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如夢
良久,顧梓喻上下起伏的胸腔平靜下來,嘗試着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深深喘息之後,心頭激蕩,一口答應了下來:“半個月,十五天。”這是她第一次對沈江然讓步,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她想嘗試着再愛一次,沒有猜疑、沒有傷悲、沒有分離,世界只屬於他們兩個人。
沈江然眼前一亮,喜上眉梢,時間靜靜地流淌,飄向不知名的遠方。
顧梓喻被他結實的雙臂緊緊地擁入胸口,耳邊響起的,是他溫柔的聲音,反覆念着自己的名字。
在他溫暖的懷抱里,顧梓喻變得貪婪,永遠不想離開。
沈江然的雙臂慢慢鬆開,一隻手扣住她的腦袋,一隻手攔在她的腰間,兩人的臉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噴洒在臉上,化成了一抹紅暈,沈江然痴痴地看着她。
顧梓喻默默咽下口水,眼睜睜的看着沈江然明亮的眼神逐漸變得迷離,溫熱的氣息離她越來越近,自己的身體變得酥麻酸軟。他的臉一點一點放大,最後,鼻尖在顧梓喻的鼻尖上流連的蹭了蹭。
“我愛你……”希望你也一樣。
他喘息着,目光在她的唇上逗留,全力控制自己吻下去的慾望,咬了咬牙,不舍的鬆開了她。
顧梓喻耳根一紅,害羞的低下頭。
“今天是第一天。”他握住顧梓喻的手,沁人的溫度相互傳遞,直至心臟,整個人都熱血沸騰,他期待的一天到來了。
“不,昨天是第一天。”顧梓喻得意的沖他微笑。
沈江然的臉立刻垂了下來,假裝生氣的說:“你耍賴!”
顧梓喻不睬他,將手裏的鑰匙交還給他,站起身,腿微微發麻。
她嘴角難以自制的上揚,直到達到最大的角度,“如果你家兩個房間都有床的話,就不用擠在我的沙發上了。”
沈江然聞言,喜不自勝。
就算只有兩個星期,他也已經很滿足了。
晚上,顧梓喻整理了些衣服,住進了沈江然家裏,面對不夠熟悉的環境,和要在一起生活半個月的沈江然,她略微緊張,從踏進沈江然家開始,就掩飾不住的緊張。
晚上,沈江然做了一大桌的菜,還難得的開了瓶紅酒。
怕嚇到顧梓喻,他沒敢弄得太過隆重,對立而坐的兩個人,醇厚誘人的酒香,和兩顆逐漸接近的心,足矣。
沈江然起出瓶塞,為顧梓喻斟酒。
“敬我們的第一天。”
“是第二天。”顧梓喻補充。
兩人高舉酒杯,猩紅的液體順着喉嚨滑下,同時皺眉,都對紅酒的獨特味道不太接受。
這一天在平淡的驚喜中度過,兩人同時掉進了棉花糖里,柔軟且甜蜜。
入夜,沈江然輕輕敲了敲顧梓喻的房門,請道了聲:“晚安。”
他把自己的房間讓給了顧梓喻,因為床足夠大、足夠軟。床上三件套都換了新的,顧梓喻將頭蒙在被子裏,聞着上面淡淡的薰衣草香,熟悉又安心。
躺在隔壁房間,亮着燈,沈江然的心像十五的月亮,寧靜、美滿。
深夜,顧梓喻在胃翻攪般的疼痛中醒來,用溫熱的手捂住胃部,額頭冒出細汗,整個人蜷縮成一團,痛苦的咬牙,不敢驚動沈江然。忍耐多時,幾次差點疼暈過去,漸漸平定下去后,她鬆了一口氣,擦擦額頭的汗珠。
“我想去醫院看看梁昕,要一起嗎?”顧梓喻正站在浴室的鏡子前,梳理着頭髮。
“好啊。”
買了一束嫩白的水仙,顧梓喻很喜歡水仙花的花語。
“謝謝。”梁昕從她手中接過花,代替枯掉的康乃馨,插在花瓶里。
梁昕給彼此介紹着。
這是顧梓喻第一次見何謙,他帶着一頂黑色的漁夫帽,蓋過半個額頭,整個人虛弱的靠着枕頭,臉色蒼白。她不太願意多看,像衝擊她的黑色回憶,佔據半個腦袋,來回撕扯。
儘管有護工,但大多數時間還是梁昕在照顧他,所以梁昕的臉上也有很深的疲憊,面對病入膏肓的何謙,她像堅石沉落了海底。
給何謙餵了葯,眼看着他睡下,梁昕才得以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顧梓喻的手始終握住她,給予她無形的支撐。
梁昕都懂,只不過不知道該回以什麼話。
“走吧,請你們吃飯。”她終於擠出一個勉強的微笑,在她消瘦的臉上,又平添了幾分滄桑。
“好啊。”顧梓喻沒有推辭。
沈江然一直安靜的走在她們旁邊,安靜的幾乎沒有存在感。
大概是看盡了離別滄桑,梁昕選擇了一家人多熱鬧的餐廳,周圍都是人聲,讓她意外的安心。
顧梓喻不停地給她夾着菜,但梁昕似乎沒什麼胃口。
“就像是你對我說過的,你開心他才會開心,你傷心,他會比你更傷心。”顧梓喻用曾經梁昕的話,反過來對她說。
梁昕終於笑了,可笑容中包含着絲絲苦意,心像浸在苦水裏。
“我知道。”她說。
每個人都能聽懂道理,但有時明白不能改變我們的現狀,有些事情正在發生,比如天上突然下起暴雨,我們渾身淋的濕透,也明白天有不測風雲,但我們依舊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改變這一切。
“總之。”顧梓喻像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塞進她的手裏,“不開心的時候就吃顆糖,再抬頭看看天空,世界很大,你也有自己漫長的未來。”
顧梓喻用過來人的口吻安慰她,梁昕走的,便是她走過的路。
梁昕點點頭,剝開一顆糖果放入嘴中,甜蜜的味道在口腔炸開。
嘴巴的味道可以靠糖果調和,但心裏的苦澀要怎麼沖淡?
梁昕的眼前一直有一片迷霧,當她翻山越嶺,跨越萬難后卻發現那是深淵。
“回來啦。”和顧梓喻在樓下逛了一會兒才上來,一回來,何謙已經醒了,靠在床上對她笑。
午睡過後,他的氣色好了許多,自己勉強坐起身子,只是靠着的枕頭被他塞的歪歪扭扭。
梁昕被他的笑意感染,也笑了起來,走上前,替他擺正了枕頭。
“都聊什麼了,這麼開心?”他以為梁昕久違的,發自肺腑的笑意是來自和朋友的談話。
梁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摸出顧梓喻給她的糖,剝開一顆,喂進何謙的嘴巴,“聽說吃糖心情會變好。”
“我希望你的開心來自內心。”何謙把糖含在腮邊,讓自己的聲音清晰起來,拉住梁昕的手,雙眸如玉,靜靜地看她。
梁昕含笑,反握住他的手,坐下。
“能在你身邊,我就很開心。”她溫聲說。
“不……”何謙痛苦的搖頭,“看着我一天天虛弱下去,你只會越來越傷心。”
他有眼睛,他看出了梁昕的變化,從最初的容光煥發,到現在的憔悴不堪,他都看在眼裏,並且痛在心中。
“如果因為我,讓你的人生蒙上了一層關於死亡的陰影,我寧願沒有找回你,至少你的人生是快樂的。”說著,他的眼角留下了淚,從知曉病情開始,他都沒哭過,今天,他卻哭了。
他不想給梁昕亮麗的世界平添一筆黑色。
他一哭,梁昕也跟着哭,積壓在彼此心中深深的情緒猶如火山噴發。
“我不想你把我看做將死之人。”
“好。”
“我希望你像從前一樣開心、快樂。”
“好。”
“請你忘記我的病,只用最單純的心態陪在我身邊。”
“好。”
梁昕說了無數個“好”,因為不想何謙失望。
可命運真的就會好好善待所有人了嗎?
她只知道流進嘴巴的眼淚是鹹的。
“你等我一下。”走到一家五金店的門口,沈江然停下了腳步。
顧梓喻疑惑的看着他奔進去,從口袋裏掏出了什麼東西。
沒一會兒,他出來了,手裏拿着兩把一模一樣的鑰匙,將其中一把交給顧梓喻。
冰涼堅硬的觸感,顧梓喻看着他,受寵若驚,滿臉問號。
“這樣的話,就算我們同時出門,你比我先回家,也不會進不去家門。”他溫柔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目光幽靜、深情、認真。
“那我可以回自己家。”顧梓喻脫口而出。
“不行!”他語氣堅定,“這半個月你只能在我家。”他太愛顧梓喻了,以至於讓自己變得患得患失、膽小怕事,他害怕自己一鬆手,顧梓喻又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了。
他堅定不移的語氣,讓顧梓喻的心沉入深海,冒出幾個水泡,猶豫過後將鑰匙裝進了口袋。
沈江然滿意的微笑。
兩人並排行走,自然下垂的胳膊,兩雙手背偶爾像有磁力一般,不自覺的觸碰,惹得臉紅。
路過一家精品店,沈江然再次停下了腳步,要進去看看。
顧梓喻覺得他還像個孩子一樣,這種精品店,她高中的時候就不去了,但沈江然執意,她也不忍心拒絕。
沈江然很認真的逛着,顧梓喻就顯得心不在焉,偶爾把玩一下架子上玩偶的腦袋,或是隨手拿起一組印着一生一世的杯子,又嫌棄的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