,還是陳私塾的老娘讓他這麼做的呢,可是車票錢從那來?
於是陳私塾老娘偷着瞞着的,賣了自己個的嫁妝首飾,才弄回個車票錢兒啥的。
錢兒是弄回來了,張秀梅當時拿着錢就哭着跑出去了,可她沒有離開,更沒有去買車票,而是把這個便宜婆婆的首飾給贖了回來,往後都沒敢再提過這茬。
就這樣,事情一拖再拖。
而二狗子剛2歲知道啥呀,也沒人看着,那哭的昏天黑地找娘,嗓子差點沒劈嘍。
村裡人一開始還以為是二狗子他娘跑了呢,當時差點沒把她娘家的房子扒嘍。
老頭一家子又是賠禮又是請客的,這事兒才算是平息了下來。
而那個騙了張秀梅的人販子卻是嘗到了甜頭,還想再做一票大的,沒成想這次撞到了槍口上,好死不死的竟然跑到陳家溝來打着招工的名義行騙來了。
人販子歲數不大,也就二十七八歲,這錢來的快,花的也快,這不,賺着錢之下,到這多喝了二兩貓尿,酒後那是拽的跟二五八萬是的,一不小心就把拐賣二狗子親娘的事禿嚕出來了。
大夥這麼一合計,當時就把這小子捆上了。
第二天一番不算審問的審問,這小子倒是痛快,竹筒倒豆子,那是稀里嘩啦的都說出來了,連小時候偷看寡婦洗澡的事都講的明白的。
隨後大夥餓了他三天,隨後給了他一碗剛蒸熟,用涼水潑過的黃米飯。
這小子剛吃完沒一會,肚子就開始疼了。
黃米飯剛蒸熟可是很熱的,雖然用涼水潑過,但裏面依舊溫度不減。
後來有一位好心的大娘實在看不下去了,這好歹是條人命不是,於是偷着給他搓了幾個雪球。
這小子吞了之後才撿了一條小命,但是他也沒落的好,至少去了半條小命,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別說看見黃米飯了,就是聽到黃米飯這三個字,渾身就開始打擺子了。
等村長把民警同志帶回來后,這小子才算是躲過去了這一劫,因為等待他的有法律的制裁。
這事算是過去了,大夥也想先把人接回來。
可村裡誰家不是哥們姐弟的七八個,都是勒緊了褲腰帶在過日子,哪有錢去買車票去?
得嘞,這下二狗子是徹底的沒人管了。
那時候大山裡相當迷信,張秀梅娘家也不想領養二狗子,都說他是掃把星,把爹媽給剋死了,不然他剛兩歲,就能沒爹沒媽的?
陳滿倉經歷了十幾年的打獵生涯,他可不信這個邪,反正自家沒孩子,正好二狗子也沒人管,就先養着吧,就這麼一養,就是六年……
至於為什麼不讓二狗子叫自己爹,卻讓他叫自家婆娘叫嬸娘呢?
因為他不想讓大夥戳他脊梁骨,說他占嫂子的便宜……
聽到了二狗子的問話,陳滿倉給了他一個白眼,哄着說道“別吵吵,等會忙完了,叔給你打窩兔子玩哈!”
“真的?”
聽見這個回答,二狗子馬上就老老實實的趴在陳滿倉身邊,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可小孩子那裏能老實的下來,這不,不到半分鐘呢,二狗子便抽出了脖頸插着的小木刀,要去撥弄一下那朵小紅花。
“別動!”陳滿倉馬上伸手搶過了二狗子伸來木刀,還順便敲了他腦袋瓜一下,把搶過來的木刀放到了二狗子夠不着的地方后,他又繼續起了手裏的工作,等清理了一下泥土后,他才問道:“小鱉犢子,你不擱家獃著,跑着幹啥玩意來了?還是說,你又闖禍了?”
二狗子小嘴一厥:“沒有啊,俺最近學……學好了,就是……”
“你可拉到吧,俺就知道你小子沒憋啥好屁,說吧!”陳滿倉沒看二狗子,手裏的活計也沒停下,卻篤定的說出了這番話。
“大頭蒜搶我木刀,叫我給打哭了……後來他爹追着我滿村跑,這不俺就跑這來了。”
“他爹還想追你?你擱這玩呢?他爹一個瘸子能追得上你就怪了,別扯犢子趕緊的!”
二狗子得意洋洋的回道:“是沒追上俺,俺來前兒不是給他家煙筒給堵了么。”
聽到這個解釋,陳滿倉的身子明顯的顫抖了一下,臉色也黑了不少,他停下了手裏的工作,翻動下身子,帶着泥土的大手拍了二狗子屁股蛋一下,又氣又笑的說道:“你個損色,你說你啊,擱家獃著沒事去找‘草兒’玩去啊,沒事堵人家煙筒幹啥玩意兒?”
頓了一下,陳滿倉又繼續起了手裏的工作,他搖了搖頭無奈的說道:“算了,反正你個小兔崽子也不是啥好鳥,瞅瞅你以前都乾的啥事?”
“俺一小屁孩能幹啥事?”
二狗子稚嫩的童音回了一句。
“喝,你還知道你是小屁孩啊?”陳滿倉提高的音量,鄙視的問道:“昨天你是不是把大頭蒜他爹的拐棍給藏起來了,完事了還往上摸了泡狗屎?”
“沒有啊!”
二狗子張嘴就來,連一句奔都沒打。
陳滿倉翻了一個白眼:“前天,你是不是往村西頭,王寡婦家大門上掛了一串死耗子。”
“沒有啊!”
回答是這麼回答的,可二狗子的聲音卻小了很多。
“沒有?”陳滿倉虎着臉問道:“大前天,你外公的煙桿是不是你厥折的,完事還把他家秤桿當煙桿給換上了?那傢伙,回頭還上家找來了,俺一看,上面還有秤星呢。”
“嘿嘿!!”
二狗子一臉苦色,嘴裏不由得乾笑了兩聲。
“還敢笑?”
陳滿倉越想越氣,可最後,他卻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這些也就算了,大大前天,俺那藏的老嚴實的那酒,是不是你們幾個小兔崽子給偷着喝了?”
二狗子這下子不說話了,兩隻明亮的大眼睛裏卻流下了幾顆晶瑩的淚珠,淚珠落在泥土上,摔成了好幾瓣,然後迅速的消失不見了。
陳滿倉看到二狗子哭了,心裏也是有些發堵,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他兩歲時的遭遇。
陳滿倉放下了手裏的工作,撫摸了一下二狗子的朝天髻,翻了一個身,自己仰面朝上的把他抱在了懷裏,安慰道:“狗啊!別往心裏去啊,叔不是埋汰你,你都八歲了,以後長大了可咋整啊?總不能走哪都招人家膈應吧!能答應叔,以後好好的,咱不招人膈應了,行不?”
不安慰還好,這一安慰,二狗子心裏的委屈徹底的爆發了,咧開小嘴便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這稚嫩的童音迴響在空蕩蕩的大山裡,聽起來,是讓人那麼的—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