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相親

“宇宙中最原始的存在，並不是具有精神的實物、靈或神，而是具有生能的物質。這生能以進化的方式，演進成生元，即細胞；這細胞便是萬物中一切生命的開始。”

這是進化論的主張和理論，衛曉一字一句背得相當認真。

“這話說得沒錯，但這個世界同時也存在着其他的維度，和一些特殊的東西。”

“其他維度？”衛曉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前方說話的人。

“對。”那人說話的聲音有些低，帶着很明顯的笑意繼續說道：“我們現實世界每天都在發生着變化，同樣其他維度也在發生變化，在一定時候，兩者交錯，就會對現實世界產生影響”

“哦。”衛曉聽得一頭霧水，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莫名地想到了一個人。

說話做事極盡溫柔從容，不管是誰上前搭話，他嘴角始終都掛着一抹溫潤的笑容，宛如黑曜石般幽深黑暗的雙眼，輕而易舉地就能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給吸引過去。

完美溫柔，卻又始終高不可攀。

眼前的畫面猛然進行跳轉，所有影像畫面彷彿都被籠罩上了一層老式電視機的雪花斑點，畫面撕扯之際，一個人影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是一個身穿素白色長裙的長發女人，目若點漆，唇角彎彎，眉目流轉，舉手投足之間全是一派溫柔。她什麼東西都沒有拿，只是就這樣-站在路邊，露出一個無比溫柔的淺淡的笑容來，微風輕輕地掀起她長裙的下擺，帶起淺淺的弧度，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相當飄逸清瘦，彷彿在下一秒就要飛起來。

“曉曉乖，好好在家裏等着我。”

“你要去哪兒？”

“很快就回來，你就好好在家裏等着我。”

“你要去哪兒？”

“你在家裏等着我。”

對方一直在答非所問，但這句話卻像是什麼咒語一般，不斷地在整個空間裏面迴響。音波彷彿引起了空氣的震顫，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壓力，壓得衛曉險些喘不過氣來。

衛曉猛地一下從夢中驚醒，從床上翻身坐起，看着掛在牆上網球包，久久回不過神來。

手機在枕頭旁邊，來回不斷地放着高亢激昂的歌曲，宛如壯士出征前的序曲。

衛曉抓了抓被睡得亂七八糟的頭髮，茫然地回顧着剛才夢中的情形，原本還記得挺清楚的，可越是回想，就越是記不起來，等到最後徹底清醒的時候，也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

唯一隱約還有些清楚的，也就只有那一句“你在家裏等着我”。不用想，都知道是誰說的。

“可是，已經等了十八年了。”衛曉對着那把唐直刀，低聲說了一句。

衛建國今天不在，林靜嫻也就沒做早飯，看到衛曉出來的時候，陰陽怪氣地哼笑了兩聲，說：“喲，起來了啊？”

衛曉懶得和她玩這些無聊的嘴炮之爭，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她，徑直打開冰箱拿了瓶牛奶。

“天天在家什麼事情都不做，吃的喝的，還要凈挑那些好的來，當真把自己給當什麼嬌生慣養的豪門大小姐了不成。”林靜嫻小聲地嘟囔了幾句，見對方仍然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聲音也跟着逐漸大了起來。

衛曉自顧自地拿着牛奶準備回自己的房間裏面待着，便聽到林靜嫻說道：“對待長輩你就始終是這種態度，也是白養你了這麼多年。月初了，水電費交一下唄。”

衛曉這時才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下，轉身看着她，面無表情地開口：“水電費多少？”

“兩千。”林靜嫻說完，沒等到任何一點回應，當即就有些不自在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補充道：“上個月你屋裏還是開着空調的吧？電費多出了不少，超過了梯度用電，你多交一點錢也是情理之中。還有其他的，我年紀也大了，做飯這些事情也的確累的不行。像是你哥哥，人家這個年紀都已經搬出去住了，也就你還要住在家裏，天天過着衣來張口飯來伸手的生活。房租費什麼的，我也沒提過，畢竟一家人，但生活費，我覺得也還是應該給一點的。”

說到後面，林靜嫻的聲音也逐漸減小了不少，一副心虛的不行的樣子。這些話，林靜嫻從來都不會在衛建國面前說，甚至可能都沒讓他知道衛曉給錢的事情。

“我只給一千五，多了也沒有。”衛曉面無表情地這樣說了一句，她不想和林靜嫻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也樂得花點錢把他們之間的關係劃分得清楚明白一些。

她和他們，不過只是房東和租客的關係罷了，只有衛建國，還在自以為是地覺得這裏存在着什麼親情。

“那就一千五。”林靜嫻估計她也沒什麼錢，答應得相當痛快。

等到接過錢之後，才頭也不抬地叮囑了一句：“今天的相親，你可要早點過去，對方的時間很趕的。”

“時間那麼趕，還出來相什麼親？”衛曉沒好氣地問了一句。

應付林靜嫻只需要每個月定時給點錢就好，但應付衛建國就更麻煩一些，需要時不時地聽他的安排去做一些事情，在畢業之後，首當其衝的便是相親。

相親的對象無外乎都是一些在生意上和衛建國有着不少往來的人，典型地把衛曉當成了一種聯姻的工具。

這種場合，衛曉從來都不會很明顯地反抗，順從地去見面，只是見面時說的話又是另一番情況了。

“嘿，我說你這叫什麼話？這次的相親對象，條件那可是最好的，人家還在金融中心那邊上班，平時工作忙得不得了，也就今天中午才有時間和你見一面。人嘛，長得也是不錯，你別生在福中不知福。”

“知道了。”衛曉說完，就直接進到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隨便收拾了一下，計算着時間應該差不多了，衛曉便拿好手機和鑰匙準備出門，走到房間門口的時候，視線在掛着的網球包上面短暫地停留了片刻，略微地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沒有帶上。

好歹是相親呢，總不可能也還背着把長刀吧。

相親男工作的地點在金融中心，算是戎城最高檔的一片寫字樓區域，不少知名企業都在附近。衛建國介紹起相親男在這邊工作的時候，語氣都帶上了不少優越。

開荒辦事處也在這邊。

衛曉心裏劃過這個念頭，下意識地往旁邊的大廈看了兩眼，這一片大廈都是統一的深色玻璃牆，從她現在這個角度看過去，能數到三十五樓都算不錯了，也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衛曉大致地在四周掃了一圈，最後只能無奈放棄。

相親的地點在金融中心附近的一家咖啡廳裏面，本着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衛曉連相親對象的微信都沒有添加，照片也沒看過，直接過來喝杯咖啡就算是相親結束。

眼看到了和對方約定的時間，估計對方應該也差不多快趕過來了，衛曉這才轉身進了裏面。

正值午休時間，來咖啡廳休息的人不算少，幾乎都是三三兩兩結伴而來的周圍大廈的員工。

相親男一直沒有打電話過來，衛曉抬眼往裏面看了一圈，也沒看到什麼等人的單身，正猶豫要不主動打個電話問一下對方的時候，她的視線便和窗邊角落的一個人對上了。

衛曉沒有近視，從這個距離望過去剛好能夠看清楚那人的具體樣貌。第一眼便是驚艷，劍眉朗目，英俊瀟洒這些詞語一股腦兒地就湧進了腦海裏面。對方嘴角輕輕往上揚，明明是一個略微有些燦爛的笑容，卻讓人莫名感受到了一種不可名狀的囂張。

視線相撞的時候，衛曉微微一愣，正猶豫不敢確認的時候，便看到對方朝自己微微挑眉笑了笑，原本囂張的神色頓時又變成了另一種味道，燦爛又平和。

衛曉下意識地往自己身邊看了一眼，周圍除了自己之外也沒有其他人，再看向對方的時候，對方朝她笑着點了點頭。衛曉怔愣地走過去在對面坐下之後，都還有些如墜夢中的不真實感。

聯想到以往每次相親所遇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人，衛曉又忍不住警惕了起來，林靜嫻和衛建國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靠譜了？

眼前這人，不管是樣貌還是氣質，都超出尋常人一大截，根本不像是需要靠相親才能脫單的人。

衛曉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極為勉強的笑容來，不着痕迹地又往四周看了一遍，確定整個咖啡廳只有眼前這人才是獨身之後，鼓起勇氣猶豫着問了出來：“相親嗎？”

她心裏的疑惑實在是太大了，連帶着問這話的時候都沒有認真地組織語言。

秦照神情難得地出現了片刻的停滯，卻很快回過神來，笑着點了點頭：“嗯。”

至此，衛曉心裏的疑惑才總算是徹底消散。

“哈嘍，”衛曉後知後覺地向對方打了聲招呼，飛快地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后，直截了當地說道：“看你樣子，應該也是被家裏人給逼着出來相親的，巧了我也是，被家裏人逼出來，但是對找對象結婚這事兒一點興趣都沒有。”

眼前這人長相實在是過於帥氣，而且據林靜嫻他們所說，相親對象的工作也是一等一的好，和衛曉這種“無業游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衛曉其他技能可能不行，但自知之明這方面的天賦算是點滿了的。

秦照微微皺眉，臉上出現了些許的疑惑，問：“什麼？”

“是這樣的。”衛曉正襟危坐起來，從善如流地說出了預先就想好的台詞，說：“我們結盟吧。”

“結盟？”

“對！如果我們這次見面結束之後，馬上就和他們說聊不來不合適，他們肯定就會覺得這是在敷衍，而且很有可能會馬不停蹄地去安排下一個相親對象。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們合作。”說到這裏，衛曉還頗有些洋洋得意地打了個響指，繼續道：“回去之後，我們可以說相處時間太短了，沒聊出個所以然來，需要多接觸幾次試試。但是，我們大家不是都工作比較忙嘛，東拉西扯的借口找一堆，估計能夠拖個個把月甚至更久，等到他們實在是逼得緊了，到時候再隨便製造或者研究一些嚴肅到無法轉圜的矛盾，就可以徹底拜拜。”

衛曉頭髮不算長，梳了一個簡單的馬尾，高高地綁起。發梢和上面部分被挑染成了墨綠色，看起來相當乾淨清爽，還有種獨特的時尚少女感。加上現在一副風風火火笑得一臉燦爛的模具樣，更顯得是朝氣蓬勃。

秦照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鬼使神差地跟着附和了一句：“說的有道理。如果這個矛盾找得好的話，說不定後面還可以以此為借口，上演一番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還行的人，結果沒辦法走到最後，又需要拖上一段時間來治癒自己悲傷難過的心情，對嗎？”

衛建國和林靜嫻他們才不會理會這些什麼悲傷情緒，不過對上陌生人衛曉也不願意繼續多說，只是笑着點了點頭，對他識時務的樣子表示了高度的讚揚，豪氣地一揮手，說：“對，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今天我請客。”

“……”秦照：“謝謝你啊。”

衛曉沒想到這麼輕鬆地就把這件事情給的解決了，心裏懸着的石頭驟然落了下來：“行，那我們加個好友，方便以後互通消息吧。”

“行。”秦照拿出手機，點到二維碼那一頁。

最重要的事情解決了之後，兩人的話題也逐漸變得輕鬆了起來。

“那我先走了，以後有什麼事情微信聯繫，沒回復你就打我電話。”衛曉說這話的時候雙眼格外黑亮，笑意中透露着幾分狡黠，說：“畢竟以後我們就是合作夥伴了，需要時刻聯繫互通有無商量對策，”

秦照往玻璃牆外看了一眼，突然問了一句：“你是不是住桐花街？”

衛曉一愣，隨即警覺起來，連連擺手：“是，但是不用送我啦，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說完，為了防止對方堅持要送自己之類的，衛曉背着背包火速告辭，轉身走人絲毫都不帶一點猶豫的。

這動作迅速得，彷彿像是把“避之不及”四個大字明明白白地寫在了臉上。

秦照側頭看了一眼，自己倒映在旁邊玻璃牆上的身影，第一次開始忍不住自我懷疑起來，他的長相魅力是被打了多少折？

等到衛曉離開之後，咖啡廳外面才出現了一個滿頭大汗的胖子，正氣喘吁吁地看手機。

秦照眉眼微微一動，起身也走了出去，兩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一枚晶石被悄無聲息地送進了那胖子的身體裏。

那胖子拿着手機，突然就有些迷茫了起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轉身又離開了。

左手上戴着的手錶突然傳來了輕微振動，秦照抬手看了一眼，藏藍色錶盤周圍佈滿了無數華麗的細碎鑽石，低調地閃耀着光芒，原本的指着三個不同方向刻度的三根指針，在這時候竟出奇地化成了一根。

這根指針所指着的，恰好就是衛曉離開的方向。

而此時，原本湛藍一片的萬里晴空，在邊上一些的位置，竟然出現了不少黑霧，像是墨汁一般，悄無聲息地開始往旁邊浸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