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雪天臨盆
入冬時節，臘梅盛開之際，然而倚春園內卻添了幾抹蕭瑟。
蘇若雪矮小的身子站在一片梅花前，錦繡蹲下身子邊給她裹襖子邊絮叨：“真是白瞎了這臘梅，怕是今年老爺也不會來嘍。”
蘇若雪未對答，她知曉錦繡是在自言自語，況且她投身的這身子今年才四歲，自然應該裝作聽不懂錦繡的話。
自打穿越在這蘇府，四年來她也看透了府里的風雲，她是個不受寵的庶出小姐，生母也是個失寵的姨娘。
就連平日裏喊聲娘都要在被窩裏偷偷摸摸，怕被有心人聽去說她壞了規矩。
蘇若雪走到一片臘梅前，伸出小手就要摘，奈何身子矮小，生氣的聲音都是軟軟糯糯：“錦繡，我要摘梅花！”
錦繡眼裏儘是寵溺，上前折了一枝梅花遞給她，“小姐，你要梅花做什麼？”
“給娘……給姨娘，姨娘最愛梅花啦。”
差點又喊錯稱呼，儘管待在這裏四年，蘇若雪還是不習慣古人這些破規矩，明明是娘，為何非要喊姨娘。
心中暗暗做了決定，等她長大，一定要帶娘離開這蘇府！
二人正說著，一道急促的聲音突然傳來，“錦繡姑娘，你快去看看吧，四姨奶奶怕是要生了。”
聞此，蘇若雪又緊張又激動，她要添弟弟妹妹了，而且娘要臨產的話，爹一定會過來看望，也算了了娘的心愿！
“雙喜，爹爹呢？爹爹來了沒？”
雙喜卻欲言又止，神情有些閃躲。
錦繡立馬上前抓了下雙喜的手腕，朝她使了個眼色：“雙喜，你先去請產婆，夫人這交給我了。”
“哎！雙……”蘇若雪未說完的話被錦繡打斷：“小姐，眼下重要的是夫人能順利生下孩子，至於老爺，咱們等夫人平安生完再去通知也不晚。”
說著，錦繡也不管蘇若雪是否明白了她的話，直接一把抱起蘇若雪向四姨娘的屋子跑去。
在離四姨娘屋子還有好幾米遠的時候，只聞一道道凄厲的叫聲不斷傳來，蘇若雪掙扎着跳下懷抱，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畢竟在現代還有高超的醫療設備，可這落後古代，連麻醉都沒有，那人不得疼死？
她剛跑進屋子，一股血腥味就撲面而來，白色的床鋪上那觸目驚心的片片血跡刺的蘇若雪眼睛痛。
眼淚不自覺的掉下：“娘！”
也不管周圍的丫鬟僕人是否會去大夫人那裏告狀，蘇若雪直接開口喊道。
床上的女人身體蜷縮着，整個臉煞白，額頭與身上也都被汗水浸透，胳膊上的青筋都因為用力暴了起來，但儘管如此，在聽到蘇若雪的呼喚時，她還是費力的睜開眼，強扯出一絲笑：“雪……雪兒。”
但還沒等母女二人說上話，疼痛再次席捲，母親的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讓蘇若雪直接哭成了淚人。
她緊緊攥着母親的手，邊抽泣邊安慰，稚嫩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
“娘，雪兒在呢，你疼就咬我，掐我，產婆馬上就到了，馬上就來了。”
然而羊水已破太久，孩子卻遲遲出不來，產婆也沒到，四姨娘也漸漸用光了氣力，陷入半昏迷。
只是還是會被偶爾席捲的疼痛折磨的皺眉，卻已經累的喊不出聲。
蘇若雪急的沖身後錦繡哭喊：“錦繡，產婆呢！雙喜去了這麼久，怎麼還沒請回來！”
錦繡神情有些閃躲，蘇若雪似乎猜到了，軟糯的聲音帶着哭腔又帶着一絲清冷，“是夫人不肯派產婆么？”
錦繡顯然有點吃驚，突然覺得蘇若雪的神色冷的可怕，只好勸道：“小姐別擔心，產婆……產婆還在來的路上，畢竟四姨奶奶肚子裏可是老爺的孩子，夫人哪有不準的道理。”
蘇若雪深深看了眼母親后，半蹲着的她忽然起身，小小的身子與面上的神色有些不符。
她使勁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個子太矮只能仰頭和錦繡對話：“錦繡，你看好我娘，我這就去求爹，求爹爹給娘派產婆來。”
錦繡怔住，想要抓她卻撲了空，蘇若雪說完便快速跑開，直留錦繡在原地急的打轉：“這四歲的娃娃怎的主意這麼大，這會子去求老爺不是添亂嗎！”
可看看床上昏迷的四姨娘錦繡只能無奈嘆息，眼下她也離不開，只能求菩薩保佑，九小姐別出什麼差子惹怒老爺。
而這廂蘇若雪在出了倚春園后卻直接迷了方向，這還是她第一次出園子，面前的一條條交錯的小道不由得讓她有點茫然。
不過朝着周圍打量片刻后，蘇若雪雙眼頓時亮了起來。
“小哥哥，請問一下，前院怎麼走？”
正在掃地的小廝顯然被突然跑來的蘇若雪驚了一下，回神后遲疑道：“小姑娘，你不是府里的人么？”
蘇若雪被問的面色一紅，稚嫩的小臉顯出一抹委屈的神色：“我……我是府里的九小姐。”
隨後，眼裏也順勢擠出兩抹淚花，小手可憐的指向身後繼續說道：“我一直住在那個倚春園裏，四姨娘是我母親，這會她要要生了，可是沒產婆願意來接生，求求你，告訴我前院怎麼走，我要去求爹派個產婆來。”
看她這楚楚可憐的小模樣，小廝面上也露出心疼，竟出乎意料的主動答應幫蘇若雪去府外請。
“我聽說府內有產婆，為什麼要去府外？”
小廝倒是實在，一股腦都說了出來。
蘇若雪立時感覺頭頂火氣直冒，拳頭在厚厚的襖袖中緊攥，一抹冷色劃過眼際，怪不得雙喜請不來產婆，原來夫人也是今日臨盆。
夫人是人，我娘就不是么！
小廝以為蘇若雪怔在原地是沒理解他說的話，畢竟還只是個小娃娃。
“小姐，老爺這會應該在夫人的臨春園，你順着這條路直走再右拐就到了，我這就出府去請產婆，請來了我就讓她直接從後門去倚春園給四姨奶奶接生。”
這還是蘇若雪這四年來第一次遇到除錦繡她們之外的好心人，心裏不由的一股暖意流淌，甜甜的對着他一笑，“小哥哥，你真是個好人，那我先走了。”
按照小廝所說，蘇若雪出了走廊，還真看到了一個很大的園子。
抬眼望去，一塊方正大字書寫的牌匾赫然顯在眼前，園子裏的建造也是極其奢華，與她和娘住的倚春園簡直是天壤之別。
她們的地方不僅又破又偏，常年來更是無人問津，就連生孩子這樣子的大事都請不到一個丫鬟婆子。
可這夫人的園子呢！奢華富麗，就連伺候的僕人們的穿着都是綢緞布料，蘇若雪低頭瞧了眼自己的粗布棉衣，心中道不出的苦澀。
她身影小小一隻，踏進園子裏也沒被人太注意，所有人都處在一股緊張的氛圍中，看來大夫人的生產還真是件大事。
“哪裏來的野丫頭！”
突然頭頂傳來一聲厲喝，一五大三粗的男子瞪着蘇若雪。
蘇若雪仰頭眯眯眼，糯聲糯氣的回道：“我是來找我爹的。”
“知不知道這是蘇府，蘇府里哪來的你爹！”男子兇巴巴的瞪了眼，抬手就準備趕蘇若雪離開。
還好被她巧妙的低了身子，躲開大漢的手，讓他直接抓了個空。
她的舉動顯然惹怒了男子，頓時吼道：“來人，把這個野丫頭給我趕出去！”
“你們休敢動我！我可是蘇府九小姐蘇若雪。”
果然，她一報身份確實讓幾個要抓她的小廝止住了腳步，幾人面面相覷，之前的男子也遲疑的上前，“九小姐？倚春園的那個四姨娘是你生母？”
見蘇若雪點頭，男子頓時譏笑起來：“哦，我當誰呢，你是來找產婆給四姨娘接生的吧？呵，我勸你還是快回去吧，咱們夫人方才可是生了兒子，老爺這會正陪大夫人和小少爺，產婆們也都忙着，你就別來掃興了。”
這一席話讓蘇若雪心頭一怔，夫人生了兒子……
看來娘這次要還是生女兒的話，今後的生活怕是……蘇若雪心裏泛酸，但娘現在正是危難時刻，夫人這廂都生產完了，還霸着產婆不肯去幫娘，這是故意的要置娘於死地嗎！
若不是之前那個小廝答應去幫娘請產婆，她現在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越想越氣，心中的火騰騰升起，蘇若雪直接略過幾個僕人，跑到大夫人的門外‘噗通’
跪了下去就開始大喊。
“爹！求求您去看看姨娘吧，她流了好多血，疼的在床上一直喊您！求求您！去看看姨娘吧！夫人是您的夫人，姨娘也是啊！”
蘇若雪瘦弱又嬌小的身子在門外不斷磕頭哀求，不時刮過的陣陣寒風將她身上的襖子都吹的掀起，可那隻小小又倔強的身影卻一直在對着地面磕，但屋內的人卻仍舊無動於衷。
旁邊有些心好的丫鬟也略微不忍：“九小姐，你還是回去吧，都說了老爺在陪夫人，不然我給你派個產婆隨你回去。”
蘇若雪卻不依，倔強的繼續磕頭哀求，傍晚時分，大雪再次席捲，院子裏已沒了僕人，只剩下蘇若雪自己跪在原地，單薄的身影讓人心碎。
額頭上的血跡早已乾涸，小臉也被凍的通紅，她求了足足三個時辰，然而她那個所謂的爹卻連一個字都未從傳出。
蘇若雪心灰意冷，身上的疼遠不及心中的苦澀，身後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小姐！四姨奶奶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