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米花糰子

第一章 米花糰子

我生於淮北平原腹地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是家裏的第二個男孩。上世紀90年代,隨着改革開放的步伐穩健推進,父親在有了二胎后,匆匆踏入了外出打工的第一代農工大潮中,因為家裏貧瘠的土地早已喂不飽新時代的農民。

我們村下轄於寧上市陽泉縣凌水鎮,名叫凌上村,90年代那會,還依然是藍天白雲,蔚藍的天空下,零零星星的散落着幾簇村落,翠綠的莊稼地圍着蔥鬱樹木掩映的村莊。

父親凌立德被祖父送到技工學校學了一門修手錶的手藝,學成回鄉后不曾想那時候的奢侈品“表”在鄉里十分罕見,靠這些維持生計不是長久之計,後來夫妻兩人嘗試養雞,養兔子,都以失敗告終。

小時候母親對我倆百般寵愛,哥哥比我早出生兩年,比我早懂事,也處處照應着我,我只感覺無憂無慮,度過了一段美好的幼兒時期。

那一年的酷熱的夏天,燥熱的風把村口楊樹吹得正響,悶在人的臉上,像是剛掀開蓋子的籠屜里撲面而來的熱氣,村裡人都感覺渾身燥熱的難受。村南頭有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似乎帶走了酷熱的暑氣,我和哥哥,鄰居小夥伴,村裡爺爺們聚在一起,聽他們講故事。

“花啦糰子!”臨近中午的時候,從村子東頭來了一個騎着“永久”大杠自行車的中年男子,他頭髮稀疏,披着白色襯衫,那襯衫由於長時間沒有洗變得灰白,衣服的扣子沒有扣,露出肥胖的肚子。這是賣米花團的,我和少信雀躍起來,在正午的烈日下,沒有什麼能夠阻擋我對於吃喝的渴望了。

我倆一躍而起,攔住了叫賣的大叔。“別走,叔叔,我倆去叫大人去!”

“白襯衫”停了下來,將車子倚在旁邊的樹上,“快點去,馬上都讓人買完吃完啦!”他打趣道,邊說邊從敞開的懷裏摸出一根旱煙,又遞給老年人,划著一根火柴點着了煙,抽了起來。

“你們村賴孩在北京的事怎麼樣了?”村裡愛打聽事的凌照才問到。

“還能怎樣,也是太年輕戾氣重,把人家眼打瞎了,判了15年!”

“哎!賴孩多好一個人,前幾年在家幫我去街上買麥種,50多斤重麥都是幫他一個人我扛的!”

“命不好,沒辦法,這孩子脾氣也太沖,這回撞槍口上了!”

“他媽眼都哭瞎了!”凌照才說道。

我找不到家人正急得慌,看到小夥伴亞運正在外面溜達,他比我大三歲,但是輩分比我長,按理應該叫叔,但是他生的愣頭愣腦,大家都叫他亞,我跟着哥哥的叫法,仍然叫他亞運。

“亞運,見我爺爺了嗎?”

“在北邊蘋果園裏。”亞運還是村裏的百事通,村裏的大事小事他都門清。

我一溜煙向北跑去,生怕白襯衫騎車走了。

祖父剛好從地里幹完活,騎着二八大扛往這邊走,身上還背着農藥機。

“爺爺,我想吃米花糰子!”

祖父停下車,笑着對賣米花團的白襯衫打了聲招呼,轉而對我眉頭微皺,說:“這次下地,身上沒帶錢,下回帶錢了再給你買!

“我就要吃米花團,少信他奶奶就給他買了!”我帶着哭腔說著。

“你媽媽在北地幹活,你去找她去,我這邊要去打農藥”

眼看着白襯衫要走了,我開始嗚咽起來,“爺爺爺爺,給我買一個吧,就一角錢。”

白襯衫也開始為我說起話來。

“這次出來走得急,身上沒帶錢,你去找你媽去,她在北地拔草!”祖父說話向來利落,沒有再多說,騎車就匆匆走了,我在後面嚎啕大哭,我清楚地知道,等找到母親后,白襯衫早就走了。我滿臉都是淚水,鼻涕也顧不上擤了,望着白襯衫,心存一絲希望:它能夠施捨我一塊米花團。這個時候,米花團已經不是一個食物,不管它是不是美味,我都想得到它,它是我第一次那麼渴望得到的東西。

白襯衫什麼也沒做就走了,我驚恐的望着他們,一個人失了魂的向北地走去。

我嗚嗚地驚魂未定,順着河岸到了母親那裏,母親正在低頭拔草,聽到我的嗚嗚聲抬頭關切的望向我。

“怎麼了,寶?”

“我想吃米花團……爺爺說沒帶錢……沒給我買。”我斷斷續續的說著

母親安慰我說道:“你爺爺上地幹活去了吧,哪能帶錢呢,帶錢不丟了嗎?他沒騙你,母親回家給你拿好吃的吃!”

我半天才止住了哭聲。

回去后,她從灶屋的菜廚里翻出了一個紅透的西紅柿,我開始高興起來了。母親把西紅柿用筷子搗開一個口,裏面放上一粒糖精,我雙手捧在手中,等糖精在裏面化開。等一會,我一口咬開,再吱溜一聲吸進嘴裏,滿滿的香甜。

“媽,你也吃一口!”我舉着西紅柿對母親說。

“我吃過了,這一個是專門給你留的。”

印象中母親說過很多次這句話,我總是判斷不出真假,心想母親吃過了就我一個人吃,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吃的滿臉都是汁液,全然忘記了剛才的事情。

直到今天我還清晰的記得這一切,米花團已經不再重要了,這裏面也不好談論誰是誰非,但是這場哭鬧似乎是一個前兆,一個奔騰着的年代的洶湧潮水前面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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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漂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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