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顧氏夢醒

二郎納妾引發的一堆事情，此時的王鵬自然是不知道的，不過他也沒閑着。

到允縣上任后，王鵬的日子過得緊張而忙碌。允縣這塊地界，對王鵬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而最鬧心的絕對是縣衙中人那眼角眉梢的默契，以及眾人隱約間流露出的對他的不善。

政令不通，上下串聯，陽奉陰違，這些都是他碰到的問題，若非他早在縣衙中歷練多年，且生性中自帶幾分狠勁，如今說不定就真陷進這個大坑裏了。這兩年，他也是真忙，與如今相比，他當初在黎縣過的日子，幾乎都稱得上是在度假了。到允縣后，他每日在縣衙待的時間，都比旁人長，對於公務上的事情更是反覆斟酌，就怕一個不小心掉入別人的陷阱里，為此，哪怕逢年過節，也大多不在家，而是在縣衙值班，或者到下頭巡視。

不過，這兩年的日子雖然過得辛苦，但收穫也是巨大的，如今的允縣，無人不知道王鵬王縣丞的威名。如果說當初在黎縣的得勢，是因為背景的話，那麼，在允縣的一切，則全來自於他本身，而再經歷這一幕之後，以後再碰到什麼問題，估計他都有信心面對了。

說來，這份威名的建立，還多虧了主簿的作死。

事情是這樣的，在王鵬上任前，整個縣衙其實已經有了默契，縣丞將由主簿升任，而主簿騰出的位置，則由縣令的小舅子接替。然而王鵬的到來，打亂了一切，在縣衙兩個領頭人物都不高興的情況下，王鵬的日子自然就不好過了。

而這兩個人之間，多少還是有區別的，縣令的小舅子，人家好歹有背景，這次不成還有下次，相較而言，主簿就顯得尤為憤怒了，也是因此，人家使絆子使得很歡。然而遺憾的是，有一回，他不小心玩脫了，讓王鵬抓住了把柄。之後，他就只能當起了縮頭烏龜，再不敢冒頭了，平日做的最多的，反而是當個應聲蟲，甚至，比起縣令來，他如今更怕王鵬這個縣丞。

有了主簿這個明晃晃的前車之鑒在，縣衙中的其他人，自然對着王鵬就先敬畏有加了，之後，王鵬在縣衙中的日子，過得終於有幾分如魚得水的感覺了。

相比起公事上的不省心，家事上就顯得簡單多了，這兩年，王鵬一心撲在公務上，身邊一直只有顧氏一人照顧。而此時，等王鵬終於閑下來的時候，他就發現顧氏的姿態擺得有點高了，一點都不像他印象中的解語花了。

事實的確如此，這兩年，顧氏的日子過得非常愜意，而能順心時，誰還樂意過得謙卑呢。如今的後院，只有顧氏一人，所以她雖名為妾室，實際上乾的卻是當家主母的活，再則，還有一些上門巴結的人說些討巧話，就更讓她有些飄飄然了。她自覺自己的日子過得比夫人錢氏更舒坦，內宅由她把控，而老爺如今也只關心自己生的一對兒女，很少提及他的其他兒女。再有，平日她們母子有什麼想要的，老爺基本都不會拒絕，她真覺得這地方就跟世外桃源似的。

她每日清早起來，伺候老爺上衙，送兒子上學，之後跟女兒聯絡感情，順便打理打理家務，然後等晚上大家回來，再和和美美地一起吃飯。如果說這樣的日子，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王鵬太忙了，他空閑的時間太少了。不過，這點小小的遺憾，在一家四口愉快生活的襯托下，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她曾以為他們會一直這麼幸福地過下去，等到女兒嫁入高門，等到兒子青出於藍，甚至她還奢望着，有朝一日，王鵬會對她說，謝謝你為我生育了一對令人驕傲的兒女，讓他的人生更加美滿。

然而，這一切都是她的自以為是，在王鵬終於理清了公務上的事情，清閑下來后，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事情發生的那一日，正值沐休，王鵬一早就出門了，說是有事要辦。她也沒多想，事實上，這也不是第一回了，這兩年，王鵬一直非常忙，沐休日不在家那都是常事。原以為，王鵬會跟平常一樣，趕在晚飯前回來的，不想這日，不過傍晚，王鵬就回來，然而，卻帶回來了一個女人，說是他新納的妾室。

一瞬間，她只覺得天旋地轉，精神恍惚地都沒有好好地去看那個新人長什麼樣，而滿腔的憤怒更是噴涌而出，“為何？！”但當接觸到王鵬不善的視線后，她只能勉強接着道，“為何沒告訴我一聲，我，我也好早點收拾屋子出來。”她的聲音顯得有些艱澀。

後來，她都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的房，她只知道，她極力粉飾太平的一切，就這麼毀了。夢醒時分，她只是個妾，不是妻，對老爺沒有任何權利，甚至不能插嘴他的事情，這個認知，讓她頹廢沮喪異常。

自她進王家門以來，王鵬一妻四妾中，她一直是最受寵的一個，所以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早就養出了一身驕矜之氣。別看她表現得和善恭順，可骨子裏，卻最是看不起人。她嫌宋氏懦弱沒脾氣，梁氏鬧騰不安生，程氏不知所謂，而錢氏，是她最看不上的，一方面嫌人家粗鄙又沒有美貌，卻運氣好地佔了正妻之位；另一方面，又覺得人家枉有正妻之位，卻沒有正室的威嚴，在家中不論對妾室還是庶齣兒女，都不敢過問太多。

在這后宅獨大的兩年中，她無數次地拿自己跟錢氏比較，結論是錢氏不如她。打理內宅也好，相夫教子也罷，她都比對方更出色，就像二少爺跟老爺的關係，始終不夠親密，而她卻能讓六郎跟老爺親密無間。

她一直覺得，如果自己是老爺的妻子，也許老爺身邊就不會有那麼多女人，許是就跟自己一生一世一雙人了。然而如今，打臉卻來得如此之快，原來她並不比別人強，分量也遠沒有她以為的那麼重。

沉默幾天後，當她終於從打擊中回神，正視這位新妹妹劉氏的時候，結果卻在第一時間被驚艷了，劉氏的美貌超乎預料，是她生平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個。許是因此，老爺才沒有拒絕吧？然而，顧氏此時卻只覺得心裏發苦，以後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日子怕是不好過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自劉氏進門后，老爺大部分時間都歇在劉氏屋裏。

最初，她們還算是能打成平手，雖然劉氏更受寵，但她卻也有一雙兒女伴身，老爺縱然有些喜新厭舊，但對一雙兒女還是關照的。

可沒多久，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四丫素來伶俐討巧，沒什麼可被人挑揀的，可六郎的情況就不大好了。事實上，六郎的功課一直不算太好，只是她覺得兒子還小，也不強逼着，而在老爺面前，因為有她的緩頰，父子關係一直都是很不錯的。

最近，也不知劉氏對老爺說了什麼，老爺對着六郎總是時有訓斥，偏偏另一方面，六郎也有幾分為她抱不平的心思，兩相一加，父子關係就僵硬得很了。接下來的日子，每次的考校功課，都是一場災難，王鵬對六郎越發不滿。

顧氏想着老爺對四丫一向寵愛，就時不時地打發四丫去找老爺聯絡感情，緩和一下跟六郎之間日漸僵硬的的父子關係。然而，不過幾次后，老爺就以公務繁忙拒見了，之後更是打發人告訴她，教導女兒是她的責任，如果她教導不好，大可以送回老家交由夫人教導。

這時，她才意識到，老爺對四丫摻和到其中不滿了，再有就是，老爺雖然表現地寵愛四丫，可那只是在他樂意去寵愛的時候，才會去寵愛，上趕着的時候，他對女兒顯然是不重視的。顧氏此時再回想家中那幾位姑奶奶的情況，這才意識到王鵬其實並不喜歡女兒，比如他從來就不會主動去找幾位姑奶奶說話。

這回，顧氏是真有幾分心灰意冷了，兒子，兒子不討喜，女兒，女兒不受重視，她想像中的兩張王牌，幾乎成了廢牌，這份挫敗簡直難以言說。無奈之下，她能做的就是督促六郎功課，然而一段時間后，卻不得不接受，每個人的天資都是不一樣的，六郎資質普普，將來怕是難有成就。

最後，她只能去找了王鵬，跟他談了六郎的情況。她說，希望老爺對六郎放寬要求，只要不作姦犯科，就不要太強求其他的，她如今也不奢望六郎能有大出息了。在她看來，老爺兒子多，就是六郎沒出息也沒什麼，影響最大的，就是她們幾母子，她們都接受了，想來老爺接受起來就更容易了。

然而，在王鵬看來，這卻成了冒犯，教導兒子，是他這個為人父的責任以及權利，什麼時候輪到內宅婦人插手了，尤其顧氏還只是個妾室？再說，有些口子不能開，他要是允許六郎散漫過日子，回頭其他幾個兒子就該造反了，就是大郎，將來說不定都會對他有意見，怪他當初太嚴厲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他一直是知道的，六郎並沒有這樣的分量，打破平衡，所以，王鵬乾脆訓斥了她一頓，打發她走了。此後對着顧氏，更是冷落得不止一點半點的，顧氏自此也算是徹底失寵了。

沒有地位，沒有寵愛，這就是她現在的處境，可她還有一雙兒女需要她照看長大，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放低姿態，跟老家，跟錢氏開始頻繁地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