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意氣,最愛臨風立9
兩隻木盆並排放在二進院牆邊的石台上,高陽和豫章並排站着,袖子挽的高高,露出細白的胳膊,一人一盆清水,撩着水洗臉。
感覺頭上陰影移動,豫章偷偷向後觀瞧,看到一團紅影輕快地飄遠,癟着小嘴大出了口氣。
拿着盆里的布巾,兩隻小手死命擠着水,手鬆開,布巾還是滴滴噠噠,就胡亂的在滿是汗水塵土的小臉上蹭。
濕布巾一通蹭,蹭到的皮膚恢復了粉嫩,沒蹭到的地方,瀝瀝拉拉掛着水流過的痕迹,臉上皮膚粉白和黑泥道子橫豎相加,實在沒法看!
小公主的生活歷來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哪想到來了哥哥莊子吃頓飯,還要自己動手洗臉洗手。
高陽熟練的用手掬起一捧手撩在臉上,小手順勢在臉上自上向下每一處都搓洗一遍,再麻利的連着撩水沖洗過,拿起布巾,兩頭折好,攥緊了兩頭左右手配合嫻熟,用力擰布巾,最後兩手各抓着布巾的一角,“嘭!”抖了一下,平平的把布巾蓋在臉上,手壓着布巾外面在臉上擦拭,撩起布巾,露出粉白潔凈的小臉,沖頂着小花臉的豫章露出八顆白牙,哈哈一笑。
指着豫章被水打濕的前襟,又用手點點豫章手背上的臟污,一副小大人的樣子說道;
“豫章,我幫你洗臉。”
一面說,一面一手壓着豫章低下頭,另一隻手將豫章的水盆拉在豫章低着的臉下面,熟手熟腳的撩着水沖洗,搓灰,連手都幫豫章仔細洗過,擰乾了布巾,舉在手裏擦乾了水跡。
高陽放下布巾,拉着豫章走進李淵住的屋子。
進了屋反吧豫章推在前邊,直直的推到鏡架前,大眼睛笑成彎月,得意的看看鏡子裏的豫章,再看看面前豫章粉白的臉。
翹着嘴角,兀自滿意的點着頭。
突然瞪大了雙眼,拉着豫章左看右看,在屋裏翻出個梳子,溜着頭皮把豫章沾了汗水后散亂的劉海打理整齊。
收拾完豫章的頭髮,又想起自己,對着鏡子將頭上的髮髻扶正,劉海梳的一絲不亂。
看着鏡子裏明眉皓齒粉面帶俏的自己展顏一笑。
歷來是小公主中動手能力最強的豫章,被出了名的嬌嬌女高陽比了下去,淪為被高陽照顧,便是心有不甘。
頭回來了莊子,什麼都陌生,神色厭厭的向在莊子裏住過的高陽打聽;
“高陽,每次來大哥莊子都要自己動手洗臉嗎!?”
高陽滿身散發著得意,學着大哥的樣子,聳聳肩,故作瀟洒,“是呀,三哥四哥五哥六哥,還有房俊,他們在大哥莊子都一樣,誰也沒有服侍的下人。”
豫章心有不甘,努力找着漏洞;“那..那..皇爺爺也一樣嗎!”
瞥了胸口一鼓一鼓的豫章一眼,高陽抬手幫豫章放下挽起的袖子,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倆和爺爺享受一樣的待遇,小黑娘親自給打的洗臉水,哥哥他們,打水,倒水,都是自己動手。”
突然,捂着嘴跑到門口,將門推開條縫,眼睛貼在門縫上向外四處打量。
沒看見瑤娘火紅的身影,拍着小胸脯,心有餘悸,靠在門背後。
“你就這樣怕小黑娘!”豫章疑惑不解的問高陽,嚇得高陽翻身拉開房門,再次確定瑤娘沒在門外,扭頭瞪了豫章一眼。
“你不怕,你剛才咋不鬧着要跟你的嬤嬤進來伺候!”
豫章立時為剛才的懦弱羞愧的漲紅了小臉,猶自嘴硬道;“還不是母后再三叮囑,在大哥莊子裏要守規矩,不答應,就不讓豫章來大哥的莊子。”
吃了一冬大哥農莊產的鮮菜蘑菇,其間,姐姐長樂來過,高陽也來住過,四個哥哥更是常住到農莊。
被姐姐哥哥們灌了一耳朵農莊趣事,豫章早就盼着能到大哥莊子見識見識。
這次可是又吵又鬧才求得母后同意,就這,臨來母后還又再三囑咐。
昨日傍晚到了綠柳湖別苑,和姐姐們都換下了繡花的絲裙,珍珠頭飾、服侍的嬤嬤也都收走。
夜裏在住的院子遠遠觀了湖景,一早和姐姐們圍着湖畔放風箏,天高水碧,玩得盡興,沒覺得有何不妥。
等跟爺爺一起跨過溪水上的石橋,進了夯土庄牆圍着的莊子。
被高大夯土圍牆圈着的四四方方的莊子裏,除了中間的院子,東一塊西一塊,拆的亂糟糟的,讓豫章大失所望。
及到進了院子,瓷磚鋪地,水泥抹牆,彩色玻璃窗子,飄着飯菜香氣廚房走出的圍着雪白圍裙的廚娘….…。
處處透着新奇,豫章的眼睛都看不過來,直到,一團火沖了過來,傳說中的大惡人,小黑娘出現。
豫章眨巴着眼,不解的又向高陽打聽;“她也不黑呀!你們幹嘛都叫她小黑娘?”
吐出舌尖舔了舔嘴唇,高陽老江湖的答道;“那是現在,去年可黑了。”
高陽熟悉的在屋裏拿了兩張小竹椅,推門來到院子裏,並排放在屋檐下,和豫章並排坐了,小聲扯着閑話。
剛回了院子,李淵立刻加入李綱和顏之推象棋大戰,咋咋呼呼像個毛孩子,惹人嫌,這邊煩的李綱出了昏招,又嘚不嘚給顏老頭瞎支招。
正玩得不亦說乎,門外紅影閃動,瑤娘手裏托着套棉布袍子,大瞪着眼睛,怒叫了一聲;“爺爺。”
李淵不舍的看了眼已經進入殘局的棋局,兩個大眼袋抖抖着,笑眯眯往院子裏走。
出屋門,連着聲小心翼翼的說著;“爺爺乖,聽話,瑤娘不要生氣。”
邊說邊解開衣帶,將身上寬衣博袖的團花錦袍脫下,在手裏團了團,拋在院中的竹桌上。
瑤娘抖開了手裏的袍子,一面服侍李淵穿衣,一面不滿的埋怨着;
“當家的說的清清楚楚,您年紀大了,穿掛了漿的寬大袍子,又不舒坦還不保暖,二月天,忽冷忽熱,您咋就一點也不聽話!穿的花團錦繡給誰看呢?別人看美了,您自己舒服嗎?老大個人,就不讓人省省心。”
換了合身的收身棉布夾襖,李淵舉着手等着瑤娘轉了一圈上下看過,恬着老臉哀求道;“瑤娘,爺爺想要吃紅燒肉,中午加個菜行嗎!”
看着李淵換了柔和貼身的袍子,張瑤冷着的臉才帶了絲笑意,聽李淵念叨着要吃紅燒肉!
從鼻孔發出聲冷笑,“哼!沒有,想吃肉,您走呀,去溪對面吃去。”
隨手拿起桌上的團花錦袍,怒沖衝出了二進院。
被懟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李淵臉上笑容不變,籠着手就折回正在下棋的屋裏。
屋檐下,豫章小公主被眼前一幕,驚的落了一地眼珠。
一旁噤若寒蟬的高陽,看着瑤娘走出了視線,低聲問豫章;“你怕嗎!”
皇宮裏天不怕,地不怕的憨大膽,好不容易合上了大張的發木的嘴,嘴唇哆嗦着,語聲發顫說道;“有點怕喲。”
……………
碰上好天氣,午飯擺在了二進院。
高竹桌子上加了個木頭做的圓桌面,除了李淵念叨的紅燒肉,還擺着七個香氣四溢的大盤子。
菜香量足。
能上桌吃飯的卻只有三位爺爺輩的老人。
兩張拼在一起的四方竹桌,拼接在一起,成了長條桌,恰好容下瑤娘芳娘和四個公主殿下。
豫章刻意遠離脾氣凶的嚇死個人的瑤娘,角對角坐了,猶然不住的用眼角餘光看着手腳麻利分放筷子的瑤娘。
見瑤娘伸着手往過遞筷子,不敢扭頭,手卻不聽使喚的‘嗖’接過了筷子。
眼前一花,手裏的筷子便不見了,豫章沒什麼,張瑤卻嚇了一跳,仔細看過來,豫章埋着頭,小手舉着筷子連着晃動。
張瑤忍不住便多看了豫章兩眼,心裏嘀咕着,當家的怎麼還有個傻妹子!
小娘桌上的菜肴少了葷腥油膩,多了新鮮的蘑菇竹筍等莊子裏自產的時蔬。
南平長樂一面吃着一面低聲和芳娘誇讚着菜式鮮美;高陽早就等着大哥莊子裏的飯食,小腦袋低着就不抬起,手裏的筷子在盤子間翻飛,小嘴鼓鼓着,埋頭苦幹。
豫章手僵硬着夾着面前盤子裏竹筍炒瘦肉,嚼了兩口,嘗出鮮美,小心的在隔壁盤子裏夾了筷子涼調豆皮,小心思暫時忘了對面一身紅裝的惡人,放開了手腳,學着高陽大口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