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京城生活

鴻昊四十八年七月，京城

此時正是盛夏，奼紫嫣紅，而康家大宅這天也是熱鬧非凡，因為他們正在舉辦壽宴，康老夫人的六十歲大壽。

今天的客人絡繹不絕，官職都還不低，這讓康家大舅他們見了滿面笑容，康家還是以前的康家，昌盛着呢。其實，以康大舅他們的官職來說，不少人都是貴客上官了，但若是以康老爺子來說，來的人就不算多好了，事實上，那些人還真就是為著康老爺子的面子才來的，只要康老爺子還在世，該給的面子大家還是要給的。

除了這些官場上的人脈之外，來的最多的還是康家自己的姻親。

康家四子，三嫡一庶都早已娶妻生子，而除了嫡女康敏，康家還有若干庶女，且由此延伸出去的親眷數目就很龐大了。今天這樣的大日子，一般的親眷都是不會推辭的，甚至很多都是舉家前來，一如大舅母娘家，一下子就來了三個侄女，而其他幾個舅母家雖然沒這麼多，可來得也不少，再加上幾個姨母家的表姐妹，浩浩蕩蕩的都得有十幾二十號人了。

這麼多人，就是找個屋子坐都嫌擠，所以理所當然地一起散步到後花園。這種場合，王曉蕾自然也是在的，此時，她正帶着慣有的微笑，跟在眾人身後，一邊貌似聆聽大夥說話，一邊思緒卻開始慢慢飄遠。

在康家雖才待了大半年，可她卻覺得自己已經待了一輩子，她從來都不知道日子可以這麼難過，每次想起來就委屈地直想哭。她當初哪會想到，母親口中繁華似錦的外祖家竟然是這樣的，若早知道，她就跟着大哥回老家了，哪怕是苦熬，也比現在好。

她猶記得，當初說要來康家時父兄的不認同，唉，都怪她任性，全不當回事，如今，她就是想找父兄道歉，都找不到人了。是的，這些日子以來，邊疆還是一直在打仗，至今都沒有好消息傳來，想來父親一時半會是回不來了，自然也就不可能接她們回家了。

前些日子，她暗地裏託人捎信給大哥跟父親，可是直到現在都沒有回信，一時讓她心裏很是擔憂，一怕送信途中有意外，他們沒收到信，二怕父兄對她有意見，不樂意回她的信。

在康家寄人籬下的日子裏，她算是深刻明白父兄的意義了。只要有他們在，哪怕暫時不在一起生活，可好歹心裏有個挂念，有個希望，這麼想着，她就打算稍後回房再寫一封，沒準上封信寄丟了呢，再說，就是真生她氣了，她都寫幾封過去，也總能等到父兄消氣的。

隨後，她又想到她們母女剛來康家時的情景。

那時，她怕被人小視，就依着母親的吩咐，給外祖家的表姐妹們，各自準備了一份昂貴的首飾當禮物。其實，要送那麼多東西出去，她真挺心疼的，可想到她還要在康家過一段時間，為了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到底還是咬牙送了。再說，她打小隨父親在任上長大，家中又沒有姐妹一起玩，總是難免寂寞，如今一下子就看到這麼多姐妹，要說沒有期待，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對她的這份善意，卻不是所有人都買賬的。比如康家六小姐，她的六表姐，人家當場就說起了酸話，說她不愧是姑母的親閨女，就是壕氣，一出手就是大手筆，這些可比她的廉價首飾貴重多了。這話讓她很是尷尬，卻不好當場發作，最後只能充耳不聞。事後，她把事情告訴母親，可母親卻只說，六表姐個性古怪，讓她不用較真，日後少理會就是了。

如今回想起來，其實那會，她就該有所警覺的，畢竟雖然只有六表姐在說，可其他表姐也不見得就不這麼想，不然當時怎麼就沒人出聲緩頰。可惜，康家在母親的描繪中太過美好，以致她完全沒有這方面的想法。

後來的日子，簡直是一團糟。彼時，她是帶着很多首飾進京的，畢竟她是家中唯一的閨女，而家裏又一向富庶，父母兄長都對她疼愛有加，捨得在她身上花錢，那首飾一點點地積攢，自然也就越來越多了。那會，她都忘了是哪一天了，似乎是五表姐找她借首飾開始的，然後，其他人也開始找她借。最開始的時候，她很好說話，覺得都是好姐妹，有借有還的沒什麼，可後來卻發現不對了，因為她的首飾越借越多，可還回來的卻極少。

後來，她找了母親幫忙討要，可是母親不願意，還跟她說，讓她不要為了這麼點東西，傷了姐妹情分。再後來，她就堅決不肯再外借東西了。可誰知，之後府里就有人，到處都是說她不是的話，什麼小地方來的，就是小家子氣；什麼她這個人就是沒有姐妹情分，到底是外姓人；還有說她個性彆扭，難相處的。

那時，她只覺得自己一輩子的委屈，都在這段時間受了。想當初，哪怕自己並非活潑的性子，可家中誰人對她不疼愛，哪個不都誇她乖巧懂事？怎麼一到京城，她似乎什麼都不是了，那是站是錯，坐也是錯，外借東西是她蠢，不借東西，是她小家子氣，開口說笑是不大方，不苟言笑是拉着個臉，她前所未有地開始懷疑人生。

夜裏，她時常偷偷躲在被子裏哭，發泄心中的委屈，之後，才能保持自己白天的若無其事，向所有人表示，不管人家說什麼，她都不在乎。可，哈，誰不在乎了？！

直到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康家那些表姐妹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康家如今子嗣繁茂，而仕途上卻在走下坡路，這一代偏偏又姐妹眾多，不管什麼東西一分就薄，也因此，康家眾姐妹能得到的東西也就很有限了。事實上，康家姐妹不見得和睦，可一碰上她，那就絕對是一致對外的，呵，說來康家姐妹能和睦，還真是多虧了她的貢獻。

初時，她跟七表姐關係最好，因着年齡最接近，而對方也不像其他幾個表姐妹一樣對她說酸話，所以平常聚會，她都是跟對方一起玩的。然而，有一回，她因為一件小事去拜訪二舅母，結果卻意外地聽到了二舅母跟七表姐母女間的談話。屋內，她們母女在念叨着，她王曉蕾這個表小姐，什麼時候才肯離開她們家，沒得王家大表哥剛走，她們母女又死乞白賴地住進來不肯走，沒完沒了都，真是惹人厭。

話語中惡意驚人，那時，她整個人都愣住了。畢竟，她曾一度以為七表姐是對她最和善，最好相處的人了，卻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這樣的，許真是她太不會看人了。那天，她失魂落魄地回去，哭着跟母親說要回家的時候，母親卻只是哭，就是不肯吐口，後來，她也就明白了，許是事不可為。再後來，她也只能裝傻充愣了，只是對着康家的姐妹們，她學會了一視同仁，反正她們的態度都是一樣的，不過是會不會掩飾的區別而已。

再後來，她也變了，變得反而跟七表姐更相似了，等閑旁人都看不出她的喜好來。母親還為此誇過她，說是京城風水好，她一下子就長大了，她的表姐妹們，如今再也不會因為她的態度差異起齷齪了。

她聽了只想笑，呵，什麼態度差異，與其說是態度差異，不如說是她這個冤大頭送的東西的多寡而已，畢竟那段時間，她是正經送了七表姐不少東西的。至於長大的話題，她就更覺得好笑了，若是可以，她寧可自己還是家中嬌養的女兒，而不是長大了。

一晃神，她就發現她們已經到了花園了。她眼前的康家眾姐妹們，也都已經各自帶着一簇小姐妹，三三兩兩地在說話，沒人關心她在不在，也沒人跟她打招呼。可她見了，卻是半點都不奇怪，這樣的場合，在這半年裏，她還真是見多了，所以她也不上趕着找她們。

隨後，她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三姨母所出的四表妹說話。說來這個表妹家的條件很一般，甚至稱得上落魄，這其實也是沒人跟她說話的原因，可她不在乎，這種被人排擠的日子，她真是受夠了，也終於學會了自己的應對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