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自卑微中來
別人打的魚可以賣到五兩一斤,而方有義賣的魚即使二兩一斤也少有人問。
他們說,是方有義將不幸帶到了這個村子,他的東西帶着邪氣。
方刑扶着方有義站起了身子,沉聲道:“爺爺,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
少年的話堅定不移。
方有義看着方刑稚嫩的臉,笑着點了點頭。
突然,寧秋綿輕咳一聲,隨即看着方刑,道:“孩子,你該做出選擇了。”
同樣的,也不知是第幾次,寧秋綿又對少年說出了這話。
方刑眉頭緊皺看着寧秋綿,道:“寧姨,我不知道該如何。”
寧秋綿看着方刑嘆了口氣,道:“神樹的甘露已經不能壓制你體內的寒毒,那寒毒原先只在你體內爆發,如今已是破體而出,你若是不同我離去,不僅僅會禍害你身邊的人,更會加快你的死亡!”
方有義連聲道:“娃子,你和你寧姨走吧,老頭子我身子硬朗得很,照顧自己是夠的。”
在方有義的心中,少年的安危比什麼都重要!
方刑回頭看着方有義,道:“爺爺,我知道,但是……”
“方刑,你不該繼續猶豫!”寧秋綿厲聲道,她已經很久沒有對方刑這麼嚴厲。
“娃子,你今天必須和你寧姨走!”方有義急道,在他心中方刑的安危顯然是重中之重。
方刑沉默片刻,堅定的道:“寧姨,方爺爺,再給我點時間!”
寧秋綿看着方刑,嘆了口氣,隨即轉過身子朝海中走去,道:“你只有十五天的時間,下次毒發我會來接你!”她知道,方刑的毒,已經容不得他自己推脫。
寧秋綿的雙腿剛觸碰到海水,迅疾便是化作魚尾,“壯壯!”
“吼……”一條巨鯨應聲從海中浮出,寧秋綿坐在鯨上,回頭深深看了眼方刑,轉瞬之間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娃子,不管是什麼原因,爺爺都希望你能健康快樂的活下去。”方有義看着方刑,老者是少年最重要的人,反之亦然,健康快樂的活下去,便是他對方刑最純真也最美好的夙願。
“爺爺,你別擔心,我會處理好的。”方刑緊握着方有義的手,目光堅定。
方有義看着方刑堅定的眼神,輕輕的嘆了口氣,“咋們回去吧,這海風冷,別凍着。”
方刑輕輕點頭,麻雀落在他的肩上,嘰嘰喳喳的說著什麼。
方刑搖搖頭也不說話,一路上不停有動物跑到他的身邊親膩的蹭着他,方有義也早已習以為常。
臨近村頭,動物們三三兩兩的退去,縷縷火光閃爍,方刑的家在村莊後頭,自然是要路過幾戶人家。
“啪……”只待一瞬間,那幾戶人家的火光便是滅了,嬰兒的啼哭聲從屋內傳出。
“真是晦氣!”有人罵罵咧咧的道。
“何老頭,你信不信我把你這門給下了!”方有義氣急敗壞的朝着最近的木屋怒吼。
“滾滾滾,我家閨女都給你嚇哭了。”李老頭大聲呵斥。
“你!”方有義氣的面色通紅。
“爺爺,算了。”方刑拉着方有義,他不想方有義再為了他和村中人起衝突,方爺爺已經背負太多了。
“娃子,我氣!”方有義被方刑拉着朝自家的木屋走去,不受別人待見已經成為爺孫兩的常態。
“爺爺,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和寧姨走了,我不希望你還是和現在一樣因為我被大家疏遠。”月色之下,方刑睜着大大的眼睛道。
“娃子,他們蠻不講理,這些人爺爺都懶得理他們!”方有義氣的面色通紅。
方刑有些失落,在村裡人的眼中,他只是那個妖怪。
不等方刑說話,方有義便是拉着方刑氣沖沖的進了木屋,爺孫兩吃上了早就準備好的飯食,方刑寒毒才過自然很是虛弱,方有義百般叮囑后,少年便是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月光透過木窗照射在少年的臉上,少年坐在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有些出神,他依稀的記着五歲那年寧秋綿對他說的話:“你爺爺方有義還有八年的壽命。”
方刑今年十歲,如今算來還剩三年,而這三年自己又怎麼忍心離去,寧秋綿和他說過,這一別,至少數十載!
一晃數日而過,這些天來,方刑依舊被村裡人排擠着,孩子們還會罵他妖怪,他到哪裏哪裏的人也都會一鬨而散,方有義的魚依舊很難賣出,但即便如此,方刑還是會早起一個人去淺灘打魚,然後將那些魚分發給村裡行動不方便的老人,每當這時,他都會從他們的臉上看到笑容,而這也便是他一天最大的快樂。
……
夕陽西下,一如往常一般,方刑坐在海岸旁的一顆巨石上,看着遙遠海平面上即將落下的紅日發獃,無數動物圍在方刑的身邊嘰嘰喳喳的說著些什麼。
海鷗落在方刑的肩上,方刑摸了摸它的腦袋,道:“這世界真的是不公平,有的人出生就是好人,有的人出生便是妖怪,你看我吃的穿的哪點和常人不一樣,不是還得被說成妖怪。”
海鷗斜着腦袋看着方刑,它雖是聽不懂方刑的話,卻卻能感覺到少年此時的低落,隨即便是低過頭去蹭了蹭方刑的臉。
老龜爬到方刑的腳下,抬起腦袋,似是在問少年是不是有心事。
方刑看着老龜,喃喃自語道:“不管我怎麼努力,怎麼去證明自己不是妖怪,怎麼去對村裡人好,他們就是不能和我做朋友,就是罵我,你們說,我到底做錯了啥?”
少年抬起頭看着同樣盯着他看的動物們,輕聲道,“雖然我每次都說無所謂,不需要他們,可是其實我都快難過死了,我真的只想做個正常人,想要村裏的大人和孩子們陪我說說話,我也想要有好朋友然後和他們一起用石子搭東西。”少年看着手中的石子,有些失落。
有些偏見任你再怎麼努力也毫無作用!
方刑聽着身旁動物們的竊竊私語,隨即手舞足蹈的對他們開始擺着手勢,也許這樣能讓他感覺不那麼的孤獨。
“要不我們來堆沙子吧。”少年跑到岸邊,隨即用手推沙做了個城堡,他朝老龜做了個手勢讓他過來,可是老龜過來輕輕一碰這城堡便是倒了。
“都給你壓扁了。”方刑對老龜笑道,然後一次又一次的堆着沙子,少年的動作越來越慢,一個人堆沙好像也沒那麼有趣。
落日越來越紅,沒過多久,半個身子沉入海面,落日鮮紅,大海依然燦爛。
少年的身影在餘暉的照耀下是那麼的渺小,他看着那落日,想起寧秋綿對他說的話,
“你這是病。”
按照寧秋綿的說法,方刑先天體虛,而這一切也皆是因為他背後的“刑”字引起的,這“刑”字自少年出生似乎已是在他背後,和血肉相連密不可分,而隨着那一次又一次的毒發,少年的身體也早已是被其摧殘的千穿百孔。
“寧姨,那你能治嗎?”,少年曾問過這句話。
“不能,整個飛虹界都沒有人能。”
“這世上還有不能治的病?”
“恩,這種不能治的病叫命,你命不好。”
“命就不能改嗎?”
“旁人不能,但是你自己卻能。”
寧秋綿的話不停環繞在少年腦海,他命不好,這是他自己都默認的事,至於如何改,和寧秋綿離去已是唯一的方法。
少年不想死,卻又離不開方有義,所以說他不知如何抉擇。
有風拂過,少年抬起頭,看着那落日的餘暉,心道若是這時間可以暫停在這一刻就好了,那他便可以什麼都不用去想,不用去說。
至少在那短暫的時間裏,他能忘去煩惱,忘記自己的命,不用去做那漁村人人唾棄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