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柳暗花明
接下來的整個上午，馮露一直躺在床上發獃。艾書記進過來幾次，給她送葯、送飯，馮露都躲在被子裏毫不理睬。
中午，艾書記訂的外賣到了，他給馮露送進客卧。他看着神色憔悴的馮露，掩飾着心疼，但仍柔聲地說：“馮露，我不知道你昨天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我不會強求你說給我聽。但是作為你的老師，如果你想傾述的話，我已隨時做好傾聽的準備。有些事情說出來，你心裏可能會舒服些，尤其你現在人還處在病中，更容易想不開。你說出來，雖然我不一定能幫到你，但是我們至少可以一起想想辦法！”
馮露聽着艾書記的柔聲細語，怦然心動。她的心好像又活泛起來，她眼裏閃着淚花，無助地看着艾書記。她心裏有太多的話和太多的恐懼，幾乎要將她逼瘋，她急切地想要傾吐出來，可是她敢向誰傾吐呢？不管是誰，但肯定不應該是這個艾書記。
艾書記看清她眼裏露出的期盼和猶疑，他也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逼迫自己在椅子上坐下。他用溫厚的微笑對馮露說：“我可以做你忠實的聽眾，只要你想說，盡可以對我說出來。你放心，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替你保密。”
他的這句話，反而把馮露的眼淚催落下來，她的一雙淚目就那麼看着艾書記。她當然想說，可是說了就能解決她的問題嗎？可是只要有一絲希望，不也要抓住嗎？她就像一個絕望的溺水者，看到了一絲生的希望，她要拚命抓住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馮露淚眼望着艾書記：“艾書記，您、您能借我十萬元錢嗎？”在艾書記的注視下，馮露的頭漸漸低下去：“我知道，這是很多錢，我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了，求求您！您放心，我以後肯定會把錢還給您！”
艾書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忽然變得嚴肅起來：“上午來的那個電話是找你要錢的？為什麼找你要錢？那是誰，是你家人？還是朋友？或者是其它方面的？”
“是一個朋友。”馮露底氣不足地回答。
艾書記心裏疑惑更甚：“什麼樣的朋友能把你嚇成那樣？你必須告訴我實情，如果理由充分，我可以考慮借錢給你！”
“真的？”馮露滿臉期待地看向艾書記，卻又雙手捧着臉，眼淚噴涌而出。她不能說，如果艾書記知道了，學院所有老師就知道了，然後全校的人都知道了，接着滿世界的人就都知道了。她心裏暗想：“我不能說，真的不能說！我說了，所有人都要罵死我的。”她嗚嗚嗚地又哭上了，她實在不知自己除了哭泣，還能做什麼。
“當然是真的，但你必須給我一個借給你錢的正當理由！你現在是這樣一幅又痛苦又驚恐的樣子，我很擔心你，我擔心你出事，而且你現在被我帶到家裏來，我還必須對你的安全負責。我本來想着你被大雨淋透了，讓你在這洗個熱水澡，在家裏住一晚，早上送你回學校就完了。誰知道你在這生病了，還出了這麼一大筆錢的事情。如果你在我家裏出什麼事，我就是跳進黃河裏也洗不清。所以如果只是錢的事情，即使是這麼一大筆錢，我也儘可能借給你。你給我說實話，是不是家裏出事了？還是你自己遇到什麼特殊困難了？我畢竟是你的老師，你遇到困難，我也許能替你出點主意。如果就是十萬元錢可以解決的事情，我現在就可以借給你，那麼這件事到我這，也就算結束了。”艾書記拿紙巾輕輕擦去那張年輕、即使一直哭泣也仍富有光澤和彈性的臉龐上的淚水，然後靜靜看着那雙腫脹着的眼睛。
“是的，就是錢的事情。”馮露突然大哭着撲到艾書記身上，溫熱的淚水透過襯衣刺激着他的肌膚，艾書記一下就僵住了。
艾書記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疼痛讓他慢慢冷靜下來。他推開馮露，快步走出客卧，來到客廳。他頹然地坐到沙發上，不知道生着誰的氣，惱怒地從雙層茶几的下層取出一瓶礦泉水，“咕嘟、咕嘟”連着喝下好幾口。
馮露在卧室哭了一會，想到自己剛才的動作，不禁對自己又羞又惱。還好被艾院長及時推開，可她不知道艾院長是否因此而生她的氣，而不再管她的死活。她明白自己已瀕臨絕境，艾書記是自己的救命稻草，唯有抓住這根救命稻草，才有度過絕境的希望。她擦乾眼淚，下地走到客廳，坐在沙發的另外一端：“我說，我全告訴您。但請您一定要借錢給我，還有這件事千萬不能告訴別人。”
艾書記拿起另外一瓶水，遞給她。他平靜下來，鼓勵地看着她：“好，你講吧。不管是什麼事，你說我聽！只要理由恰當，我會借錢給你，我也向你保證不會告訴其他人。”
“艾書記，這件事本來我誰也不打算告訴，爛在我肚子裏就算了。但是您對我這麼好，我願意相信您，我現在就告訴您，但是請您千萬不要說出去！萬一傳出去，我也就不能活了。我這幾年一直在給學校各個部門做助管和助教，這些工作做習慣了，我喜歡上學校的工作環境，所以想畢業后直接留在學校工作。上學期，我找到一個畢業后特別想去的部門，但是聯繫人告訴我需要提前準備一筆活動經費，她才能給辦。我實在拿不出來這筆錢，就找到一家網貸平台借了一筆錢，我本來計劃利用這個暑假去校外打幾份工，償還這筆錢。可是人算不如天算，這個假期我爸爸腦出血，在醫院做了手術，我只得回家和媽媽一起照顧爸爸。這兩年我爸爸身體一直不太好，再加上我爸爸又做了這麼一個大手術，家裏更困難，我完全不敢告訴家裏借錢的事。現在借款期限已經到了，網貸平台天天給我打電話催我還錢，到今天這筆錢已經利滾利變成了十萬元，我到哪去找這麼多的錢啊？嗚嗚嗚，他們告訴我今天晚上六點必須還錢，要不然就…，就…”馮露聲音越來越小，說不下去了。
艾書記不動聲色地看着她，裝作輕描淡寫地問：“就怎麼樣？”
“他們就發我的照片給我爸爸媽媽、同學還有老師！”馮露終於不顧一切地說出來，不敢看艾書記一眼。
“什麼照片？裸着的？”艾書記震驚地看着她。
“嗯。當時網貸平台擔心我賴賬不還，要求我光着身子，拿着自己身份證拍了一張照片，上傳到網貸平台，作為抵押。如果我按時還款，網貸平台系統就會自動刪除我的照片，否則就將這張照片發給我的家人、朋友和老師。我當時已經計劃好，利用假期掙出這筆錢，還清錢后，網貸平台刪除照片就行，神不知鬼不覺地就結束了。我根本沒有想到自己還不出錢來。”
“你怎麼這麼愚蠢？怎麼能幹這種事呢？那還磨蹭什麼？趕快報警吧!”艾書記抓過手機就要撥號。
“艾書記，我求求您，千萬不能報警！一旦報警，他們馬上就會到處曝光我的照片。您剛才說過了，如果是錢的事，這件事到您這就終止了。即使您不借我錢，也請您千萬不要報警，我求求您了！”馮露雙手使勁抓住艾書記拿電話的那隻手，用紅腫的雙眼祈求地望着他。
“好吧，好吧，我不報警。我現在就把錢給你，你趕快把錢還了，並在網上監督網貸平台刪除照片的過程，確保你的照片被刪。”艾書記見她緊張的臉部變色，渾身肌肉繃緊，他心裏雖然懊惱，但擔心她出事，也只得同意放過這幫人。他走進書房，拿出一沓錢出來，交給馮露，“這是我前兩天剛取出來準備要用的。怎麼給你？你去銀行存在卡里，還是怎麼弄？”
“不用去銀行。他們當時從他們的借貸平台APP上轉給我的，現在還從這個APP上還錢。您把錢轉到我xx寶里，我再轉進借貸平台APP上，好嗎？”
艾書記拿出手機，問道：“你xx寶賬號是多少？加一下，我現在就轉錢給你。”
馮露拿過手機，成功添加艾書記為朋友，待艾書記轉過錢來，她馬上將錢轉給網貸平台。為了防止網貸平台賴賬，馮露請艾書記用手機在一邊錄下她的轉賬過程后，她將視頻轉發給網貸平台。做完這一切，馮露戰戰兢兢地給上午來電的人回了電話，請他確認收到錢款、並馬上刪除照片。對方見到錢到賬，很痛快地答應馮露的要求，並將網貸平台刪除照片過程的視頻也發送過來。馮露這才大大地舒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可憐她大悲之後，經此大喜，幾乎虛脫，她忽覺一陣陣頭暈目眩，左手撐頭倚靠在沙發靠背上，半晌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