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同死
鄭量喝的已經醉醺醺的了,只見女兒如此這般模樣,剎那間酒醒了一半。
桓蘅依舊端坐在椅子上,端着酒杯,佳釀入喉,眼底卻是無盡的狠絕和殺意。但很快便有大片的暗影落在他溫潤如玉的臉頰上,遮擋住了他所有的表情。
竟是後殿不知何時出來了無數個鐵甲侍衛,手持利刃,整齊的站在那裏,只等着桓蘅一身令下。
“大膽小兒,難道你竟要殺了本大統領不成,莫要忘了這江山是誰替你奪下來的,如今竟要過河拆橋。”鄭量已經站起身來,可入宮之時他的配劍之物皆被拿走了,他將桌腿劈下來,只當防身之用。
“放肆。”桓蘅勾唇而笑,竟是無盡的鄙夷,“鄭大統領欲要弒君,將他給朕捆了。”
聽聞這話,那鄭量雙目欲裂,手裏揮舞着棍子,嘴裏咿咿呀呀的叫着,甚至還有些罵人的話,但很快便被侍衛給捉住了,按在了地上。
就在此時,那鄭薔早已飛奔過來,卻見她臉頰慘白,跪在地上簌簌發抖,“皇上,如今天下剛穩,您便誅殺功臣,您這無異於自毀江山,來日定會一敗塗地。”
桓蘅依舊端着酒杯,只是勾唇輕笑,“那你們就跟着江山社稷一起毀了罷,你們千不該萬不該的威脅朕要皇后之位,讓朕一生有愧,不曾給她答應過的鳳位。”
鄭薔這才明白,這幾日他待她那樣的溫柔體貼,竟是做戲而已,原來他早就佈置好了一切,讓她親手將自己的父親拖上絕路,她彌足深陷之下,竟痴心的以為他已經忘記了那個女人。
原來這些時日他竟徹徹底底的瘋癲了。
那鄭量聽了這話,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不成想竟掙脫了那侍衛的束縛,竟直奔着桓蘅衝過來,眼瞧着竟到了桓蘅的跟前。
那不才見狀忙撲過去將那鄭量按住,又命幾個人上來,將人給捆綁住。
鄭薔哭的歇斯底里,只看着自己的父親,“不要,不要……”
桓蘅依舊面無表情,只冷冷的吩咐,“賜酒。”
不才這才命人抬了幾壇烈酒來,往鄭量的嘴裏不斷的灌,那鄭薔臉色驟變,想要上前,卻也有幾個侍衛將她按住了,讓她不得動彈,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在灌下兩罈子烈酒之後,便倒在了地上。
旋即那不才上去,往鄭量的鼻息處探了一探,然後畢恭畢敬的回道,“皇上,已經沒氣了。”
可憐鄭量一生征戰沙場,威名遠揚的人物,如今卻以這樣屈辱的方式,死在了宮中。
鄭薔卻是嚎啕大哭,她雙眼血紅,跑過去將父親摟在懷裏,然後死死的盯着桓蘅,“是你威脅那諸淵的,才將阿怏給留下來的,也是你要殺他,所以你最愛的青鳶才去給他陪葬的。”
好似自己的夢魘再次重複了上來,桓蘅整張臉都沒有了血色。
鄭薔滿是痛楚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的猙獰的笑,“你以為殺了我們鄭家的人,那青鳶便能原諒不做的那些卑鄙無恥的事情嗎?別妄想了。”
桓蘅聲音冰冷中夾着殘忍,“別以為朕不知道,她的死也是你一手促成的,你整日在她的耳邊胡言亂語。”
“那是因為她害死了咱們的孩子,所以我一定要她賠命。”鄭薔說完死死的咬着唇,一滴滴滾燙的淚珠順着眼眶不斷的滑落下來,如同滾瓜一般。
“孩子?朕從來不曾跟你有過孩子。”桓蘅冷笑,“那是你自己的孽種,不過那孩子的父親早就被朕給處死了。”
剎那間鄭薔的心疼的幾乎炸裂,她茫然的抬起眸子,“怎麼會,不可能的!怎麼可能?”
桓蘅冷笑,“朕愛她如斯,豈能去碰旁人。而她明知道你肚子裏的孩子是個孽種,她害你做什麼?!”
鄭量的屍身已經漸漸的冷了,而鄭薔也跌坐在他的身邊,周遭竟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她好似什麼也聽不見了,甚至什麼也不在乎了。
她的目光看向桓蘅,只恨不得即刻就殺了他,那高高在上的男人,親手將他推入到了萬丈懸崖之下,連同着她們鄭家,落得今日的下場。
而就在這時,她的手指碰到了父親靴子裏藏着的匕首上,冰冷的讓她渾身一哆嗦,她的母親每次侍奉父親更衣的時候,總是會替他藏一把匕首,只讓他防身用,而適才父親因為醉酒,竟不曾想起來。
“放心,明日朕會昭告天下人,鄭大統領醉酒而死,朕心痛萬分。”桓蘅慢慢的說著,“你的后位朕會留着一段時日,朕也放過你們鄭家其他的人,不會為難他們。”
鄭薔知道他不敢趕盡殺絕,他父親的屬下皆是忠心耿耿,若知道他這般的忘恩負義,豈能不反。
“皇上,你難道不想知道那日青鳶跟我說了什麼嗎?”鄭薔忽然笑了起來,“她說……她說……”
桓蘅在聽到那個名字的時候,剎那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她說了什麼?”
那不才正要阻攔,卻見鄭薔髮鬢上的環佩已經不知跌落在哪裏去了,而身上並無利器,這才放下心來。
桓蘅一步步的走了過來,眼中已經有着幾分的急迫。
“她說……”鄭薔的話尚未說完,卻見她已經飛身站起來,手中的匕首已經狠狠的刺穿了桓蘅的胸口,一滴滴的血順着他的龍袍不斷的淌下,一滴滴的好似無窮無盡。
她要他陪葬,要他為自己的殘忍付出代價。
眾位侍衛見她竟敢行刺皇上,嚇得皆變了臉色,那不才慌亂間拿着劍狠狠的刺穿了鄭薔的小腹。
鄭薔剎那間如同殘蝶一樣狠狠的跌在地上,鮮血不斷地湧出,一雙眸子漸漸的失去了光澤。
桓蘅咬着牙將胸口上的匕首拔了出來,然後疾奔到鄭薔的身邊,怒斥不才道,“她究竟說了什麼?”
看着桓蘅急成這般,鄭薔心中儘是報復的快感,她終究還是沒有將最後一句話告訴他,讓他一輩子都活在遺憾中。
那天青鳶最後跟她說的一句話是,“告訴桓蘅,讓他做個好皇上,莫要再為了我再去殺戮了。他所有的殺戮皆是因我而起,我願意替他背負所有的罪孽。”
若是他聽到這樣的話,定然會很歡喜罷,那個女人沒有恨他。
意識漸漸的模糊了起來,桓蘅已經將她放開,一腳踹在了那不才的胸口處,那不才後退兩三步,“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來。
“誰讓你殺她的?”桓蘅的聲音怒不可遏,“為什麼不讓她將話說完。”
原來他自始至終在乎的只有那個女人,鄭薔感覺自己的身體慢慢的冰涼起來,好似要墜入無盡的深淵之中,但意識卻越來越清醒。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潭拓寺的懸崖旁,他一身的白衣,不染纖塵,卻那樣等待着一個已經死去了的女人。
她那時候竟是那樣的嫉妒,嫉妒那個已經死去的青鳶,竟能讓一個男人愛成這樣。
所以她費盡心思的讓他娶了自己,哪怕毀了自己的名聲,哪怕讓自己的父親站在了烈火烹油一般的權勢頂上,卻還是不曾得到過他半分的真心。
若是此生能重來,她寧願在邊關那苦寒之地受盡苦楚,也不會在跟着父親進京,遇見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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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量大大統領在宮中醉死的事情很快便傳遍朝野了,而更令人詫異的事情又傳了出來,皇后悲傷過度,竟在宮中自裁而死。
一時間流言四起,即便桓蘅封賞了鄭家其餘之人,但鄭家黨羽遍佈朝野,又豈能人人安分,在加上有人煽風點火,京中頓時鬧出了大亂子。
然而桓蘅卻對外稱病倒了,接連罷朝,一時間眾人竟不知他是生是死。
寂寥的宮殿中,竟比百里之外的皇陵還讓人窒息,壓抑的連宮人都不敢大聲說話,雕梁畫柱間皆是蕭瑟的風聲,如同荒野墳地一般。
而後宮中竟沒有一個后妃,連皇后也一併歿了,這簡直是件曠古罕見的事情。
不才進殿內的時候,太醫正躬身出來,他便忙喚住了他。
“皇上的病情如何了?”不才的聲音里滿是擔憂,自從那日他受了傷,一直便在宮中養傷,前朝的事情那樣的多,全部壓在他的身上,早已將他累的半死不活了,如今才脫身,便急匆匆的趕來了。
那太醫臉色凝重,良久才慢慢的道,“皇上時日不多了,那一刀傷及心脈,而且皇上竟無求生的心思,如今也是病入膏肓,只能熬油似的熬着,能多一日便是一日了。”
不才的眼淚差點下來,卻吩咐那御醫將病情不能透露出半個字,這才轉身進入寢殿之中。
殿內燃着的火燭明明滅滅的,明明擱了幾個火盆,卻還是感覺一陣陣的涼意只撲面而來。
他慢慢的走過去,將那明黃色的紗帳掀開,卻見桓蘅躺在龍榻上,臉色慘白如紙,竟沒有了多少的生機,好似那若有似無的氣息隨時消匿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