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使（上）
想要從姑臧去金城，就必須渡過弱水，在穿越祁連山的山口，才能抵達。李政在穿過祁連山的時候，發現一種奇特的現象，就是在山的中部出現了一個橫向的林帶，這是在乾旱區的大山上才有的一種植被分佈現象。因為這裏氣候乾旱，降水稀少，但是隨着海拔的升高，降水量會逐漸增加，但到達某一高度后，又會逐漸減少，在山中那個降水量最大的海拔高度帶，就會有植被或森林出現。在雪后，這種半山腰中的森林帶，在白茫茫的大山上橫空出世，非常具有美感。
就在他為這樣的美景感慨不已的時候，突然一不小心，被一塊石塊絆倒滾下了山坡。滾着滾着，他忽覺眼前漆黑，等到身體停止滾動，發覺自己滾進了山洞裏。他驚慌四顧，看到了兩處光亮，鬆了口氣，有光亮就有洞口，可哪一個是自己掉進來的洞口呢?
他只有靠運氣，從其中一個洞口爬出去。出了洞口，感覺天空與跌入山洞前大不相同。之前的天灰濛濛的，而這時陽光明媚、天色湛藍，接着他發現地形地貌也與剛才的經過地有很大改變。剛才經過的是亂石嶙峋的山頭，而這裏是個蜿蜒的山谷，林木蔥蘢，花草鮮艷。他前世的時候多次來到這祁連山，從未記得有這樣的山谷，這可就奇怪了啊。他只走了幾步，可回頭再找洞口卻找不到了。
忽然從山谷里傳來喊殺聲，他爬上一棵樹眺望，望到了在谷底廝殺的兩群人。兩群人皮膚黝黑，均為蠻人打扮，頭戴草帽，身披蓑衣。不同的是一方草帽是青草編的，另一方草帽是枯草編的，一綠一黃，清楚地區分出雙方武士。他們的武器就是長矛大刀，老弱婦孺在陣后吶喊助威。
雙方像有深仇大恨，殺得異常兇狠、慘烈，寒刃飛旋，血肉橫飛。武士的狂吼、傷者的哀號響徹山谷。戰到傍晚沒分勝負，雙方鳴金收兵，退到各自佔據的山坡營地里，燃起篝火，卧地歇息。山谷陷入沉寂。
天黑以後，李政溜下樹，摸到蠻人那裏找吃的。他實在太餓了，因為幾塊烤野豬肉都給弄丟了。他在黃方蠻人附近的樹叢里藏了一會兒，估摸那些人睡著了，就到篝火旁拿了幾塊燒烤的野味，蹲下身子猛嚼起來。吃得正香，四周突然響起抖動蓑衣的聲音，李政抬頭一望，不禁驚坐在地。原來那些睡着的蠻人全爬起來了，除了傷者，個個拾掇着自己的蓑衣草帽，擦臉梳發，女人還摘些野花插到頭上。篝火照亮這些人的臉，他們的神情全是喜滋滋的。李政十分納悶：深更半夜他們要去走親訪友嗎?
他在篝火旁無處躲藏，心裏那叫一個七上八下。可誰都對他視而不見，彷彿他壓根不存在。他大膽瞅向蠻人的眼睛，見那些眼都渾濁無光，眼神定定的。梳妝打扮完畢，蠻人成群結隊地走下山坡，奔向白天的戰場——谷底。李政猜想他們是去找對手夜戰了，可想不通的是，夜裏打仗為何要裝扮漂亮呢?出於好奇。他尾隨在蠻人隊伍後面。
這夥人到達谷底時，恰好皎潔的月亮升上來，把山谷照得通亮。對面山坡上正走下綠方蠻人。李政的心懸了起來：又要殺個不可開交了。他趕緊又爬到一棵樹上，這棵樹很高，不但谷底盡收眼底，兩邊山坡上的營地也一目了然。
這時，兩伙人已碰到了一起，但他們沒有開打，而是握手、擁.抱。接着，每個人都在對方人群里找一個夥伴。有的同夥伴互斟酒囊中的酒，交杯換盞，開懷暢飲;有的互相交換項鏈等飾物;小孩子早打鬧成一團;上歲數的人則盤膝對坐，談天說地……
李政注意到雙方的青年男女們會到了小樹林裏，開始時大家圍在一起唱歌，或手拉手繞成圈子跳舞，目光時刻都在對方異性的臉上顧盼流轉。慢慢地，就有男…女….相互靠近，緊緊貼住，走向僻靜的樹叢，……整整一夜，兩伙人就在相親相愛、其樂融融中度過。
山樑上剛透出一絲亮光，遍佈在谷底各處的蠻人騰地跳起，兩伙人分離開來，向各自所屬的山坡退去。回到營地，他們倒地睡下。太陽爬過山樑后，他們起身吃些東西，青壯年紛紛拿起武器，結隊衝下山坡。對面山坡上的武士也吶喊着殺來，雙方又在谷底展開惡戰。
李政在樹上望了一夜又一早晨，居然一點兒沒困，因為看到的事情太讓他吃驚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兩伙人為何白天兇殘地互殺，而到了夜裏卻能相親相愛，這太違背常理了。他忽然想到蠻人夜裏那失神的眼睛，哎呀，夜裏他們是不是在夢遊呀?很有可能。不過就算是在夢遊，也表明他們的潛意識裏是渴望同對方友好相處的。
他決定向蠻人挑明他們晝夜間的反差，說服兩伙人化干戈為玉帛。他下了樹，衝進刀光血影的戰場，讓殺得眼紅的兩伙人停下來。兩伙蠻人見突然闖來一個裝束奇特的陌生小孩兒，異常震驚，都後撤了幾步。李政站在中間。連說帶做手勢，說明昨夜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情況。蠻人懂了他說的意思，但兩伙人都不相信那是事實，都把他當成騙子，一齊向他投來不善的目光，大有一言不合就動手的意思，饒是李政身手了得，但他畢竟只是孤身一人，還是個小娃兒，所以只得撒腿逃出是非地。
他躲在遠處苦思了一整天，總算想出個能讓蠻人認清真相的辦法。挨到天黑，他潛入黃方營地，估摸着睡着的蠻人快起來夢遊時，他找到頭戴羽毛冠的頭領，用一根草搔頭領的鼻孔。
頭領被搔醒，迷迷糊糊地坐起來。李政鑽進了樹叢中。這時，其他蠻人都爬起夢遊了，而頭領似乎清醒了，吃驚地望着他的人打扮後下山去。他好像不明白這些人下山去做什麼。就起身跟在後面。李政暗喜：只要這頭領看到接下來的一幕，目的就達到了。
但讓李政沒想到的是。這頭領是個酒鬼，只要清醒，就不停地喝酒，打仗時他都經常一手舞刀，一手抓過酒囊灌幾口。這時他覺沒睡好，腦袋暈乎乎的，更想痛飲了。他一下子把一酒囊的酒全灌進肚裏，醉倒呼呼睡去。李政上前使勁搖他都沒搖醒。其他人在夢遊中同對方聯歡，一夜過去，蠻人仍然沉迷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