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季水橋畔曾有約
過了午膳,明懷正打算躺下來好好休息,院中卻突然傳來一陣聲響。
明懷貼近門縫仔細聽了聽,原來是李淳風找了過來,似乎還交給了墜粉一個東西。
片刻,墜粉便進了裏屋。“小姐,李淳風讓墜粉把這個交給小姐,說是宗主子送給小姐的。”墜粉將手上一張紙遞給了明懷。
那是一張地契,明懷仔細看了看,是城東一處紅樓的地契。宗折給她這個做什麼,難道只是想單純的送她東西?
果然,奸商的心思你別猜。地契的背面寫滿了不平等條約,所謂交給她一張地契只是為了奴役她,讓她為他掙錢。簡直欺人太甚!明懷小臉一沉,當即就想撕毀那地契,卻被墜粉一把制止。
“這人真是好生不要臉,我都已經答應要給他當丫鬟了,還要我怎樣?”明懷毫不在乎將手中的地契揉了揉,揉成一團扔出了窗外。
“不管了不管了,讓我先睡一覺再說吧。”明懷整個人往床上一癱,拿被子蒙住了頭呼呼大睡。
墜粉無奈地搖搖頭,出門將紙團撿起來,又將紙團展好,放到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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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
明懷走在城東一處矮巷,身後跟着墜粉。
墜粉最近算是摸清了明懷的性子,能屈能伸。中午還鐵骨錚錚說著不要,這才過了一個時辰,身體卻很誠實的準時出現在城東。
若說這事,也不能完全說明懷就是一個沒骨氣的人,若不是她午睡起來喝茶時無意中瞥見那條約上的內容,她還真就錯失良機了!宗折雖說讓她每月給宗府上交一定的銀子,但卻把地契給了她,這就說明自己可以拿這張地契為所欲為了!
明懷站在紅樓下,向上望了望,這紅樓有三層,佔地面積倒也不小,只是生意敗落,很少有人光顧的樣子,明懷負手而立,眉頭微皺。所謂紅樓,通俗點來說,就是妓院,究竟是怎樣的經營方式,就連妓院也能如此敗落?!
明懷手上抓着地契。風微拂,那張地契上下紛飛着,竟顯出她頗有氣場。
小手抓了抓額前碎發,將其捋至耳後,這才蹬着小短腿進了紅樓。
紅樓平常甚少有客人,如今好不容易出現了一人影,老鴇竟有些不可置信,可細細一看,竟見來人是一姑娘,當即沒了好臉色,道:“我們這兒可不招待姑娘,除非姑娘是來簽賣身契的,興許還能考慮一下。”
明懷見老鴇態度極差,也不作言語,只反手亮出了那一方紙契給那老鴇看。
老鴇一見卻是直接亮了眼,連忙道歉。“原來是小老闆吶,是我眼拙了,您裏面坐,裏邊坐!”
明懷扯了扯嘴角,果然,一張紙就能決定人家對你的態度。明懷擺了擺袖子,朝樓里一雅間走去,老鴇見明懷不與她計較,倒也放鬆了些,只趕忙叫人上些酒水來。
這紅樓不像紅樓的樣子,竟連餐館也不如,那倒也怪不得生意這麼差了。
明懷坐下很長一段時間,只問了老鴇一個問題:“姑娘們呢?”
老鴇頗覺不好意思,只拿了手絹掩唇堪堪回道:“姑娘們平常接不到客,只好自力更生,現下——正在後院種菜…和養豬。”
明懷端酒杯的手猛地一頓:“種菜?!養豬?”還有這種操作嗎?
老鴇聽小老闆聲音突然大了幾分,還以為將要發火。只連連後退幾步撲通一聲跪下“小老闆,紅樓已經許久未曾盈利,倘若不種菜,姑娘們吃什麼呢?”
明懷見那老鴇膘肥體壯,如今跪在地上更像是一坨翔,便一把撈住老鴇脖子上的大金鏈子,心中只覺着這老鴇真是個人才,出口卻只化作了一句:“…那你還真是個小機靈鬼呢!”
老鴇拽着自己的金鏈,連忙賠笑。
這什麼破地方,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明懷擺了擺手,出了紅樓。
墜粉跟在身後,察覺明懷心煩意亂,便提議道:“小姐,絳河邊上不知誰新栽了冬瑛花,咱們去看看吧!”
明懷心下好奇,這世界怎麼什麼都有?回頭問道:“冬天開的?”
“小姐不知道嗎?冬瑛花,白白的,絨絨的,香香的,比蒲公英還好看呢!”墜粉咬着指甲,思索了一番說道。
“那就去看看。”明懷一想到有美景可賞,眉梢禁不住稍稍上揚了一番。
行至季水橋,果真見兩岸河邊一派華白,凌冬而開,寒風凜凜,卻不掉落絲毫白絮。
這橋位處絳河中段,向北,望得見白玉望山橋,向南,只隱約探見青石南玉橋的一角。此處景色與城北頗有不同,似乎顯得更加規整有素。
“墜粉,這裏看起來好像沒有城北那麼亂。”明懷雙手趴在季水橋石欄上,又用手遮了遮頗顯刺眼的陽光。
墜粉站在明懷身旁,對明懷道:“這城中,多是朝廷命官的居所,尤其在前面瓏巷還住着一位攝政王,當是治安最好的地段。”
風起,吹亂墜粉額前零散碎發。明懷抬頭看了看墜粉,墜粉正轉頭朝她笑,半邊臉鋪着暖黃的日光,頭頂是湛藍無雲的高空。
明懷突然有些傷心了,遠方有冬瑛緊簇珊珊而動,泛着金色白色的絨光。陽光越靜好,她便就越傷心,倘若只看得見那一方湛藍的天空,便可依稀感覺自己還在故鄉,如果低下頭來仔細觀一觀這人間,心中便一陣恍惚倉皇襲來。
墜粉本想讓明懷開心些,可如今站在這橋上,怎的竟還愈加傷心了。“小姐,橋上風大,要不咱們回去吧?”
明懷緩緩將自己披風上的帽子扣上,轉了身便欲走,卻在一轉身的距離看到了正站在橋下另一邊的沈辭間。
他似乎已經在橋下站了許久,風已經拂亂了他的頭髮。
明懷有些驚喜,便朝沈辭間揮了揮手。
沈辭間已經站在橋下許久,如今見明懷看見了他,便笑了笑朝明懷彎身從容作了輯,以示問候。
他似乎很喜歡穿布衣,沒有一絲錦料的光華,反而顯得簡單幹凈。那身影脊樑很直,彷彿從未彎過的樣子。
明懷見沈辭間沒有要上橋的意思,便一路噠噠噠跑過去。
“先生也住在京中?”明懷問道。
沈辭間沒有回答,只噙着笑問道:“明小姐也住京中?”
明懷一聽,小臉皺了皺,回道:“我現下正住在宗府,你呢?”
“城南昀巷槃園。”沈辭間聲音平朗,卻泛着水波般柔和。
光景綿長,柔和的陽光浮浮沉沉在沈辭間的臉上,那眼睛乾淨又隨和,像來去自由的微雲一般,讓人覺着輕鬆。一時間竟讓她忘記了幾多鄉愁,稍稍安下心來。
“明小姐?”沈辭間見明懷看着他發獃,便出聲提醒道。
明懷這才反應過來,整理了思緒,便朝沈辭間道:“先生在這橋邊是有什麼事情要做嗎?”
沈辭間搖搖頭,轉身看向河邊白絨絨一團又一團的冬瑛,溫聲道:“在栽這些冬瑛之前,我也沒想到這花竟開的這般好。”
“這花是你栽的?”明懷一聽,倒頗來了興緻。
沈辭間行至河邊用手輕輕碰觸了那毛茸茸的糰子,道:“賞花可沒有種花有意思,來年春天我要栽些紅季,明小姐若有興緻,便也來種些花吧。”
明懷未曾種過花,但想來也是極有意思的,便朗聲應道:“來年春天?若是有機會的話,我就來種它一大片,也好為這河邊添點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