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農家小院是非多
“我苦命的閨女啊!”
鉛灰色陰雲籠罩下的農家小院裏,突然傳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
錢豆豆就是被這聲吼叫驚醒的。
她費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入眼看見的,便是一個頭髮凌亂的婦人撲在她身上聲嘶力竭地哭着。
還沒等她弄明白這是什麼情況,忽又聽見一道女童的尖銳聲音響起:“娘,睜眼了!豆花睜眼了!”
撲在錢豆豆身上的婦人,哭聲戛然而止。她抬頭看向她,一雙紅紅的眼睛腫的像一對胡桃一樣。
“豆花,豆花啊,你活過來了是不是?你不會丟下娘走了是不是……”豆花娘趙氏聲淚俱下,讓尚在糊塗中的錢豆豆聽了都覺的肝腸寸斷。
只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跳下水去救了一個落水的小女孩,把那小女孩送上了岸,自己卻支撐不住沉入了水中。她不是該死了嗎?那眼前這又是怎麼回事?
還不待錢豆豆想明白,外面忽又傳來一聲婦人怯懦小心的問話。
“嬸子,豆花咋樣了?”
聞聲,趙氏摸了摸錢豆豆的頭,紅着眼睛向她笑了笑,又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站起身來。
她挺着大肚子,在一個半大女孩的攙扶下,走出了堂屋。
“嬸子,豆花咋樣了?”站在小院裏的一男一女小心翼翼,異口同聲地問道。
趙氏長舒了口氣,吸了吸鼻子,回道:“謝天謝地,總算是醒了。”
說著這話,她鼻頭一酸,眼淚又一次滾落了下來。
見狀,那一男一女也鬆了口氣,但臉上更局促了。
“嬸子,千錯萬錯,都是虎子的錯,我把這小兔崽子給你揪過來了!”男人一把拽出藏在女人身後的孩子,推到前面去。
趙氏擺擺手:“算了,虎子也不是故意的,不管咋說,豆花沒事就好。”
那男人仍然一臉歉意,又往前推了一把孩子,瞪眼呵斥:“小兔崽子,還不快給你大奶奶和小姑陪個不是!”
八九歲的小男孩睜着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怯懦地抬頭看了趙氏一眼,口中囁嚅:“大奶奶對不起,是我錯了。”說完這話,一溜煙跑進了堂屋。
趙氏向那對夫妻笑了笑:“不礙事,孩子還小,也不是故意的。”
聞言,虎子娘梁氏訕笑了一下,忙把胳膊上挎着的籃子送到豆花娘面前:“嬸子,這是給豆花補身子的。”
趙氏低頭一看,見籃子裏裝着的竟然是十幾個雞蛋。
“這可使不得,你本來就身子弱,我怎好要你的東西?”
“嬸子,你可一定要收下”,梁氏堅持,“豆花這回遭了罪,我這心裏也是疼的緊。”
……
兩下里這番推讓,倒讓躺在床上的錢豆豆逐漸從他們的對話里明白了前因後果。
原來,今兒下午,虎子逃了半天的學,叫着豆花一起去鑿冰掏凍魚。結果魚還沒掏上來,豆花卻一腳踩偏,掉進了冰窟窿里。眼看着身子已經僵了,也斷了氣兒了,不曾想竟又活了過來。
只是誰都不知道,如今的豆花,早已不再是之前的豆花了。
錢豆豆定了定神,心中暗想:她本該死了的,卻又在這裏得以重活,或許這就是老天爺對她做好人好事的回報吧。既然如此,從今以後,她就是豆花,她一定要活出個錦繡未來!
“豆花——”,稚嫩的童聲突然在耳邊響起。
她轉頭一看,見床邊站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睜着一對水汪汪圓溜溜的大眼睛,正緊張兮兮地盯着她看。
“豆花你好了嗎?”他吸吸鼻子,又問。
豆花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虎子立時笑了起來,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又心虛又討好似的說道:“我昨天將將在我家門口的大槐樹上掏了三隻小鳥,全都給你吧。”
忽然變成了個七歲的孩子,豆花還有點不適應孩子的腦迴路,懵了一瞬,這才回道:“不用了。”
言罷,又豎起耳朵仔細聽外面的大人在說些什麼。
虎子爹娘執意要把雞蛋給豆花補身子,趙氏推辭不過,只得收了下來。
“這回可是讓豆花遭了大罪了,我這心裏想想就疼的慌。”梁氏站在床前,看着坐在床沿兒上的豆花,哽咽着聲音說道。
“不管咋說,孩子沒事就好。”趙氏聞聲回道。
“是啊,阿彌陀佛,豆花這回大難不死,往後必定有享不盡的福呢!”梁氏抹抹眼角的淚水,臉上推開笑容。
自打生下虎子以後,她就想再要個閨女,然而這些年過去了,一直沒能如願。虎子和豆花時常在一塊兒玩,因此在她心裏,也早已把豆花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疼。
又寒暄了一番,楊海民和梁氏夫妻二人便告辭了。
趙氏挽留了幾聲,挽留不住,只好把他們一家三口送出了門。
回到堂屋,趙氏一眼瞅見了放在桌上的那籃子雞蛋,忙對大閨女豆子說道:“快,快藏西屋麥缸里!”
她剛剛送虎子一家三口出門的時候,看到了站在巷子頭上的弟媳沈氏。沈氏最是個好吃懶做的主兒,自從嫁進劉家的大門之後,但凡有了什麼好吃的,那眼神比誰都尖,動作比誰都快,但是有活的時候,又總是推說這裏疼那裏痒痒的,偷懶耍滑的讓人厭煩。
沈氏瞧見楊海民一家三口從她家走出去,一定會來瞧個究竟。要是被她看見有雞蛋,那還了得?那雞蛋是給豆花補身子的,誰都不能拿了去!
只是不料,趙氏的話音才剛剛落下,沈氏就抬腳跨進了大門。
“聽說豆花掉冰窟窿里去了,還有氣兒嗎?”伴隨着話音,沈氏已經來到了堂屋門口。
她剛剛聽說老大家的豆花掉冰窟窿里去了,說是淹的不輕,八成活不過來了。她心中尋思着,過來看看那娃兒死了沒有。要是死了更好,還能給家裏省點口糧,左右丫頭片子也是賠錢貨。誰料想在巷子頭上,就看見大嫂趙氏往外送人,看她臉上還帶着笑,想來是還沒死的。
料想到豆花還沒死,沈氏不禁有些失望。
躺在床上的豆花一聽她這話,嗆進肚子裏還沒完全控乾淨的水差點一口噴了出來。
啥叫還有沒有氣兒?難道這婦人是希望她死?
此時豆花身子已經基本恢復了,坐在床沿兒上,抬眼看向沈氏。見她身上穿着灰麻布衣裳,頭上扎着一塊褪色的紅色布巾,油油的頭髮從布巾子裏面露了出來。
豆子見沈氏進來了,忙將桌子上的一籃子雞蛋提起來放到桌子底下。
“豆子拿的是啥啊?”沈氏問道,眼睛直往桌子底下瞟。
“喲,這麼多雞蛋啊,可是有日子沒吃了。”沈氏雙眼放光,說著話,一個跨步竄過去便要去提籃子。
“這雞蛋你不能動!”趙氏不悅的聲音響起。
“有啥不能動的?”沈氏不以為意,一雙三角眼往趙氏那邊瞥了一下,尖酸刻薄地說道,“都是一個鍋里摸勺子的,難不成你還想偷吃?”
說著這話,就要從豆子手中將那籃子搶去。
“放下!”
突如其來的喝止把沈氏嚇得一哆嗦,她下意識地轉頭看過去。
那個好死不死的丫頭片子坐在床沿兒上,正氣沖沖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