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各自的路
林老太太是臘月十七去的,去的那天,汝寧特別冷,就像傅振羽才來的那年一樣冷。林氏顧不上她,傅老太太不喜歡她,是林老太太接她到林家過冬,年三十才送她回的傅家,老人是傅振羽感受到的第一抹溫暖。
李子堅知她難受,拉着她說當年:“我記得那年的冬天特別冷——”
“我爹正月救的你!”
“正月也是冬天。”李子堅理直氣壯。
經過李子堅這一鬧騰,傅振羽的悲傷去了三分,她把腦袋丟到李子堅的懷抱,感受着新的溫暖,問他:“和姐姐一起過年么?”
李子堅搖了搖頭,道:“牟家人多事多,哪有我們自己過年自在?只叫姐姐初二回來,待我們初三起開始四處走一走,把該走的都有一遍,便請姐姐來我們這住上幾日,最是自在。”
林氏要守孝,傅振羽同她又不親,初二也就不回南湖書院了。
至於牟家,所有人都可能讀書,但是真正有讀書天分的並不多。比如林儉,勉強取得舉人功名,進士至今未中;牟信則是止步於秀才,鄉試至今未過。牟家第二個秀才,乃是李蘊那個翻了年才十七歲的長子,牟以良。牟大姑娘,乳名念念那位,三年前便已嫁到上蔡;李蘊後來又只生了一個兒子,同李星卓和雙胞胎年紀相仿,日前表兄妹才見過的。
傅振羽想起這些,倒也承認,這樣的安排極其妥當。且他們一家人一起過節,也已習慣。這樣,更好。
定了下來,接下來便是年節的事,三個孩子雖不是第一次在汝寧過年,卻是有記憶的第一次。對火炕、汝寧的習俗,都很感興趣。又有傅振商這個舅舅地主陪着,雙胞胎日日都是瘋子一樣,李星卓看了很是頭疼。
李蘊看到和弟弟極其相似的侄女,歡喜得跟什麼似的,還說:“乾脆給我做閨女吧!”
這是要親上加親,傅振羽絕對不同意:“提前定親並不好,其二,他們血脈太近了,三代以內的近親,不得成親。”
李蘊沒想到傅振羽拒絕的這麼直接,微怔片刻,道:“你說的對。我就這麼一個侄女,怎麼能隨便就定了出去呢。”
何況,牟家不是多好的人家。
傅振羽不知她心思,只說事實:“星卓的確不能隨便定下。姐姐不知道,今年金陵的縣試考題我讓她做了。主考官只要不太計較,她必能過的。這麼出色的苗子,怎麼就不能參加科考呢!”
天生的學霸啊!
李蘊輕笑,道:“也是該能活了,子堅那會兒就是十歲上中的秀才,同年過的歲考,來年過的科考,緊接着參加了秋闈。”
傅振羽眼巴巴地望着她。
李蘊不解,問道:“怎麼了?”
“姐姐,把從前說得一清二楚。”傅振羽想問的是,你不再裝失憶了么?
李蘊恍然,溫柔地笑了笑,說:“我女兒都嫁了,眼看着就要當婆婆了,記得當年又怎樣?不提當年,就說我弟弟現在這樣厲害,同我娘家比,牟家便是塵埃。可我已塵,那就在裏面獃著唄。”
可是,餘生漫漫,周靖那裏還在等着你呢……
李蘊不為所動。
這樣的李蘊,叫傅振羽好生感慨,她說:“捫心自問,我做不到姐姐這樣。”
李蘊卻道:“不用高看我、低估你自己,你是沒遇到,遇到了,你也做得到。子堅能娶你為妻,只有賺沒有虧的。”
說到這個,傅振羽露出得意的笑,說:“我最喜歡姐姐的大實話了!”
“調皮!我總算知道倆侄子像哪個了!”
姑姐兩個笑作一團。
李子堅和傅振羽在汝寧的這個年,總結來說,就是年前收禮,年後優品訪問。
汝寧知府早已換人做,李子堅同他沒有交情,便沒同他往來。知府那裏下了帖子,也被他忽略了。
得知傅振羽兩口子,過了二月初二就重歸金陵,傅振商讓兩個外甥自己玩,尋了傅振羽說話。
“爹和娘,怕是沒辦法好好過了。”傅振商一臉愧疚地說,“要不是我鬧騰,娘也不會同爹爭執,爹又怎會怨她?”
傅振羽再沒想到他會這麼想,一臉驚訝地問:“誰說他們兩個不和是因為你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你也太高看自己、小看父母了。若你這麼說,該是我的錯了?畢竟,爹是因為娘待我不好,對我兒女不上心,才惱了她的。”
說到這事,傅振商為煩:“娘就生了我們兩個,何止於此?”
某種意義上說,傅振羽還真不是親生閨女,所以,她能以旁觀者角度去理解林氏,見傅振商為不理解,便道:“她大抵和大師兄一個心理,不過,做法不同。”
“姐夫?他倆怎麼能一樣?”傅振商不解。
“大師兄最艱難的時候到了咱們家,是我待他好,他就一生記我的好;娘呢,她這輩子只有那幾年艱難,恰好是因為我生了我。看到我,就是看到從前的時光,她不願意回想,也不願意麵對。過去幾十年裏,不管是我,還是爹、外祖母,都因各種各樣的原因,表達了不滿,卻沒有同娘計較。幾十年下來,已是積習難改。現在,外祖母去了,爹的耐性告罄,自然就這個樣子了。主要是,爹對我們兩個已是極好的了,我們做兒女的,就更沒法子摻和到父母的事情中了。”
林氏有今日,固然有外因,自作自受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作為出嫁姑娘,傅振羽還好些。傅振商這個要同父母一起生活的兒子,便遭殃了。傅振羽想到弟弟今後悲慘的生活,因道:“給你娶個高門媳婦吧。”
寧可要林氏受委屈,也沒的叫傅振商媳婦受委屈,一家不和。
“好。”傅振商應了。
傅振羽卻又提醒他:“若是娘的不對,你便不能要求你的妻子做聖人。還有,你對妻子有不滿之處,能忍的就忍了,忍得住就不能放在心上;忍不得的,便同她講明,不可以學爹這樣,日日埋在心底,天長日久的,就成了這副模樣。”
聽着姐姐的嘮嘮叨叨,已經成年的傅振商,紅了眼圈,勉強笑道:“我知道的,學姐夫就是了。”
聞言,傅振羽那裏毫不客氣地潑來冷水:“你姐夫那是絕無僅有,你可比不得!”
這一次,傅振商破涕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