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家
經過了半年的趕路與艱苦跋涉,十二月初,川蜀與西陝交界的大山裡,迎來了一位陌生的來客。
是的,你沒看錯,就是半年。
到了十二月萬物凋零,這裏當然也不能例外了,但是沒有東三省那種惡略的天氣,從九月就開始了天寒地凍。
二狗子以後的新家就在這片大山之中。
這裏四面環山,其東臨巍山,西至虎山,南至秦山,北靠孤山,從高空看的話,這裏的地形十分像一座火山口。
這片“火山口”方圓248里,有着三寨四村。
三寨,姚家寨、殼子寨、孟家寨。
四村,王磨村、楊官村、大柳樹村、小柳樹村。
而他的新家就在孟家寨,雖然寨子裏沒有一戶姓孟的,但寨子確實叫孟家寨,寨子在孤山的半山腰處。
這幾個村子都是靠着世代農耕與趕山為生,唯一能通向外界的地方,就是殼子寨的殼子山集市了。
這裏的地勢與山勢十分複雜多變,歷代的文人墨客來到這裏后,沒有一個不被這裏的景色所吸引的,但是這裏的路……這裏有路么?蜀道在它的面前都只能算是小兒科了,其實也挺為難那個人販子的了,竟然還能找個這個犄角旮旯來。
有一名文人來此之後,還寫了首詩來形容此處呢。
飛鳥難過雁不歸,猿入虎山骨先碎。
夜半急流魚龍舞,百轉奇秀斷崖回。
每一句詩詞都對應了一座大山,由此可見一般了。
這裏雖然四面環山的,可物產卻豐富無比,尤其盛產香料、茶葉和珍貴的木材……
張秀梅拉着沉默寡言的二狗子走在半山腰的小路上,輕聲細語的囑咐道:“狗兒啊,一會見着人打個招呼聽見沒?”
二狗子一句話都不說,只是任由她牽着自己的小手不斷前行着。
張秀梅是任何辦法都用盡了,也沒讓這一路跟過來的孩子多說一句話,除了餓了,渴了外。
三天後,快到中午時分,張秀梅才帶着二狗子來到了一條偏僻的山溝子裏。
順着羊腸小道前行了不遠,就看到了裊裊升起的炊煙。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向著孤山又前行了不久,在山腰處,一幢三間破敗的土坯茅草房子,老遠的就出現在了張秀梅的視野中,到了此時,她總算是鬆了一口,然後她拉着二狗子趕緊順着小路走了上去……
剛剛走到山腳下,一位穿着灰布褂子,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正抱着柴火,步履闌珊的沿着崎嶇不平的山路往上走呢,那慢吞吞的速度真的讓人捉急與擔心。
她的目的地也是山腰處的那幢破敗房子,老太太那佈滿皺紋的蒼老面孔,一看就是經歷了無數的風霜考驗。
張秀梅拉着二狗子一陣小跑地來到了老太太的旁邊,她帶着一絲哽咽喊道:“娘,俺回來了。”
老太太聞言,慢吞吞艱難的扭過了身子,眯着渾濁的眼睛看了老半天。
漸漸的,老太太臉上出現了驚愕的神色。
嘩啦~
她抱着的柴火頓時撒了一地。
老太太眼中含淚,驚喜交加的摸着張秀梅的臉頰喃喃道:“額的娃,你終於回來了?可想死額了。”
老太太是西陝人,兒子陳私塾是本地人,張秀梅與二狗子是東三省人,這一大家子湊在了一起,往後可就熱鬧嘍。
“嗯哪,娘,俺回來了。”張秀梅看着眼前這位慈愛的老人,眼眶也不禁濕潤了起來,她回答之後便把二狗子推搡到了身前,對着他說道:“狗兒快來叫人,這是婆婆。”
二狗子也不說話,只是有些怯生的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一直都是與自己的兒子和一個孫女獨居,冷不丁看見這麼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子,心裏甭提多高興了,她歡喜的回道:“沒的事,娃回來咧就中,趕緊的回家喝口水去。”
張秀梅擦了一下眼角,然後高高興興的說道:“娘,你先帶孩子進去,剩下的活俺來干。”
“不中,不中。”老太太推搡這張秀梅的後背,反駁道:“娃你剛回來,咋的能讓你幹活呢!聽娘的,趕緊帶娃進去歇會,娘手裏這活計,抽袋煙的功夫也就完了。”
老太太連推帶趕的總算是把張秀梅哄走了,她自己則是掛着開心的笑顏,彎着腰,慢吞吞的收拾着柴火……
站在了小路的盡頭處,二狗子對什麼都感到十分的新奇。
老遠就能看見,房子是坐北朝南的朝向,院門前有一片寬敞的打穀場。
這片打穀場的右角落處,有着一顆兩人合抱的梧桐樹,梧桐樹下有序的堆着好幾垛干透了的樹枝和茅草垛。
柴火垛上面,用石塊和草繩子把柴火堆壓得死死的,樹根下還有着一個成人腰般粗細的石滾子,石滾子兩邊用木頭框架框了起來,中間位置上還連了一根粗麻繩,石滾子下有一道清晰的壓痕,看樣子就是有人不久前還剛剛移、動過的樣子呢。
整片打穀場,長寬少說也得有一百來米。
這片打穀場的地面,都是用山裏的紅土和細石鋪就的,上面還撒着稻殼子,有些地方還殘留着石滾子的印痕呢,用腳踩在打穀場的地面上十分的平整,一點也沒有坑窪的感覺。
走出了打穀場,來到了房子附近。
房子周圍有着一圈兩指粗細的樹枝圍成的籬笆。
穿過籬笆后,門口的左方往裏不足三四米的地方,搭着一個簡陋的雞窩,裏面有七八隻蘆花老母雞正咯咯叫着,刨着土裏的小蟲吃呢。
再往裏面走,院子東牆根栓了一條瘦了吧唧的大黃狗,正呲着牙,撅尾巴的對着二狗子狂吼着。
汪汪汪~的一陣叫聲,嚇得二狗子趕緊的繞到了張秀梅的左邊,但他還是偷眼看着這隻“兇狠”的大黃狗。
張秀梅呵斥了一句后,大黃狗拖着繩子轉着磨磨的老實了下來,不過,卻對着她不斷的吐着舌頭搖着尾巴,好似在歡迎着女主人的重新歸來一般。
邁過了門檻后,進到了新家裏面,二狗子打眼掃去,只能用兩個字來形容“新奇”。
堂屋地的地面,雖然沒有硬化,但是非常的平整,沒有老家時,那種剛一進門,走快點就能呼扇出塵土來的樣子。
地面是和打穀場上一樣的材料鋪就的,踩的結結實實的,連通東西屋的門口地帶,還各鋪着一塊磨得非常光滑的條石呢。
堂屋地的門口兩邊,有着兩個連着土炕,土坯砌成的鍋灶,鍋蓋是用厚達半指的木片鉚榫而成的,上面有着一個木把手,不過,這鍋蓋經過了長年累月的油煙熏烤,已經變成了黃黑色。
鍋灶邊上有着一口到自己脖子一般高的大水缸,缸蓋也是用木片製作的。
水缸對過有着一個兩尺方圓,厚一尺的柳木墩子,這個木墩子是用來切菜用的,上面已經被使用的出現了凹陷,還能看到一些菜葉子的痕迹呢。
木墩子旁邊還靠了一張一米長,兩尺寬的面板。
整間房子採光倒是很好,因為牆壁上刷着生石灰的關係,被太陽一照,顯得亮堂堂的。
房頂沒有頂蓋,直接就能看到被油煙熏烤成了黑色的房梁。
這房子沒有後門,因為後面就是山腳了,一來是為了防水,二來是為了冬天漏風,畢竟少一個門戶,就能少糊不少的宣紙。
堂屋地最裏面的右角落處,有着一張缺了腿的桌子,雖然桌子缺了一條腿,但因為是靠在牆壁上的,所以非常的牢固。桌子上有這四個粗瓷碗,還有一個裝筷子用的筷筒子。
張秀梅帶着二狗子掀開門帘走進了東屋,正對着東屋門口的牆壁上,有一面四四方方的大鏡子,鏡子下面是一個老式的大木箱子,顏色灰不溜秋,箱子的鎖鼻子上,有着一把磨得鋥亮的老式銅鎖。
這柜子也是屋子裏唯一算是大件的東西了,炕上的席子非常的精緻,一看就是下了不少的功夫,席子的材料是用山裏的蒲風葉編製的,鋪滿了整個炕面,炕上還有一床灰布被子,窗台上放了四盆石榴樹,木窗子糊着厚厚的宣紙,結結實實的一點也不透風,屋裏也顯得黑了不少。
老太太把柴火放下之後,並沒有直接進到屋子裏,而是招呼了一聲后,就開始做飯了。
張秀梅聽到聲音后,讓二狗子老實的在炕上獃著,然後她走出了東屋與老太太一起做了一頓西陝地界的特色飯菜——羊肉泡饃。
羊肉就別想了,其實是兔子肉。
不管怎麼說吧,總比二狗子老家的伙食強了不少,倒是見着葷腥了。
大山裏的物產豐富,花椒、麻椒、辣椒……各種調料應有盡有,那味道那叫一個香啊!老太太含笑看着二狗子狼吞虎咽的吃着,還從自己碗裏夾出兔肉來,往二狗子的碗裏放。
張秀梅看到這一幕是沒有勸阻,不過她到是從自己碗裏夾出兔肉來放到了老太太的碗裏。
最後導致,這點兔肉都被從沒吃過辣椒味的二狗子,吃了個乾淨,險些沒把舌頭都吞到了肚子裏去。
張秀梅也不是沒有讓二狗子謝謝這個婆婆,不過二狗子只顧着吃,並沒有答謝的意思。
張秀梅剛想發怒,老太太就趕忙攔住了她,然後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
吃完了飯,大伙兒坐到了炕頭上,老太太問着張秀梅這一路的所見所聞。
婆媳二人有問有答有說有笑的,氣氛十分融洽……
看看時候差不多了,老太太掛着笑臉,對着二狗子慈祥的問道:“娃子,今年幾歲了?”
二狗子嚇了一跳,當即跑到了張秀梅的腿那,貓在了炕沿下,然後露着半拉腦袋,好奇的打量着老太太。
老太太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了臉上。
張秀梅見此,忙把二狗子抱到了腿上,問道:“狗兒,婆婆問你話呢,你咋不支聲呢?”
二狗子突然的來了一句:“她不是俺婆婆……”
其實,他根本就不知道婆婆是什麼意思,不過是出於叛逆心理才這麼說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