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言
御花園距離萬壽宮本來就不遠。尤其是為了方便太后觀賞留下的小路，這些溫婉一直也都是知道的。
從小徑那裏甩開了碧月，溫婉看着空蕩蕩的御花園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阿姊回來的第一件事情不是來看我，竟然還有心情跑到這裏嘆氣。”一個略帶幽怨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溫婉笑着回頭，果然看見溫晟站在那裏。
溫晟這兩年身子抽的很快，眼瞅着就已經高出了溫婉半個頭。再加上那頂金黃的冠冕，更襯着他整個人精神抖擻。要不是溫婉一直照顧着他，估計都無法從他眼底看到那麼憂愁。
“不是說御書房那裏有事情嗎？怎麼來了？”溫婉三兩步走到了溫晟身前，看着他眼底的黑青色，忍不住責怪道，“你這是怎麼了？不過一日不見，你這是在剜我的心啊。”
溫晟一如往日一樣低着頭，有些不好意思的對着溫婉笑了笑，“阿姊別管我了，左右宮裏的宮人是不敢耽擱的。他……對你怎麼樣？”
溫晟只覺得最後幾個字實在是難以啟齒，從昨天到今日，他無數次的恨自己不能大權在握，生生叫自己嫡親的姐姐嫁給了一個宦官。
他們兩個人自小就是長在一起的，又因為太后的原因，更是親密無間。不過是一個手勢，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是什麼想法。所以溫晟的想法，自然是逃不出溫婉的眼睛。曉得溫晟是擔心自己，溫婉只覺得心中暖暖的。
“還算是好吧。”溫婉微微嘆了一口氣，看着一旁的月季花出神。心裏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沐元塵。
兩個人接觸到現在也不過是一日的光景，她委實無法聯想到未來。
溫婉這個樣子落在溫晟的眼裏，異常的刺眼。他暗中握緊了拳頭，幾次想要開口說些什麼，最後卻只能頹然的閉上了嘴巴。
溫婉回神，看見的就是溫晟這樣的表情，曉得他又開始胡思亂想了，她無奈的笑了笑，“這些事情都跟你沒有關係，你也別放在心上。”
“左右我為什麼會跟牧塵元結婚，你我也都明白。你要相信阿姊，會近最大的努力幫你爭取到這個助力就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溫婉其實也在給自己暗中鼓勁兒。在那樣的一個東廠，在牧塵元那樣一個人的身邊，想要得到他的親近是何其艱難。
也正是因此沒有看見溫晟使給她的眼色。眼看着對面的衣角一閃，一個人影就出現在御花園甬道的盡頭，溫晟整個人的身體都繃緊了。
他不動聲色的伸手拉了拉溫婉的衣袖，只想要給她提一個醒，卻不想被溫婉當成溫晟小時候時常撒嬌的舉動。
轉過頭對着他安撫一笑，“你就好好的，只要你還在，就是阿姊的後盾。大不了以後再和離也沒有關係，阿姊不怕。”
溫晟聽見這句話，只覺得自己背後的冷汗瞬間就滴落了下來。尤其是看見牧塵元一瞬間改變的眼神，更是着急的不得了。
“提督今日怎麼有空也來御花園？可是為了阿姊來的？”沒有別的辦法，溫晟暗中捏着自己的手掌心，強迫自己直面牧塵元。
牧塵元身後跟着的是他的隨行侍衛周齊。因為牧塵元身份的特殊性，所以他一直都是有資格在宮裏帶着侍衛行走的。
聽見溫晟這句話，溫婉的身子猛地就僵住了。她不敢置信的緩緩轉頭，就看見牧塵元正弓着身子對着他們兩個人——或者說只對着溫晟行禮。
“微臣參見皇上。”牧塵元雙袖一拍，單膝跪地，就朝着溫晟見了禮。動作一氣呵成，絲毫看不出這是一個手握重權，在朝堂上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命官。
溫婉下意識的微微後退了一步，因着身後就是溫晟，退無可退，只能側身，避開了這一大禮。
溫晟暗自無奈，心中忍不住想要罵江得勝竟是沒有將御花園看嚴。既然曉得他跟阿姊在這裏見面，就不應該放了人進來。
也不知道牧塵元聽見了阿姊剛剛的話，回去之後會不會讓阿姊難過。饒是心中閃現過這麼多年念頭，他還是一派鎮定的朝着牧塵元點點頭，示意他平身。
“微臣原本是想要去御書房回稟皇上利州的事情，卻聽聞皇上來了御花園賞花。這件事情實在棘手，所以才驚擾了聖駕。”
牧塵元說的不緊不慢，不卑不亢的樣子活像是一個授滿書香氣息的文人，而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東廠頭子。
溫晟下意識的就綳直了後背，整個人都處在一種緊張的狀態。他承認，他作為一國之君，竟然對自己的朝臣產生了害怕的情緒，實在是不應該。
“提督剛剛新婚，就讓提督這樣操勞，委實不妥。這件事情就交給吏部尚書去做就好，提督可以休息一段時日，朕不會讓其他事情打擾到你們。”
說完，溫晟察覺到自己眼下繼續留在御花園委實有些不妥了。他擔憂的看了一眼溫婉，無奈找了一個理由，帶着江得勝先行離開了。
溫婉從知道牧塵元聽到了她說的話之後，整個人就有些不自在。活像是一隻被刺激炸毛了的貓。
“你……”她看着牧塵元，很想要問他剛剛都聽見了多少。正想要開口解釋，卻不想牧塵元徑直走了過來，直直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牧塵元低着頭就這樣盯着溫婉，一雙漆黑的眸子裏不知道在醞釀著什麼，生生讓溫婉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溫婉覺得她的雙腿都有些麻木的時候，牧塵元周身的氣勢忽的一遍，嘴角上挑，露出一抹帶着邪魅的笑容。
“今日曉得你要回宮，我本就應陪着的。”他嘴角微微上揚，陽光逆着打在他的臉上，給人一種不真實的美感。
溫婉就這樣逆着光看着牧塵元，心中思緒翻飛。牧塵元的情緒變化的太明顯，除非是瞎子才會看不出來。她現在根本莫不清楚牧塵元是什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