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謊言
“阿墨哥哥你怎麼來了?!”葉姝一躍而起,朝赫蘭墨狂奔而去,撲進他的懷裏將他緊緊抱住,眼角餘光卻看着他腳下的那個東西——殿內昏暗,尚未點燈,葉姝看不清慕奎送的是什麼禮物,隱約覺得那是一塊美玉。
赫蘭墨輕輕推開她,俯身拾起那塊流光溢彩的玉石:“這是什麼?誰送你的?”
那是一隻玉雕的繡花鞋,只有兩寸大小,葉姝一眼看見,內心一陣陣悲喜交加:這隻玉石雕刻的小鞋和她曾經最愛穿的一雙合歡花紋的紅緞繡鞋一模一樣,就連鞋尖上鑲的珍珠都雕刻出來了!
她和阿奎住在略陽公府時,最愛穿這雙鞋,後來有次爬樹時其中一隻鞋被樹枝勾破了,這雙鞋就再也沒穿過,沒想到慕奎還記得,竟請人雕刻了一隻一模一樣的縮小版玉鞋。
葉姝胸中的感動如潮水洶湧,然而,赫蘭墨近在咫尺的藍眸,讓她從感動的潮水中浮出,腦子如同電光火石般飛轉:不能把阿奎供出來,否則阿墨哥哥會殺了阿奎的!
葉姝連忙綻出一抹絢爛的笑容:“這是妘妹妹送我的生辰禮物,去年妘妹妹走之前告訴我,她把生辰禮物提前藏在我的寢殿,還給我留了一首詩,說她藏禮物的地方暗含在這首詩里。去年我生辰時沒猜出來,所以就沒找到她藏的禮物,剛才無意間想起這首詩,突然就猜到了其中玄機。我想驗證一下猜對與否,便迫不及待地奔進來找……”
這段謊言倒也說得過去,葉姝的衣服多得數不清,出嫁時從晉國帶來的好多衣裳一次都沒穿過,而且每年還要做大量新衣裳,若葉妘把禮物藏在葉姝的某件衣裳里,真有可能葉姝一年過去都發現不了。
然而赫蘭墨臉上的神色卻陰沉莫測,一雙深邃的藍眸泛着幽幽的寒光,不知在想什麼,半晌他才低沉地問:“哦?是一首什麼詩,可否讀給本汗聽一聽?”
葉姝靈眸輕轉就已出口成章:“西風換面作東風,吹入鳳城宜園中。江水如藍柳如金,十里錦煙一袖籠。”
赫蘭墨低低地將這首詩默念了兩遍,仍是不解。
葉姝解釋道:“鳳城即是京城,京中宜園以遍植牡丹著稱,又稱牡丹園。第三句提到藍色和金色,正好我那件牡丹紋的大袖衫底色是藍色,上面的牡丹用金線綉成,最後一句說‘一袖籠’,妘妹妹正是把禮物藏在袖袋裏了……”
赫蘭墨默不作聲地拿過那隻玉鞋在手裏把玩,聲音幽冷彷彿從寒潭之底升起:“這玉鞋是照着你的繡鞋做的吧?”
葉姝心中一緊,剛剛張嘴欲解釋,赫蘭墨突然猛地伸手卡住葉姝的脖頸,藍眸騰起兩簇寒焰,狠狠逼近葉姝:“你以為我不知道!只有男人可以送心愛的女子鞋襪!妘妹妹怎會送你玉鞋!說實話,這究竟是誰送你的?!”
葉姝被阿墨的大手卡得喉嚨里咳咳作響,秀臉漲得通紅,痛得冷汗涔涔而下。
她不能招出阿奎來,否則阿奎命將不保……
眼淚順着葉姝畫了荼顏妝的絕美面龐滑落,將冰雪般清麗皎潔的荼顏妝沖刷成一抹抹月華般凄冷的霜色。
赫蘭墨心中浮起不忍,鬆開了手,葉姝癱軟下去,伏在地上大聲地咳嗽,眼淚一顆顆滾落。
她掙扎着爬起來,膝行上前,抓住阿墨的衣角,仰頭哀哀道:“阿墨哥哥,真的是妘妹妹送我的,我以前有一雙這個樣子的鞋,我特別喜歡。
後來妘妹妹不小心踩了我一腳,不僅把鞋踩髒了,還把上面鑲的珍珠給弄掉了,我因此大哭一場,要妘妹妹賠我,撲上去搶妘妹妹的繡鞋。
妘妹妹不給我,我就和她打了起來。那是我們兩姐妹最難忘的往事,妘妹妹一直覺得對不住我,這大概是她送我玉鞋的原因吧……”
赫蘭墨俯身望着她鬢雲散亂、梨花帶雨的玉容,眼中的寒意逐漸散去,心中湧起深深的愧疚和憐惜。
他真是太多疑了,怎麼可能有男子進入這間寢殿?
昭陽殿周圍都是他手下武功最高的狼衛,殿中的野利侍女都是他的心腹,不可能有人摸進來把禮物藏在一件衣裳里然後又離開。
那個慕奎就更不可能,赫蘭墨曾經逮住過他,知道他武功的深淺。何況他剛收到消息,破壞他和薛延部結盟的正是慕奎,幫赫蘭真在都斤山設伏的也是慕奎,慕奎因功被赫蘭真拜為國相,怎麼可能跑到這裏來。
(慕奎逃出西野利汗國的事,赫蘭墨還不知道)
強烈的愧疚讓阿墨心臟都抽搐了,俯身扶起葉姝,不住地親吻她脖頸上的傷痕:“妹妹,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弄疼你了嗎?”
“沒關係,阿墨哥哥……”葉姝搖頭,懸着的心終於落地。
“妹妹,我也給你準備了生辰禮物……”赫蘭墨深邃的藍眸泛起點點柔光,彷彿月色下波光粼粼的大海。
葉姝緊緊環住他勁健的豹腰,將臉深深埋進他堅實的胸膛:“你能在我生辰日趕來,已經是最好的禮物!”
淚水打濕了阿墨的衣襟,又透過衣襟滲入阿墨的肌膚,直燙得他心口一陣陣發疼。
他俯下身將灼熱的唇壓在她縈滿淚水的長睫,輕輕允吸她的眼淚,然後將她橫抱起來,輕放在床榻,側躺在她的身畔,從衣襟里拿出兩枚鑲嵌着橢圓形赤玉的金戒指,其中一枚戴在葉姝的玉指上。
“你的指環上刻了一個墨字,我的指環上刻了一個姝字。‘約指環,相思見環重相憶,願與君修百年好,生生世世,循環終無極’,妹妹,答允我,以後我們至死都不取下!”
說著也將自己那一枚戴上了指間,和姝兒兩手並舉對着燈燭,顏色純正的赤玉在燈下泛起殷紅濃艷的色澤,微微撥轉金環,可以看見其上刻的那個“墨”字和“姝”字。
淚水從葉姝眼角流下,阿墨側過臉吮去她的淚,又扳過她的臉吻上她柔嫩香滑的唇,許久許久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妹妹,是我不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裏。自從你嫁過來,我一直忙着練兵、打仗,都沒有閑暇帶你出遊,明天我帶你去月亮湖露營怎樣?”
“真的?”葉姝驚喜地從他懷裏抬起頭來仰望着他,“那我們今晚就去露營吧?月亮湖離此不過六十里地,兩個時辰就到了。”
葉姝想把阿墨帶離宮中,讓阿奎有機會逃走。
赫蘭墨彈了一下葉姝的額頭,眼中溢滿寵愛:“好吧,就依你!”
“那我把秋姑叫進來收拾衣物!”葉姝跳下床衝出昭陽殿,“秋姑!秋姑!”
“我和阿墨哥哥要去露營,你幫我收拾一下行囊!”葉姝一邊拽着秋韻大聲說,一邊在她耳畔用極低的聲音道,“我們一走你就去七妹那裏讓他走……”
她知道阿墨哥哥內功極高,耳目比常人更靈敏,所以她用“七妹”這個稱呼,並且說的是“去七妹那裏讓他走”,聽上去似乎是讓七妹走,以防萬一被阿墨哥哥聽見。
秋韻完全呆住了,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這他媽的啥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