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緣來緣去
同樣的大雨滂沱之夜,聶青婉死在了紫金宮,殷玄死在了龍陽宮。
這兩個頂起了大殷一個時代的風雲人物,先後暴斃。
當年太后的死,引起了全民暴動,如今殷玄的死,也引起了全民暴動。
都是在一夜滂沱大雨之後,驚天噩耗鋪天蓋地的傳來。
昨天給殷玄看傷的太醫很多,但王榆舟和冼弼是最後經手人。
而在離開前,王榆舟還特別給殷玄熬了葯,是他親手熬的葯,以王榆舟的醫術,他既判斷了皇上沒事了,那就是真的沒事兒了。
再加上他開給皇上的加強葯,皇上怎麼可能會死呢?
以皇上的能為,就算昨天救援不及時,用藥不及時,他也不會死,離死差的遠呢!
可就是在第二天一起來的功夫,從宮中傳來消息,說皇上崩了!
王榆舟驚惶而起,早飯都顧不得吃,換了官袍,趕緊匆匆忙忙地趕進了宮。
冼弼在聽到這個消息后也驚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平靜了下來。
別人可能不知道皇上是怎麼突然猝死的,但他知道,就如同當年太后的突然猝死一樣,這叫因果報應。
冼弼淡定地喊了丁耿過來,結伴如常地去早起的東市吃早餐。
就在他淡定地吃早餐的功夫,殷玄駕崩的噩耗相繼傳開。
大臣們一個接一個惶恐震驚,飛一般地撲進皇宮。
百姓們更是聞之俱悲。
明明這件事情跟拓拔明煙應該是沒關係的,可百姓們就是把她罵了個狗血淋頭。
昨天拓拔明煙慘死百丈宮門下的一幕原本是遭到了一些心軟的百姓們的同情的,可殷玄駕崩的噩耗一傳開,這些百姓們就壓根不同情她了。
百姓們一致的覺得這個拓拔蠻子就是大殷的禍害。
太后當年就不該救她的,讓她當年禍了太后,如今又禍了皇上。
沒她昨天的那一劍,皇上怎麼可能會死!
百姓們紛紛大咒着譴責拓拔明煙,還揚言要把她的屍體碾成肉泥,拿去喂狗。
夾雜在這些洶湧的義憤填膺的犀利言辭里的是紅欒毫無份量的辯解聲。
不。
不是的。
不會的。
娘娘怎麼可能是殺害太后的真兇呢。
不會的,不可能的。
紅欒不相信,她拚命的搖頭,娘娘這麼善良,這麼好,娘娘才不會殺太后呢!
他們一定是污衊娘娘的,對,一定是污衊!
紅欒弱弱地反駁着這些人,可沒用。
她一個人的聲音,抵得過這千千萬萬的聲音嗎?
昨天的人太多了,紅欒壓根沒機會湊到宮門前,她也沒看到那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幕。
可在夜晚,所有人都退去了,宮門前冷落下來,黑夜兜着雨拍打在青石板地上的時候她去了宮門前,她去給拓拔明煙收屍。
看到拓拔明煙摔的粉身碎骨,腦漿迸裂的樣,她抱着她,在大雨中嚎啕大哭。
我們說好的呀,出來一起開香鋪。
奴婢跟你學手藝,奴婢跟陪你一起做一對自由的姐妹。
再也不用去想宮裏的是是非非,再也不用去想皇上,再也不用日夜守望着巴巴地等着皇上。
你說過,賺了錢,要為我說媒。
你還說要給我擇一個最好的夫婿,可為什麼你就這樣走了。
紅欒哭了一夜,也在雨中淋了一夜,然後用布將拓拔明煙的碎屍全部收拾起來,回了家。
回去了她就把拓拔明煙的屍體埋在了香鋪的小院裏面。
因為淋了一夜雨的原因,她生病了,第二天就沒起床,她不知道第二天的百姓去宮門前找拓拔明煙的屍體沒有找到的時候有多麼的憤怒。
而憤怒的不光光是百姓們,還有整個殷氏皇族。
大臣們一個一個陸陸續續的進宮。
華圖,華州,李公謹,李東樓,功勇欽,鰲姜,王榆舟,謝右寒,王雲瑤,寧齋,夏班,肖左,戚虜等等文臣大臣們全部湧進了皇宮。
他們驚慌、震驚、駭然、難以置信!
他們不相信皇上死了,如同當年他們不相信太后死了一樣。
他們全都通紅着眼睛,飛奔到龍陽宮,要去面見皇上。
可是,等待他們的是什麼呢?
是隨海跪在龍床前哭紅了一雙眼的樣子,是皇上躺在龍床前面色蒼白、毫無聲息的樣子。
大臣們一下子就覺得天都塌了,一個一個跪下去,悲慟欲哭。
王榆舟也紅了眼眶,主要是這龍陽宮宮殿內的氛圍太悲傷了,而且血腥味十分的濃濁。
他面色沉晦,不顧大臣們此刻的狀態,走到龍床前,去給殷玄探脈。
一脈而過,他臉皮狠狠地顫了顫,當真沒有氣息了。
怎麼可能呢!
昨晚他走的時候皇上還好好的!
王榆舟低頭問隨海:“怎麼回事!我昨晚走之前給你交待過怎麼照顧皇上了!”
隨海哭的嗓子都啞了。
怎麼回事?
他能說嗎!
他能說皇上是皇后殺的嗎?
不,是太后殺的。
如同當年皇上殺太后一樣,太后也將皇上給殺了。
隨海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用啞嘶的哭聲來抵制回答。
王榆舟是拿他沒辦法的,可總有人拿他有辦法。
帝王駕崩,殷氏江山又面臨著一場改革,一場血腥風暴,殷氏皇族如何不驚怒?
他們更加驚怒的是殷玄明明好好的,無痛無病無災,卻忽然暴斃!
一大清早起來,聽到這個消息,殷德就立馬帶着殷氏皇族的一些族人們進宮了。
這其中就包括了殷天野。
但進了宮,殷天野卻沒有去龍陽宮,而是去打探消息了。
王榆舟問隨海話,隨海可以裝哭不答,可殷德來了,問他話,他就不能不答了。
可他要怎麼答?
他無法回答,也不敢說出真相,只好一閉眼,裝死去了。
殷德看他這一副狡猾樣,當即冷笑出聲,行,跟在皇上身邊久了,都成精怪了。
昨夜殷德不在宮中,大臣們也不在。
龍陽宮外面的宮女和太監也沒聽到這個殿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查不好查,但殷天野出手了,就一定查得到。
殷德就拄着龍頭拐杖,站在那裏等着。
等殷天野來了后,附耳在他耳邊說了一些話,殷德就冷笑了一聲,揚聲厲喝:“來人,去把皇後傳過來!”
這一句“傳皇后”一出,眾大臣們都又驚了驚。
尤其是跪在地上的華圖和華州以及王雲瑤和謝右寒,全部都變了變臉色。
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
莫非他們殷氏皇族的人認為皇上的死是皇后所為?
華圖想要出聲說話,被華州按住了手。
華州示意他稍安勿燥,看一看情況再說。
華圖只好又跪下去,沉默地等着。
李東樓在聽到殷德說“傳皇后”之後,銳眼狠狠地眯了眯,餘光往王雲瑤身上看了一眼。
在最初的最初,王雲瑤跟皇後進宮,似乎就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們屬晉東遺臣,進宮的目地似乎也不是為了伺候皇上,而是為了殺皇上。
要真是皇后殺的皇上,那王雲瑤是不是幫凶?
昨晚她並不在宮裏面,跟她也無關。
可若真是皇后殺的皇上,那皇后是她的主子,她也逃脫不掉。
最關鍵的是,他是禁軍統領,職責就是護衛皇上。
皇上若真的被她的主子殺了,他也一定不會放過她們。
他才剛跟她確定戀愛關係,他如何能對她下手,對她的主子下手?
李東樓緊蹙着冷峻的眉心,一張俊臉也緊緊地擰了起來。
戚虜在殷德說“傳皇后”之後也倏地把目光轉向了王雲瑤,不,他其實更想看聶北,但看了一圈,沒看到聶北本人。
戚虜眯緊了眼眸,恍然記得昨天任吉出來了,還伺候在皇後身邊。
而任吉是誰呢?
他縱然是太監,可這宮裏宮外,包括殷氏皇族在內,有誰敢小瞧他這個太監呢?
早年伺候殷祖帝,後來伺候太后。
太后死後,他窩居在了紫金宮,那就是打算用此身陪着太后的。
可如今,他心甘情願地奉在了這個年輕的皇後身邊。
能讓他打傘匍匐,再次卑微起身子的人,怎麼可能是一般人呢?
那麼,這個皇后,到底是誰?
華北嬌不可能有這個能耐,能有這個能耐的……
戚虜心裏隱隱地很不安,那種不安不知道怎麼表達。
他覺得,他得給將l軍寫信了。
而將l軍,遊歷四海這麼久,是不是也該歸國了。
皇帝駕崩,他的手足歿了,他不回來弔唁嗎?
戚虜垂下眸子,平心靜氣地等着他們的皇後到來。
聶青婉昨晚從龍陽宮離開后先見了軒轅凌。
連同軒轅凌一起來的還有華子俊。
而隨着他二人一起來的還有另三個人,一女兩男,聶青婉沒見過。
但既是跟軒轅凌和華子俊一起來的,那就是她的客人。
後來客人介紹了名字,聶青婉這才知道,原來他們是雲王朝的人。
也曾是雲王朝赫赫有名的人物,九王雲蘇,後來的新帝,如今最年輕的一個太上皇。
而另一個人段蕭,曾轟動九州,是她一直想要見一見的人物,因為他平定了王雲朝分裂,於她而言,他是真英雄。
如今有幸見着了。
至於坐在他身邊的女子,那不用猜,知道了九王雲蘇,知道了封疆侯段蕭,又怎麼不知道這個女子是誰,一個更加傳奇的女子。
聶青婉見他們一行人的時候是帶着聶北和任吉以及陳溫斬的。
陳溫斬一刀毀了整個暗月樓,這件事情軒轅凌已經知道了。
但在聶青婉的宮殿裏,軒轅凌並沒有提這件事情。
因為他也不是衝著這件事情來的。
而暗月樓和陳家的恩怨,他也沒打算插手,元令月既做下了這事,就得有承擔一切後果的心理準備。
軒轅凌是為別的事情來的,什麼事情?
關於殷玄之死,關於殷玄之活。
關於大殷新帝與軒轅王朝的盟親。
什麼盟親?
軒轅凌淡淡勾唇,他是商人么,行走九州,商鋪遍佈九州,他可不是一個好應付的人。
跟大殷太后做生意,這買賣小了,丟她大殷太后的臉。
所以,這筆買賣,那可真是大買賣。
他這一輩子也只能做一單的買賣。
他要跟大殷太后談一場生死,談一場重生。
他大殷帝國的重生,亦是他軒轅王朝的一場重生。
見證了這一場談判的人除了聶青婉和軒轅凌兩個當事人外,還有任吉,聶北,陳溫斬,華子俊,宋繁花,段蕭,雲蘇。
除卻這幾人,不再有別人了。
軒轅凌一行人離開后,聶北和陳溫斬以及任吉都蹙眉看向聶青婉,大概對剛剛所談判的事情略有微詞。
聶青婉道:“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麼,可我不想聽。”
任吉嘆一口氣,瞅着她的肚子,半天後又移開。
不知道她肚子裏生出來的是男還是女,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聶北道:“為了救活殷玄,拿孩子為籌碼,值得嗎?”
聶青婉說:“不值得。”
陳溫斬道:“殺了他再救活他,你非要這麼折騰嗎?死了就死了,死了一了百了,解氣,再救活他,你就不怕他再纏着你?”
他眯了一下眼,又道:“還是,你對他動心了?”
聶青婉淡淡地想,動心嗎?
大概吧。
她只是已經對他們這樣的關係無能為力了。
她也不想一個人再守着一座冰冷的宮殿過下半輩子。
她的前一世,從七歲開始,冰封在皇宮,至二十八歲,他親手結束了她。
如今,她又是如花的年齡,十六歲又死了夫君,還剩下那麼多年,她又怎麼過呢?
跟上一世一樣嗎?
那還不如讓她也死了算了。
可既活了,她又做什麼要死呢。
前一世她的二十八年,沒有一天真正的自由過,如今,她可以自由了,那她就不想再放過這個機會。
留他一命,是因為她也想有人陪着。
而這個世上,除了他,她還能找誰陪呢?
或許當年,她一手選中了他,便就註定了她要與他有這許許多多的糾纏,許一世夫妻,化一世恩怨,也未償不可。
孤獨的歲月久了,也想要個長情的陪伴。
至於孩子。
聶青婉伸手摸了摸肚子,他來的不是時候,卻也正是時候,所以,他要肩負起這重大的使命,挽救他的父皇,挽救他的母后,撐起另一個傳奇的大殷世界。
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是大殷新帝。
聶青婉今天也累了,不想再跟他們說什麼,她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都出去。
聶北見她精神疲勞,心疼她的時候又真的想斥責她一頓,忙活了這麼久,再把殷玄救活,那不是白忙活了嗎?
可看她倦怠的樣,他又實在不忍心斥責,只好閉上嘴巴,走了。
走的時候伸手將陳溫斬一拽。
可陳溫斬不想走,一把拂開他的手,說道:“你走你的,拉我做什麼?”
聶北道:“你陳氏已被逐除大殷了,你如今的使命也完成了,你還不離開?”
陳溫斬看着聶青婉,說道:“我不走。”
聶北一見他的眼睛沾在聶青婉的身上不動了,當下就怒的一拳頭砸向他的肩膀:
“我告訴你!陳溫斬,我妹妹已經成親了,有夫君了,現在也有孩子了,不管你有什麼心思,你都給我好好收起來,你膽敢打她一分主意,我整個聶氏都不會放過你!”
陳溫斬扭頭哼道:“哦,我打她主意就打不得,殷玄就打得?”
聶北道:“殷玄也不能!但如今他已經跟我妹妹成親了,這是沒辦法改變的事實,我們只能接受!”
陳溫斬道:“那我也跟婉婉成親。”
聶北額頭一抽,大力將他的肩膀一抓,狠狠地往門外拉。
陳溫斬不願意走,就跟他在宮殿裏動起了手,吵的聶青婉頭疼又煩,她直接抬眸丟倆字:“都滾。”
聶北:“……”
陳溫斬:“……”
任吉走過來,一左一右拽着兩個人的衣袖子,將二人像拖麻袋似的拖到門口,扔出去,然後轉身,再利落地關上門。
門外的太監和宮女都被打發走了,如今門外空空,兩個人被丟出去后也沒被人瞧見,不算丟臉。
但很不幸,今日宮中發生了大事,李玉宸和西苑的小主們聽說了,最先擔心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所以她們吃過晚飯後,聚在一起商量了下,還是一致決定過來看看聶青婉。
是以,就一同過來了。
聶青婉封后之後還是住在龍陽宮,跟殷玄同寢同睡,但今天,她沒有跟殷玄共住一殿了。
她搬到了偏殿,這其實於禮很不合,尤其,殷玄剛剛駕崩,雖然因為天黑了,沒有向外通傳,當然,也是因為她故意的,故意不把這個消息傳到外面,要等天亮了再傳,如同她死亡的那一夜,也是第二天才正式通傳。
殷玄所住的主殿的門已經關了,聶青婉嚴禁任何人進去,隨海沒出來,門外的人想着隨海在屋內伺候着,他們這些宮女和太監也就不要去湊了,故而,也真的沒進去。
李玉宸她們幾個來的時候先去的就是殷玄的主殿,知道聶青婉不在那裏后,她們就找到了這裏來。
剛走到門口,就看到聶北和陳溫斬被一個公公大力扔了出來。
李玉宸美麗的面孔剎時一怔。
楊儀瀾和襲寶珍以及寧思貞也怔住了。
她們驚的不是聶北和陳溫斬狼狽跌出來的樣子,而是驚於一個太監居然敢對聶北和陳溫斬動手!
聶北是誰呀!
陳溫斬是誰呀!
這太監可真是膽肥膽肥的呀!
原本聶北和陳溫斬也沒覺得丟人,但一起身,看到面前站着四個宮妃——
聶北額頭一抽。
陳溫斬額頭一抽。
不過,兩個人很快就面色如常地沖四個宮妃打了一聲招呼,然後又面色如常地走開。
經過寧思貞身邊的時候,陳溫斬好死不死地就是聽到了一道隱秘的笑聲。
陳溫斬猛地抬眸,朝寧思貞看去。
寧思貞垂下眼睛,斂住笑起來的唇角。
陳溫斬:“……”笑毛!你跌我身上的時候我都沒笑你!
陳溫斬哼一聲,直接走了。
在這二人離開后,李玉宸帶着姐妹們去見聶青婉,進去后四個人先是看聶青婉身邊的任吉,以前從來沒見過的公公,是這個公公剛剛把聶北和陳溫斬扔出來的吧?
四個姑娘簡直對任吉刮目相看呀,頻頻的打量,惹得任吉很是鬱悶,想着殷玄的妃子到底都是什麼鬼,這麼盯着一個太監看,不覺得有違一個宮妃該有的體規?
任吉面不改色,縱然心裏對這四個宮妃嫌棄的不得了。
李玉宸她們幾個也就是過來瞧一瞧聶青婉,見她沒事,又顯得累,她們也不打擾她了,見了安就趕緊走了。
她們委實不知道皇上在這個時候已經崩了,回去后洗洗就睡。
聶青婉也洗洗就睡下了,她心裏沒負擔,跟軒轅凌談完之後她知道不論花費多大的功夫,軒轅凌也一定會讓華子俊救活殷玄,所以殷玄那頭,她並不擔心,她擔心的是——殷氏皇族。
聶青婉躺在床上,任吉伺候在邊上,睡之前,聶青婉說:“看來,需要傳三公進殿,也需要傳封昌回國了。”
任吉道:“這個時候有三公鎮守朝堂,萬事不怕。”
聶青婉道:“是呀,明日殷德一定會先進宮,到時候,看到你,他大概就能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事先殷天野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再加殷德,殷氏皇族不會亂。”
任吉道:“太后把一切都想好了,那就不要再操心了,好好睡一覺,明日處理皇上的後事。”
聶青婉點了點頭,讓他熄燈。
第二天起床後果然就聽說殷德帶着殷氏皇族的人進宮了,還在吃早飯,就有人過來傳她這個皇后。
聶青婉挑了挑眉頭,看了一眼吃到一半的早飯,嘆一聲,殷德是個急性子呀,現在不過去,他會親自殺過來的。
她雖然是皇后,但說實在的,她這個皇后,是依附着殷玄的寵愛而活的,殷玄死了,那她這個皇后也就沒什麼可尊敬的了,那些殷氏皇族有哪個會把她放在眼裏呢?
還是不要吃了,晚點回來再吃。
起身的時候又淡淡的想,哦,殷玄死了,那她又一次光榮地成為了太后。
太后。
呵。
還真是紮根在她身上不想走了呢!
來傳旨的太監不是皇宮裏面的,是殷氏皇族裏的,對聶青婉還真的不太客氣,她一出來,他就板着面孔說:“皇后趕快吧,王爺要見您。”
任吉冷冷地眸了他一眼,扶着聶青婉往游廊深處走去。
雨還在下,但沒有昨日的大了。
宮廊兩側的雨斗里淅淅瀝瀝地滴着雨,兩側通風的長廊,送來棉密不斷的秋風。
這樣的秋風撲上在臉,黏膩,潮濕,卻帶着難得可貴的自由氣息。
聶青婉閉上眼睛,慢慢的吸了一口。
等這一波事情結束,她也可以如這雨般,自由翱翔了。
這一回,是真正的自由。
聶青婉不緩不慢地走到龍陽宮的主殿。
因為她住的是偏殿,所以離主殿並不遠,繞了兩個宮廊,便到了。
一過去就看到門口圍滿了大臣,甚至是院子裏也站滿了大臣,全都跪在那裏,神情悲傷。
是該悲傷的,他們的皇上沒了。
聶青婉一路沉默地走過來,大臣們看到她,還是見了禮。
聶青婉沒搭理,大臣們紛紛讓開道,她順着讓開的路走了進去。
裏面也跪滿了大臣,不,具體地說,很多大臣跪在後面,前面堵滿了殷氏皇族的人。
她一來,殷氏皇族的人都把視線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不久之後,那目光如電波般,嗖的一下掃在了任吉的身上。
殷天野是知道了面前的這個皇后的真實身份的,可知道歸知道,當真正看到任吉守候在她身邊的時候,他才知道他有多激動。
殷天野的目光一刻不停地落在聶青婉的身上。
如果殷德這會兒抬頭看他,一定會看出來殷天野的不對勁,可殷德這會兒哪有時間看他,他冷冷地盯着聶青婉,當掃到她身邊的任吉時,殷德的瞳孔劇烈的一縮。
太后暴斃後任吉就消失了,這麼些年,任吉去了哪裏,是生是死,無人知道,可如今,隔了三年的時光,他又一次像突然消失那般,突然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還是隨着這位剛晉級的皇后,以及剛晉級成了皇后又馬上要榮升成太后的女子身邊來的。
那一刻,殷德的心無端的猛的一跳,他張了張嘴,喊一聲:“任吉!”
任吉上前,恭恭敬敬地衝著他見一個禮:“奴才參見王爺。”
殷德指着他:“你。”
任吉笑道:“老奴是伺候太后的人。”
殷德不是傻子,也不是一般的大臣,他歷經多少朝代了,聽過多少人的話了,這一句“老奴是伺候太后的人”,活生生地在向他表達,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誰。
太后!
哪個太后!
殷德雙目如炬,火一般地圍聚在聶青婉的臉上,半晌后,他沉下臉,手一伸:“你們都出去。”
說完,卻拉住殷天野,沒讓他走。
這裏的人,沒一個人敢忤逆這位德高望重的殷忠王,聽了他的話后,所有人都出去了。
走時還不忘把裝死的隨海也拎走。
大門合上,殷德望着聶青婉,眯起滄桑的眼:“皇帝才剛剛駕崩,你就先自稱太后了,這麼迫不及待,看來你是很想讓皇上死?”
聶青婉道:“殷忠王沒說錯,本宮確實是回來找他索命的。”
殷德駭然一瞪眼:“你!”
聶青婉挑起眉頭,漂亮的眼瞳內散發出曾經十分熟悉的光,那光曾照耀整個大殷天地,曾照耀進他的心裏,殷德老臉狠狠一顫,唇瓣跟着發顫,他指着她,指了半天,忽然眼眶一熱,接着整個人就跪了下去。
殷天野也跟着跪下去。
聶青婉看着他二人,微微悵嘆一聲,彎腰,像曾經多次親手扶起他們那般,一個一個地將他們扶起來。
殷德激動地看着她,哽咽道:“真的是太后,你……回來了?”
聶青婉道:“本宮回來了。”
殷德問:“怎麼是這副樣子?”
曾經太后的死,沒人知道內情。
可今天發生的事情,讓所有人都隱隱地猜測到了內情。
聶青婉簡單地向殷德又複述了一遍,複述她死亡的經過。
殷德聽了,長久的沉默。
殷天野道:“當我知道你就是太后,而殷玄又娶了你時,我就猜到是這樣的了,殷玄這個人,心思太重,手段狠辣,想要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手,不想要的東西,誰也別想塞給他,他當年在殷氏皇族寸步難行,卻又步步走出了生機,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個人不可小瞧,不能給他機會,不然,他就是一個誰也掌控不住的人。”
聶青婉道撇過頭,看向龍床上早已死去的殷玄,說道:“他是個好皇帝,如果不是因為愛上了我,他也會是個好孩子。”
殷德還是沉默,但明顯的臉上已顯現怒氣了!
他突然咒罵一聲:“混帳!”
他揚起手中的龍頭拐杖就想朝殷玄身上打,被殷天野驚險一攔,任吉也出聲說:“王爺,息怒呀!你這一杖打下去,皇上不死也死了!”
殷德冷哼:“這混帳做了那等混帳的事情,活該遭這樣的報應!”
知道聶青婉懷孕了,殷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的肚子:“雖然這混帳不在了,但太后你肚子裏懷着我們大殷的未來希望呢!”
殷天野在旁邊挖苦他一句:“也不知道誰在皇上說皇后肚子裏的孩子不管是男還是女,都是太子的時候氣的都想找皇上拚命了。”
殷德一噎,低咳一聲:“我那個時候不是不知道皇上的皇后就是太后嗎。”
他又看向聶青婉:“不管你生下來的是男是女,他都是我大殷的下一代帝王,太后的骨肉,一定不會差。”
殷天野道:“殷玄的骨肉,你想讓他差他也差不了。”
殷德翻白眼,那小子就不要提了!
似乎知道了面前的這個女子就是太后后,殷天野和殷德都不管殷玄的死活了。
殷玄:“……”
朕看你們都是在覬覦朕的皇后!
巴不得朕早點死呢!
提到殷玄,聶青婉就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交給這兩個有聲望有威望的殷氏族人去做了。
聶青婉道:“殷忠王應該知道華氏葯門吧?”
不明白她為什麼忽然提起華氏葯門,微微一愣,殷德道:“知道。”
聶青婉說:“我找到了華氏葯門的人,讓他救活殷玄。”
殷德驚目地“啊”一聲:“救活殷玄?”
聶青婉道:“嗯。”
殷天野擰眉:“華氏葯門的起死回生術嗎?”
聶青婉說:“是的。”
殷天野問:“當真有起死回生術?”
聶青婉道:“是不是真有,那就看殷玄能不能活了。”
殷天野聞言,目光往龍床上的殷玄看去,出聲道:“為什麼你想救活他?你既費了這麼大的周章殺了他,就沒必要再救活他了。”
聶青婉垂眸,沒應這句話,只道:“皇上駕崩,要移往皇陵地墓,我希望在移的時候,換一個屍體,把殷玄的屍體換出去,再把我的太后屍身放進去。”
殷德眨眼:“你的太后屍身?難道不在皇陵地墓。”
聶青婉還沒應話,任吉就先開了口:“不在,在紫金宮,這幾年奴才一直在紫金宮守着太后的屍身,殷玄每天都會去。”
殷德無語了。
殷天野蹙眉,沒想到殷玄居然做下了這等驚天泣地之事,殺太后,將太后據為己有,這個太后還不是別人,是大殷歷史上最有輝煌功績的太后!
殷天野也對殷玄無語了。
太后的屍身是一定得回皇陵地墓的,既然殷玄還要活過來,那他肯定不能進皇陵地墓。
殷德說:“這件事情我來辦。”
殷天野問:“那殷玄的屍身,送去哪裏?”
聶青婉說:“大名鄉,緣生居。”
緣來緣去,終還是要與他定居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