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番外(4)
時光就這樣悠然過着,轉眼間就已經入了夏,一直以來我都不曾出過竹屋院落,根本也分辨不清自己究竟身在何方,更加不會曉得外頭已經變成了什麼模樣,我所知道的都是聽建寧告訴我的,近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建寧也沒來找我說話,因而,我每天一醒來看到的就是院子外頭的一汪清泉,再一抬眸便是一如既往清澈的藍天,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目光能到最遠之處也不過是模糊如墨彩一般的連綿群山。
時日久了,生活也就沒了味道。
平靜如水。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
我和滄泱兩個人如今相處起來總感覺少了點什麼東西,又感覺多了點什麼東西,反正就是不舒服,我也思索了很久,琢磨了好多天才想明白,大約是因為我之前昏迷得太久,錯過了許多光陰,在這之間許是發生了不少事我並不知道,而他,也似乎並不願意告訴我。
於是,兩人之間就少了點曾經的親密默契,多了點各自心頭的擔憂疑慮。
但我沒提,他也沒說。
這日,我正坐在廊下漫然的望着天上的白雲,已經一整個早上了,從起床梳洗后出來就是這個陣勢,三個人幾乎沒有換過位置,菊香坐在旁邊的小凳上埋頭縫製夏衣,滄泱則是一直在院子裏認真捯飭着我心心念念很久了的鞦韆。
我看了看菊香,菊香不理我。
我看了看滄泱,滄泱也沒注意到我。
於是,我不免嘆氣道:“天天這麼著,我都快不知道人間煙火是什麼滋味了。”
滄泱用力紮好了一個繩結,估摸着是聽出了我話中的意思,含笑抬眸看我一眼,“不若,我們出去到處轉轉可好?”
我一掙眉,面上根本忍不住笑,忙問:“去哪兒?”
滄泱撣一撣衣裳上頭的灰塵,起了身來緩步走向我,立定在我面前道:“你說去哪就去哪!”
我一歪頭,想了想道:“我想吃烤鴨!”
滄泱笑看着我。
過了一會兒,我又道:“我想吃桂花糕!”
滄泱依舊是笑看着我。
片刻后,我繼續道:“我還想吃龍鬚糖!”
菊香抽出針線來磨一磨額鬢,“二小姐,說了這麼多,想必這一趟是少不了了,可是人都走了,這屋子又該由誰看管呢?”
滄泱笑道:“那你就留在這裏看守屋子吧,免得到時候回來一團糟還得重新掃灑。”
菊香低眸,神色露出些許憂慮,“可是,二小姐的身邊也不能沒有服侍的人吶!”存書吧
滄泱側目看我一眼,嘆息一聲,“你就放心吧!你家二小姐我會替你照顧服侍的!”
我一舉眉,望住滄泱不可置信,“你?”
滄泱回視着我反問:“我怎麼了?”
我還沒說話,菊香就先對我道:“二小姐,其實在你昏迷的時候,世子於旁照顧也是一樣無微不至的。”
聽了菊香這話,我心裏自是相信,但面上卻不表露出來,作懷疑狀覷着滄泱問:“真的?”
他也不謙虛,輕輕一掙眉,“若沒有我,你能好得這麼快?”
我“切”一聲,笑看着他,“這就吹上了?”
許是日子真的很無聊,因而我醒來后和滄泱拌嘴是常有的事。
菊香早就看慣了也就覺着有沒什麼大不了的,並不說什麼,只憑着我和滄泱胡侃。
從南梁建國伊始算起,已經在建康定都了三十年不曾變過,雖說我出生在建康,但也從來沒有好好逛過,據說建康城裏的夜市在南梁是數一數二的,但在遇到滄泱前,我都沒有機會領略建康城裏真正的繁華,倒是在建康城裏白待了十幾二十年,再後來被羅熙鎖在皇宮裏整整一年,心酸苦澀中,又無奈去了雲南,雲南的山水雖是秀麗葳蕤,但大多時候我也只是走馬觀花,爾爾便罷。其實在我內心裏一直都很想去北境看看,書里說北境雪花如席,常年冰封,一派銀裝素裹,十多年前,更有北境的天澤屢屢進犯天京周遭,最甚的一次,天澤的太子宵鄴領了精兵三千直搗距天京只有百里的“峽闖關”。
那時我只有十來歲年紀,正是被老爺關在府邸里最緊的那些年,一步都沒有踏出去過,外面的世界怎樣變化我根本不知,每當好奇時也只能透過後門縫裏窺視大街上頭的人來人往,車馬穿梭,一面哀嘆着自己命運的悲慘,一面羨慕着可以自由出入的大姐,在十八歲去到金粟寺之前對於外面世界的所有認知,我都是從書冊話本上看過來的,所有的愛恨情仇,家國天下,依靠着寥寥幾句話,我在腦海中想像着痴男怨女之間的纏綿悱惻,兵馬戰爭中的狼煙烽火。
深藍的天幕上群星璀璨,滄泱歪身在榻上,聽我說完對北境的認知,他不禁笑道:“你可知最後那一場戰爭是怎樣平息的?”
我搖頭。
他的目光透過窗戶,輕輕望住外頭閃爍的星空,緩緩道:“彼時南梁剛建國不久,周遭仍然動蕩,本該是休養生息的時候,卻偏偏北境天澤生了事,北境天澤看着羅氏一族入了關來土地肥沃,春江水暖,一時再看看北境貧瘠,不免眼紅就也想要來分一杯羹,大將軍蒙威六十高齡依舊不懼披掛上陣,太子宵鄴的騎兵被識破,蒙威在峽闖關上以逸待勞,埋伏於宵鄴的必經之地,兩軍還未對壘,宵鄴就先輸一城,後來蒙威甚至還活捉了太子宵鄴,屆時天澤的國君赤騁派使者帶着北境五十座城池前來議和,並承諾往後百年,天澤年年給南樑上供,這才贖回了太子宵鄴,平息了一場根本就沒有開始的戰爭。”
我一挪身子,想了想道:“這麼聽起來,這北境天澤的太子宵鄴還真是個敗家子,這當年的天澤國君還真是大方,五十座城池就為了贖回這麼一個太子。”
他手抓住我的胳膊上下游移着道:“後來這太子宵鄴還承襲了天澤國君的位置。”
我側身凝視他道:“那這天澤到現在還存活着可真是個奇迹。”
他順勢一拉我,輕蹙一下眉頭道:“你可千萬別這麼說,雖說這太子宵鄴不能攻城略地,擴大版圖,但他卻真真倒是個守業之主,我雖沒去過,但聽人說,這北境天澤近來十年在宵鄴的治理下國泰平安,繁榮昌盛,許多南梁的商人都會去北境天澤做生意往來,回來的人都說北境天澤滿地都是金子。”
一個慣性,我人已經靠在他面前,能清晰的意識到空氣里正流淌着曖昧的氣息,我趕緊一縮身子,含着笑道:“滿地是金子,我倒有點不信!”
滄泱隨即攬過我的肩,不由我動彈,並在我耳邊小聲道:“我也不信!”
我只得輕輕伏在他懷裏,“憑着你這麼說,我的一點興緻全被你勾起來了,倒一定要去見識見識了!”
他含笑,低眸看住我道:“好,我陪你一塊兒去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