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果然是躲不過去

第七章 果然是躲不過去

地龍溝的秋,總是讓人覺得來的很早。

或許是那飄渺不定的神氣,也或許是地龍溝最後的暖,提前染黃了那一片片金黃色的稻田。

單雙喜歡看這些個景象,就是自家田地里總是不景氣,本就不大兩塊田,稻穗也比不得人家飽滿。

好在這地龍溝別的不行,就是田地還算是靈傑,哪怕是最差的稻子也是顆顆精滿。

有黑娃時不時出現搗鼓一下,那兩塊小田,還是勉強裝整了兩袋粗稻子。

省着點用,或許還能在過年過節,給吳奶奶墳前送些個白面吃吃。但若是真有意外,便只能貢上別的。

單雙這身子骨誰都摸不透徹,若是緊需之時,這些稻米可是換些救命錢,單雙自然是看得緊。

坐在院子裏,單雙看着用牛腌臢整平光溜的地面上黃燦燦的穀物,一時有些出神。

一年到頭,或許這時就是他最富裕的日子,有兩袋整整的穀物。

當然前些日的叢狼,算是一筆不錯的“橫財”。只是這代價,有些重,單雙覺着也沒有啥子賺頭。

秋風掃過,這日頭也算是晴朗,干曬的稻米最是香甜,滿院都是米香,單雙臉上的笑容怎麼也綳不住,那樂都快溢了出來。

若是黑娃在這裏,怕是又忍不住一陣白眼,低罵兩聲可有可無的沒出息。

只是清閑的時光總是短暫,不等單雙陷入夢鄉,街上便又是一陣吵鬧,偶爾夾雜的一兩聲咒罵聽上去相當的混亂。

對於這些爭吵,單雙最近已經是見怪不怪。半個月的偷閑,外鄉人不但沒有減少,反而鎮子裏陌生面孔佔了一大半。

街上的客棧早已是人滿為患,形形色色,裝扮各異。那些相互瞧不上眼的,就是禍亂的源頭。

不過從鎮裏來了一個金頂青袍大老爺開始,外鄉人就不再敢相互大打出手。就算是有些怨氣,也就是發泄在鄉里人身上,這一點,青袍大老爺是不管的。

所以,街上的鄉里人是越加罕見。大家雖然想賺些個富裕,可也不想為此丟掉一條腿、一隻手,又或者是小命。

這些個外鄉人,下手可真是狠勒。怕是今年過後,鎮裏要多不少類似青子的可憐人。

好在這鎮子東頭最是泥濘,日頭裏塵土飛揚,下雨天又不堪下腳,破爛的茅草屋也沒讓那些外鄉人有啥子趣味,故而還算是和平。

最多是外鄉人之間的鬥嘴,東頭的鄉里人早已習慣了居於人下,尋常鎮裏人他們尚且不敢惹,對這些外鄉人自然更是避之不及。

沒誰去圍觀,外面的吵鬧也就是一些口舌。為了體現他們的高貴,這些人也不願破壞風雅,真的隨處找人做惡。

總是要有個由頭,正大光明的出手。

單雙心中可有自知之明,他這霉運,更是不想沾染那些個麻煩。

這些日子,除了夜染西頭之時,必要去賬房先生的夜塾聽說書先生講課,也就是偷閑忙些農務。

那本古扎說書先生可是給他開了小灶,雖然被說書先生當做收藏收了起來,可在這之前,已經是被灌進了他的那笨腦子裏。

三生道法!亦是三生!

說是記住了,也就是記住了。單雙真沒覺着有什麼特殊,頂多就是比賬房先生教的詩詞難懂,比說書先生講的故事無趣。

不過終歸是用那個不知道是什麼的寶貝換回來的寶貝,單雙還是記在了心裏,每日參讀幾日,也是先生小灶的功課。

雖是不知甚解,但單雙也不是那般不知好歹之人,先生好教,學生自然是好學。一來二去,那個小灶先生自己倒甚是喜歡。

等夕陽又將落下,迎着單雙最喜愛的晚陽,跑去自己最嚮往的地方,單雙覺着這是世間第二美好的事情。

昨日先生又給他講了一個故事,是一位將士為國盡忠、奮勇殺敵,稱霸大陸一方的故事。

聽得單雙是激情上涌,恨不得此刻就站在那人的身旁,與之一起衝鋒陷陣。

唯獨讓單雙苦惱的是,先生講故事總是留個結尾。每次聆聽到請聽下回分解,就讓人抓耳撈腮,不管你是如何央求,都是不管用。

為此,魯胖子還多次向先生求教,希望能為店裏多留些個酒水錢,只可惜先生沒聽,魯胖子也只能當做是沒問。

街上的外鄉人這個時段也該歇息了,事實上這些人也就是閑來無事,天黑之時,也就有了待在客棧裏面的理由。

沒了這些麻煩,單雙的步子就快了不少。

賬房先生也住在東頭,不過先生總是有些錢銀,相對靠近集市,夜晚也多有人來,不像是單雙住的無名巷子,風一吹,總是讓人後背一陣冷汗。

進門前,單雙遇見些“同窗”,相比得大戶人家私塾的禮貌謙讓,夜塾可就沒那般風氣。

賬房先生可從不管這些,這些個學生也沒誰當真去求教。就是單雙,也只能是偶爾路過鎮長家,瞧着那些個白衣飄飄的真正學子,有些個大概的“猜測”。

單雙想問,可總覺着先生不甚喜歡禮法。從認識先生起,也不見先生遵什麼禮法。

唯獨先生教堂里的書房裏,掛着一位老先生的畫像,單雙自然是不認識,也只能是猜測可能是那個有名的讀書。

每次開課,先生總是先去一趟書房。也不參拜,只是遙遙的望上一眼,方才開堂講課。

沒雨,先生便在院裏教書。不比單雙那黃泥院子,青石板上放個書桌,點上數盞油燈燈籠,伴隨着陣陣夜風,最是靜心。

別看賬房先生平日裏隨和溫良,可一旦他拿上那戒尺,端上了那本詩經,先生便是這屋裏最可怕的人。

稍有不慎,便是一條青痕。他可以放任不學,卻不會放任玩鬧。

這便是先生,一個在夜塾里只教詩詞的賬房先生。

或許是最近先生心情好,除了必要的詩經古攥,總是要加上一些散文,又或是詩,或是詞,或是學那說書先生,說上一個故事。

賬房先生的故事不比說書先生的故事精彩,卻很動人,而且不像說書先生那般討厭,故意留下些個模糊不定的結局。

先生對這結尾添課,多是不管。學生們自是懵懂學知,歸家心切,故而模糊。

只等先生放下手中的戒尺,便是蜂擁而出,片刻便不見了身影。課後的先生,又是那個隨和的先生,只是帶他進了裏屋,便又是一番光景。

說書先生的笑總是那般可愛,熟悉了那些古字,先生最喜歡給單雙講些個故事。

今晚,先生挑了一個山精的故事。

山精,也稱山林精怪。故事的主角便是一位果子精,品行所屬,先生說是不記得。

只說是這果子精惹人疼愛,最是善良。使得自己的瓊漿玉液救的一落魄書生,兩人心心相惜,書生邀得仙女世間一游,便是風情絕代,聽得是暖心暖肺。

先生的故事,動人最是細節,一顰一笑,一拉一扯,涓滴之間,皆是果子精的真情流露,皆是讀書人的萬般疼愛。

只是如同以往,沒個像樣的結局,吊人胃口四字就明擺在先生的臉上,卻又完全不給你機會。

“今天起,我便開始教你禮法。日後,你每日提前一個時辰到夜塾,延遲一個時辰走,可有不妥?”

講完故事,一向儒似春風的先生第一次正襟危坐,跪坐着的脊樑悄然間立了起來,唯獨臉上的笑意不曾退去。

“沒有。”

單雙老老實實的點頭,不知不覺間也跟着板着個臉,肅靜的模樣看得一旁的賬房先生忍不住大笑,“讓你學個禮法,又不是赴死,先生討厭,你也這般嚴肅干甚。”

“陸子恭!”

先生罕見一聲輕斥,只是配上臉上那有些收不住的笑,也沒得了幾分威力。賬房先生哪裏會怕這些糊弄,反倒是揮了揮手,笑道,“罷了,罷了,我便不在這裏打擾。若是老頭子在,又免不了說我誤人子弟。”

說著,賬房先生陸子恭自顧自的轉身而去,唯獨在出門前回頭看了單雙一眼,也並未交代什麼。

“先生,子恭先生要去遠遊了嗎?”

望着賬房先生的背影,良久,單雙才突然開口問道。

“想知道,你便自己去問他。”先生可算是有了一些怪罪的意味,單雙連忙收神,不再敢東張西望。

“這便是!”

先生這才輕哼一聲,可是挽回了自己的顏面。至於他心裏怎麼想,誰也看不見,只是那略微緊皺的眉頭,怕是真有些煩憂。

由此,單雙更是不敢有半分左顧右盼。

“禮法,便是禮儀法度,大分天下,小類有別。文武皆守禮法,卻各有規矩。我教你的,便是這文禮。禮法面前,最忌不懂裝懂,你若是日後出醜,可莫要提及我陳靜宜的出處,這點,便是習禮第一步,切記。”

“學生謹記。”單雙連連點頭,雖然不知道先生是真正經,還是假正經,但單雙覺着自己定是要真正經。

陳靜宜心中也是暗暗點頭,不管先生在不在意,你這學生自是要重視,不然我這先生的面子何處安放?

想到這,陳靜宜就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先生,當初,怕也是苦惱的很。

“天下禮法,雖有別,可終究歸禮。我手中有文禮法三部,兵禮法一部,與之相關宮廷、山頭、天下殿守雜書兩部,皆是我手攥。雖不能說是囊括天下禮法,可也算是個大概。若是你能精通,有當一日走出了這地龍溝,也必然是走的堂堂正正。書給你,你可細細揣摩,不求你一日參悟,可每日有餘,必要參讀,如何才不算廢我功夫!可記住?”

“學生謹記。”

恭敬的接過六部厚厚的手札,單雙鄭重的再次點頭,依然是一句謹記,但誰也沒因為這話說得重複,便覺着這話不夠份量。

“今日就這樣,明日早些來,禮法二字,便是讀記,亦是遠遠不夠。”

見單雙收下,陳靜宜便又笑得盡興,卻還是沒忘記提醒,單雙自然是不敢不答應。

直等單雙離開,陸子恭才又提着算盤,拿着賬本走了進來。看見的,便是陳靜宜有些痴獃的目光。

“發什麼呆?怎麼?後悔剛剛沒有狠下決心?”

將算盤扔在案桌上,陸子恭有些不喜的道。

“你急什麼?我們這脈,你又不是不了解。是福是禍,你敢保證,還是我敢保證?”

陳靜宜也是沒好氣的白了賬房先生一眼,真是有些恨鐵不成鋼。

“你若是真想留個弟子,便回天文山。只要老頭子在,也沒誰真敢在太歲爺上動土。”

“算了吧!我這沒臉沒皮的,哪敢回去。別說老頭子不一定在,就算是老頭子在,還不笑話死我。”

提到這裏,賬房先生就像是泄了氣的氣球,瞬間就焉了下去。就是那賬本,也再也看不下去,心不在焉的模樣更是讓陳靜宜氣的直跺腳。

最終,還是一聲長嘆,只能是無奈的接受了這個不爭氣的師弟。

“不回去也可,天大地大,你去何處遊歷不行?那小傢伙沒別的本事,就是提出的遠遊一事,着實不錯。”

“師兄,你這客人當得可不像話,哪裏有趕主人的道理,這宅子可是姓陸。”賬房先生可是不樂意,指了指門匾,多有強調。

兩人互慫,陳靜宜卻是罕見沒有反駁,只是低聲喃喃了一句,“我只有三層把握。”

“三層?你莫不是暈了頭,就是大師兄,怕也不敢這麼膽大。”賬房先生可是得理不饒人,一慫不回頭。

“我說有三層,便有三層。”

陳靜宜終究是不服氣的撇了一眼陸子恭,只是瞬間,便又軟了下來,“一人問道,兩人折損,不值得,也不值當啊!”

“你這心態,哪裏還有三層把握啊!”賬房先生搖了搖頭,多是提醒,也是自問。

唯有,一聲嘆息,一聲鏗鏘,接連響起。

捂着六部手札在胸,單雙可是躬着背小跑起來。

不知何時,夜雨綿綿。好在單雙這幾日身子骨硬了不少,說不上好,但也不至於跑幾步,就要死要活的。

只是沒跑幾步,他就一步竄入了一塊鐵板之中。

血腥,這種味道剛剛大病癒合的他還是熟悉,抬起頭,看到的卻是一雙冰冷的眼眸。

他穿着一身鐵甲,胸前,卻是被什麼尖銳的武器洞穿了幾個血洞。

殘酷的目光讓單雙心裏直打顫,想跑,卻又不敢。好在這人似乎也很虛弱,只能是警告的望他一眼,便迅速跌跌倒倒的離開了。

雖然暫時是躲過了一劫,可單雙心中還是苦笑,“終究是躲不過去。”

誰讓,他是個苦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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