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被困館內
“轟隆隆,隆……”,艾果生書記忽然被頭頂的一串驚雷轟醒,他嚇得一下坐起來。雷聲漸行漸遠,須臾之間,豆大的雨點開始霹靂嘩啦打在窗戶上。很快,一道耀眼的閃電將周圍照得通亮,更大的一串驚雷又在他的頭頂炸響。艾書記這才徹底清醒,他看看手錶,已經快七點了,他想起來下午4點多到學校體育館打羽毛球,打完球后,各球友們紛紛回家。他卻因為回家也沒什麼事,乾脆留下來沖了個澡,回來后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休息一下,沒想到竟然睡著了,還睡了兩個多小時!初秋的雨真是說來就來,下午天還好好的,現在卻下得這麼大,讓他怎麼好回家呢?體育館的管理員老馬肯定忘了檢查休息室就下班離開了,只是不知道大門是不是也被他鎖上了。
艾果生書記是xxxx大學環資學院的副書記,大家一般省去“副”字,直接稱呼艾書記。艾書記負責學院的學生會、本科生的學習和生活等事務。別看他已經是四十多歲的人了,但面容仍十分俊朗,人也一副精瘦的模樣。據說是因為他嗜好抽煙喝酒,才一直這麼清瘦。艾書記還很喜歡打羽毛球,每周五下午必打不可,今天就是因為打球而留在此。
艾書記站起來,打開手機里的手電筒,背上運動包,往大門走去。他穿過羽毛球場館、乒乓球場館,一個人也沒看到,體育館的大門也被鎖住,看來是被困在館裏,出不去了。他想給老馬打電話,讓他過來給開一下門,但是外面下這麼大的雨,老馬也沒法過來啊。他嘆口氣,只得又回到休息室無奈地躺下。他想等雨下的小一點后,再給老馬打電話,讓他辛苦跑一趟吧。
又是一道刺目的閃電劃破夜空,頓時把休息室照得一片慘白,艾書記瞥眼瞧見亮閃閃的門把手,忽然想到,體育館最東面有一個健身房。健身房有一個智能門禁系統,也可以進出體育館,學校職工只需要刷一下自己的工作卡,門禁會自動彈開。健身房所在的位置是整個體育館最偏僻的所在,它的外面是一大片小樹林,艾書記幾乎不去這個健身房,所以從沒用過這個門禁,剛才也完全沒想起來還有這麼一個能出入體育館的通道。不過,聽說每次放假期間,這個門禁都會被停用。現在剛開學第一周,也不知後勤部啟用這個門禁沒有。左右無事,不管啟用沒有,先過去試試再說。
艾書記從運動包里找出工作卡,就着館外漏進來的光線和手機的光亮摸索着走進健身房,來到門禁前,欣喜地看到門禁系統刷卡器亮着紅燈。真是謝天謝地,看來門禁系統已經啟用。艾書記剛將工作卡貼近刷卡器,又一道閃電,伴着蜂鳴器“滴”的一聲輕響,照見自動門悄無聲息地彈開,緊跟着隆隆的雷聲幾乎貼着他的頭皮奔騰而過,幾乎將他驚出一身冷汗:這雨下得太他媽的邪性了!
看着洞開的大門,他還是大大地舒了口氣:還好,門禁能打開,他可以隨時回家。艾書記轉身要回休息室取運動包,隱隱約約聽到門外小樹林那邊似乎有什麼嚶嚶嚶的聲音,夾在勁風暴雨中一起傳過來,令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暗自心驚:“這大雷雨天,這麼荒涼的地方,是有野貓,還是有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
體育館在學校的最東邊,離學生們的生活和學習的地方都很遠,平時夜空晴朗時,會有不少學生在離它不太遠的體育場跑步,今天這麼大的雨,肯定不會有人過來。艾書記大着膽子將耳朵貼在門后,仔細辨別那聲音。不對,那既不是野貓的聲音也不是別的別的東西,那是一個女孩的哭聲!可是,發生了什麼事情,能讓一個女孩在電閃雷鳴的深夜嚎啕大哭?
艾書記本想掉頭走開,但是,教師的良知還是將他送到了那名女孩面前。他就着不遠處路燈透過雨霧照射過來的昏暗光線,發現一個女生抱頭趴在放腿上的書包上,正“嗚嗚嗚嗚”地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大雨將她渾身淋得精濕,頭髮也一縷縷緊貼頭皮。
“嘿,嘿,你是哪個學院的學生?外面下着這麼大的雨,天又這麼晚,你怎麼一個人躲在這裏哭呢?你到底出了什麼事情?嘿嘿,我說你別哭了,好不好?你倒是說句話啊。”艾書記將女生的身體扶起來,不無擔心地問道。可女生還是趴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句話也不肯說。艾書記無法,只得用手將這名女生的頭抬起來。他看清這個女生居然是自己學院的大四學生馮露。
平時的馮露是多麼意氣風發,她那一雙烏黑深邃的大眼,總是泛着靈動的光澤,光潔的額頭,白皙的臉龐下是一副小小巧巧的尖下巴,一頭黑色瀑布似的直發飄逸在身後。馮露還是學校的前學生會文藝部長,不僅能歌善舞,而且樂於幫助老師們幹活,經常和學院、以及學校的學生部、工會等很多部門打交道,經常應邀到這些部門做一段時間的臨時助管,她還給國際學院的外國留學生做過助教,所以這些部門的領導們對她印象都很好,又因為她曾擔任過學生會文藝部長,所以在學生中也具有一定的知名度。
艾書記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這樣一個總是神采飛揚的女孩哭成這樣一副模樣?他想,還是趕快將這個學生送回宿舍,否則這麼下去,非得淋出大病來不可。再者說了,這電閃雷鳴的,留在樹林邊也容易遭受雷擊,抬不安全。
“來,我扶你起來,先把你送回宿舍,你到宿舍后,趕緊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去,不然會生病的。”
馮露聽到艾書記準備將她送回宿舍,哭得只有比剛才更凶。她搖搖晃晃地根本站不穩,卻拚命搖頭,說什麼也不肯回去宿舍。
艾書記抓住馮露的雙臂,搖晃着她,焦急地問:“你先別哭了,好嗎?你先說說,不回宿舍怎麼辦?我把你送到哪去?你能不能清醒清醒?嘿嘿,你先別哭了,說句話行嗎?我把你送到哪去?”
可是任憑他在旁邊如何心急如焚,馮露仍是哭得似要斷腸,卻是不肯說出一個字。艾書記沒法子,看她這個樣子,也確實不能將她送回宿舍,又擔心她生病,只好抓起地上的書包,扛起馮露,側身避開打到臉上的風頭雨勢,深一腳淺一腳地踏踩着地上的積水,快步走回體育館。從他和馮露身上的雨水隨着他在體育館行走的路線淌了一地,到達休息室,他將馮露暫時放到椅子上,一時愣住,不知如何是好。他才出去這麼一小會工夫,全身已被雨淋透了,只覺身上冰涼,可想而知馮露身上肯定更覺寒冷。他站在一旁看到馮露蒼白如紙的臉和簌簌發抖的身體,皺着眉頭艱難地沉思了一會,嘆口氣,終於下定決心。他拿起自己的運動包和馮露的書包背上肩,兩隻手臂打橫抱起馮露,離開體育館,來到館外的停車場,將馮露塞進車的後排座位后,轉到車前排,將運動包和書包放到副駕駛位,坐進駕駛室,啟動汽車。
汽車燈光穿透深夜密集的雨簾,漸漸向著遠方駛去。在路燈昏暗的光線中,學校主路上唯一的這輛車頂着傾盆大雨往前趕去。寂寥的車道上,車燈籠罩下的白茫茫雨霧雨簾、馮露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咯噔、咯噔”有節奏的雨刷震動聲、還有汽車發動機“噠噠噠噠”的運轉聲,使艾書記的神經高度緊張。這條平時只需半個小時的車程,經過將近1個小時的雨夜奔波后,他終於將車安全開到家裏的地下車位,把哭累得睡着的馮露抱出車,抱進自己家裏。他將馮露靠放在客衛的門上,沉默地往浴缸里註上大半缸熱水。他回過頭來,看着已滑落在地上蜷縮成一團的馮露,深吸一口氣,剝下濕裹在她身上的外衣,將昏昏沉沉又滿身狼藉的馮露放進浴缸,又將浴枕墊在馮露頭下。艾書記找來一條新的小花毛巾,就着浴缸里的熱水,先輕輕洗去馮露臉上的污泥。馮露的面容雖雪似的蒼白,但已露出原來那張清秀美麗的臉龐。艾書記將毛巾在水裏清洗乾淨,替她擦洗胳膊和身體,浴缸里的水很快變成一缸泥湯。他又為她換上一缸乾淨熱水,讓她在熱水裏繼續浸泡,他自己回到主衛的浴室,用涼水狠狠地沖洗自己的身體,澆滅心頭的無名之火。
十多分鐘后,艾書記才回到客衛,看到馮露潔白無瑕的臉上終於慢慢有了顏色,一雙玉臂皓白圓潤,她那青春美曼、凹凸有致的身體側卧在浴缸,宛若一條美人魚。他轉過頭避開眼,問道:“你現在感覺好點了沒有?我剛才無論怎麼勸你,你都不肯回去自己宿舍。我看你渾身都被淋透,擔心你生病,所以沒有經過你的同意,直接把你帶到我家裏來了。你要是有合適的地方,我現在就將你送過去,如果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今晚你就在我家的客房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晨早點回去學校。對了,還有啊,你今晚不回宿舍,你宿舍同學會不會擔心?你帶電話沒有?帶了的話,給她們打個電話說一聲吧!”
馮露仍然緊閉雙眼,沒有任何回應。艾書記不由心疼地看着浴缸中這個可憐的女孩,她的身體因啜泣而時不時抽動一下。從體育館到現在,沒見她睜一下眼、沒聽她說過一個字、沒喝過一口水,也不知這女孩到底遇到什麼事能難過成這樣?想到這裏,他才記起來,他也還沒喝過一口水,沒吃過晚飯。不知馮露是否已經吃過晚飯?他走到廚房,從冰箱裏取出兩盒酸奶和兩盒鮮牛奶,就鮮牛奶放在微波爐里轉了轉,他喝完一盒鮮奶和一盒酸奶,將另一盒送到客衛,遞給馮露:“你餓了吧,坐起來,先喝點熱奶。”
馮露沒接牛奶。艾書記用手探了探水溫,水已經不太熱乎。他走進卧室,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一套新的女士內衣。他將內衣拆開包裝,又從衣櫃裏隨手取出一件女士睡衣,一起放到衛生間的架子上:“這裏有一些乾淨的衣服,我放到架子上,你自己起來換上吧。”
馮露對他的話還是沒有反應,他只得屏住呼吸,彎腰下去將她撈起來,放進旁邊的椅子。艾書記看她臉色上露出病態的潮紅,伸手探探她的額頭:“嚯,你額頭怎麼這麼燙啊?你趕緊自己換上乾衣服,我去找個溫度計,給你量量體溫。”
艾書記取來一隻電子溫度計,半扶半摟地把馮露送到客卧的床上躺好,將溫度計放在她的腋窩,替她掖好被角,轉身走出來。他看着滿屋的狼狽不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哎,我還真成了一個坐懷不亂柳下惠!下午偷了一個懶,在體育館裏睡個小覺,沒想到給自己惹出這麼一場事來,這該怎麼收場?”
“滴、滴、滴”溫度計傳來電子蜂鳴聲。艾書記意識到自己的失神,他回到客卧,從馮露腋下取出溫度計,看到上面顯示39.4度。他來到廚房,從抽屜里找出退燒藥、退燒貼和頭孢,倒上一杯涼白開水,又回來扶馮露坐起來,給她餵了退燒藥和頭孢,在她頭上貼上退燒貼后,這才退出客卧,輕手輕腳地關上燈和房門,讓她接着休息。
艾書記他走到客衛,拿起拖布開始收拾滿地的雨水泥湯。他忽然想到什麼,拿過馮露的濕書包,將裏面所有東西抖落在衛生間手盆里,開始一件件翻找:一瓶農夫山泉礦泉水、一個鑰匙串、一包濕透的面巾紙、一個半濕的文具袋、兩本半濕的課本,還有一個半濕的硬皮筆記本。翻開筆記本,首頁是一幅漫畫和一行文字,都已被雨水洇濕。艾書記將筆記本拿到燈下,仔細辨認,那幅漫畫像是一個手拿麥克揚頭高歌的卡通小女孩,右下角隱約寫着“馮露於2018.3.1”,那應該是誰上學期給她畫的漫畫。他繼續翻找,下面露出一個塑料文件袋,馮露的手機就躺在這個文件袋裏。袋子裏乾乾的,艾書記從裏面取出手機,手機關機,但看起來還算正常。他把手機拿到客卧,遞給馮露,勸道:“你還給宿舍同學打個電話吧,就說你今晚有事不能回去,免得她們擔心着急!”
見馮露還是沒有回答他,艾書記只得將她的手機留在她身邊,默默離開卧室。他坐在客廳里沉思片刻,來到書房,打開他的筆記本電腦,調出學院的學生名單和宿舍分配表,每名學生單獨一行,留有該學生的學號、身份證號碼、家庭地址、手機號等個人信息。他調出馮露的個人信息,看到馮露宿舍是在5舍216室,這個宿舍除馮露外,還有寧樺等其他五名女生。艾書記認識寧教授的寶貝女兒寧樺,他拿過家裏一部不常用的手機,照着名單,輸入寧樺的手機號。艾書記仔細斟酌一番后,果斷放棄,他又在手機里輸入宋瑤的手機號,給宋瑤發過去一條短訊:“我的手機沒電了,我在北京的一個同學這裏,晚上不用給我留門。--馮露”
發完短訊,艾書記這才安心地繼續打掃衛生,等全部整理結束,時間已是午夜。他累得筋疲力盡,渾身的骨頭都要散架了似的,但他的內心卻是躁動不安。他來到廚房的陽台,默默地關上門,閉了燈,將自己湮沒在陽台的陰影里。他望着小區路燈下的疾風暴雨,點上煙,吸了一支又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