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雲裳的邀請
琴音如同流水般在花廳流淌,雖然瞧不清琴台上女子的容貌,但這曲“舞雩”,李青卻十分熟悉,就在前不久還在蔑刀巷親耳聽到過。只是今天女子彈的這曲好聽是好聽,但總好像少了點什麼,李青聽了半晌,體內那隻龍雀仍舊安安靜靜的,沒有一點反應。
一曲終了,花廳中鴉雀無聲,啪-、啪-、啪-,不知道是誰帶頭鼓起了掌,只是一會兒的功夫整個花廳己經是掌聲雷動。
咚—,似乎有什麼重物落在了琴台上,掌聲立時停了下來,那是一錠黃澄澄的金子,瞧這塊頭,怕不有二十兩?
花廳中許多客人都在交頭接耳。由於楚邑地處邊關,又鄰着長平和天水雙關,因此朝廷的關市也離着楚邑不遠。故而,楚邑雖然只是個邊境小縣,但來往的卻不乏豪商巨賈,這也是春暉樓能夠在這裏生存的原因。
今天能坐在這座花廳里的,大多是家資巨萬之輩,二十兩黃金放在外面,己經算是一戶殷實人家的全部家財,但是在今天這些客人的眼裏卻有些不夠看。
“四兒—,”琴台上女子開了口,聲音如同天籟,“丟出去,太臟。”
“是,小姐。”一個聲音脆生生應着,緊接着金光一閃,足足二十兩黃金就這麼像垃圾一樣被丟了出來。
哄的一聲,整座花廳所有的客人都笑了起來。
“媽的,給臉不要臉,老子今天倒要看你個小娘皮生的是什麼臉蛋兒,是不是值這二十兩金子。”花廳北面的一張桌子上站起一條大漢,八尺多的身高,披了件大氅,似乎覺得熱,大敞了懷,露出腰間的刀柄,這會兒正瞪着銅鈴一樣的雙眼向著琴台走去。
雲裳和綠衣是春暉樓的兩名頭牌,平日裏連一個都難得一見,更不要說兩人同時出現。今天對於這些花客來說實在堪稱盛會,哪裏能允許這樣的惡客搗亂?
有兩名勁裝大漢正要上前阻止,卻被媽媽攔了下來,無論怎樣,惡漢畢竟也是客人,自己若動了手,傳出去終歸不好聽。媽媽是過來人,知道現在這種場合,不會缺少急於救美的英雄。
果然一間雅座里走出一個少年,眉清目秀,像是個讀書人。雅座離着琴台會比那些散桌要近一些,所以少年雖然起身遲了些,卻比惡漢要先到。
八尺大漢越走越近,根本瞧也沒瞧少年一眼,滿廳的賓客也都為少年捏了一把汗。
呼—,缽盂大的拳頭帶着風聲衝著少年砸了過去,花廳中有的人己經扭過頭,不忍再看。
八尺大漢的拳頭大,聲音也不小,現在整座春暉樓都能聽到大漢的哀嚎聲,因為他的拳頭被一隻大手捏在了掌中。
饅頭從小最見不得倚強凌弱,今天瞧見這樣一個大漢竟然對着個文弱少年發飆,心中更是氣惱,那裏還壓得住火氣?
李青熟知自己兄弟的性情,這裏人生地不熟的,正愁找不到由頭探查,正好大漢惹事,所以見到饅頭沖了出去,李青絲毫沒有阻攔的意思。
饅頭覺得自己並沒有用力,這大漢卻已經鬼叫了出來,不由得更是來氣,手上用力,捏的大漢手骨嘎吱吱直響,大漢疼得鼻涕眼淚一起淌了下來,連討饒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位壯士,”站在一旁的少年似乎有些不忍心,先開了口,“這漢子性子雖急,但好在沒對雲裳姑娘造成什麼傷害,受了這樣的懲戒,估摸着也能長長記性,不如就先饒過他這次?”
饅頭見這漢子這般沒用,心裏到有些覺得沒勁,聽到少年替他求情,一揚手,已經將漢子整個人掀了出去,喝了一聲,“滾吧!”
大漢失了顏面,一張臉憋得通紅,也不回座位上,惡狠狠的瞧了饅頭一眼,忿忿離去。
“兩位壯士,”饅頭見漢子已經走了,轉身也要回到座位上,琴台上女子天籟一般的聲音卻響了起來,“雲裳那裏有些好酒,可否賞光共飲一杯?”
聽到有酒喝,饅頭的眼睛亮了起來,但他沒忘記今天是為了什麼來到此地,正想推脫,一旁的少年卻撫掌大笑了起來。
“妙啊妙,佳人相約,琴曲流殤,正是人生一大樂事,哪有不赴約之理?”說著話抬腿便走,見到饅頭站在那裏有些猶豫,也不生分,上前一把扯住饅頭的臂膀,“還猶豫什麼?雲裳的“百花釀”可不是等閑能喝得到的,若是你不去,我又怎麼好意思叨擾?如今酒蟲已經被勾了出來,你就忍心看着我忍受煎熬?”
饅頭沒想到少年看着文文弱弱,性子卻很是爽快,又想到美酒,雖然心裏還有些猶豫,雙腳卻不由自主跟着少年動了起來。
“老二,你這是去做什麼?”李青在雅座里瞧得清清楚楚,心中暗笑,半年沒見,自己這個兄弟的性子倒是一丁點兒沒變,有了美酒便將自己忘得一乾二淨,沒辦法,李青只好厚着臉皮起身上前招呼,他並不擔心雲裳會認出自己,魏獨行多年捕快生涯,改變下容貌這種事還不是小萊一碟?
“哎呦,”饅頭似乎這才想起還有李青這麼個人,轉身看向雲裳,紅着臉,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兒,聲音很低,“方才一時忘記了,這是我家公子。”
雲裳瞧着饅頭的神情,忍不住笑出了聲,“既然是壯士的同伴,同去便是,人多些也熱鬧不是?”
四人結伴在滿堂客人艷羨的目光中消失在迴廊之上。
走在迴廊上,李青更加驚嘆,這座春暉樓原來別有洞天,沿着迴廊轉了個彎,眼前竟然是另外一副景象。
碧綠的池塘襯着青翠的假山,深秋的節氣,仍舊有許多花兒綻放,鬱鬱蔥蔥,奼紫嫣紅。
在池塘的四周鋪設着一條條石板小徑,沿着小徑佇立着一座座院落,粉牆黛瓦,柴扉輕掩,十分清幽寧靜。
雲裳的院子與其他的院落並沒有什麼不同,這倒有些出乎李青的意料,畢竟是花魁,但在這座春暉樓中和其他人住的竟然一模一樣,還好今天那個漢子鬧了一場,若是自己來尋,單是確定這位雲裳姑娘的居所便要費上一番周折。
“三位公子裏面請。”正想着,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地方,雲裳推開了門,俏生生的站在一旁,望着三人,眉目間帶着淺淺的笑意。
進了院子,滿眼的韭花兒已經變黃,金燦燦的結滿了果實,整個院子裏飄蕩着淡淡的香氣。韭菜花兒在鄉間田野中十分常見,但在這樣雅緻的青樓小院中見到,多少令李青有些意外,心中對這個叫雲裳的女子升起一絲好奇。
“幾位公子!”銀鈴般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李青的思緒,一個布衣少女迎上前來對着眾人施了一禮,微笑着招呼,“香茗已經備好,還請到廳中用茶。”
打從進了這座小院,無論聽到的還是見到的,處處透着樸素,哪有一點青樓中妖嬈嫵媚的樣子。
李青正端着茶盞,細細的欣賞,饅頭手中的杯子已經湊到了唇邊,卻就這麼頓在了那裏,既沒有喝,也沒有放下,只是那眼睛盯着李青的一舉一動。
“好茶!”白衣少年卻沒有李青和饅頭心中的顧忌,舉起杯一飲而盡,微微閉着雙眼,好半天才吐出一句。
“如果我沒看錯的話,這是烏蘭山的“醉春風”?”白衣少年放下杯子,一眨不眨的望着女子,“姑娘可是來自蒼濟城?不知道來到楚邑是打算做些什麼?”
白衣少年神態悠閑,但蒼濟城這三個字一說出口,屋子裏所有的人一起變了臉色。
“你這少年看着文質彬彬,怎麼說出話來這樣無禮?”雲裳還沒說話,一旁的布衣少女已經忍不住跳了出來,“我家小姐是來自蒼濟城不假,但那又如何?難道從蒼濟城出來的都是壞人?都是別有所圖才來到楚邑?”
“四兒,”雲裳攔住了少女,臉上仍舊帶着淡淡的微笑,只是笑容裏帶着一絲酸楚,“既然這位公子看了出來,雲裳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不錯,我是來自蒼濟城。但我只是個尋常百姓家的女兒,因連年刀兵,父母也亡於兵禍,無奈之下和妹妹逃到了楚邑,做了這樣下賤的營生。既然幾位公子嫌棄,雲裳也不敢爭辯,這便請幾位公子離去,免得污了耳目。”
說完了話,雲裳拉着布衣少女退到一旁,送客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李青原本想藉著來到這裏尋找些蛛絲馬跡,也好將賴青竹搭救出來,沒想到自己一句話沒說,氣氛已經變得這樣僵硬。雖然這雲裳姑娘與前兩日在賴青竹的住處見到的侍女模樣生的有些不同,但琴曲卻騙不了人,正猶豫着要不要就此撕破臉,一旁的白衣少年又開了口。
“兩位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蒼濟城赫連家四公子驚才絕艷,年紀輕輕便已經建功立業,在赫連煙雲坐下領千騎長,按理說這樣的人物,要什麼樣的女子得不到?只是不知為何,如今二十有五卻仍舊孤身一人,姑娘你說奇怪不奇怪?”白衣少年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一雙眸子精光四射,一眨不眨的盯着雲裳,輕輕勾着嘴角,帶着一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