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招陰
“度化不能,就只有消滅一途。不過這種方法對人對鬼都是兩敗俱傷,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走到這一步的。”
我自言自語地自我安慰一番:“不過我和它們也沒什麼深仇大恨,也不至於揪着我不放吧。”
馬鳴喝了一口酒,嘿嘿笑道:“誰知道呢?反正據我所知,前幾任屋主最後都是不得好死,也是你小子好運,買房的時候遇上了我。”
我知道他存心嚇唬我,或許還有吹捧自己的意味在,但也不免有些發怵。說的是啊,在此之前,我從未接觸過這些陰邪之物,如果不是恰好倒霉買了這個房子,我是一輩子也不會接觸到這些的。我也不知道它們是否有善惡好壞的評判標準,萬一我遇上不講理的,豈不是完了?
我滿腦子胡思亂想,還沒開始就把自己嚇得不行。晃了晃頭甩掉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我打算從馬鳴這裏旁敲側擊。再開口時,稱呼已經變了:“馬經理,你干這行多久了?”
馬鳴端着酒杯回想片刻:“到現在為止,差不多十年了。”
那他豈不是剛成年就開始干這行了?他一個人不會嚇嗎?我頓覺這是個有故事的人,正要開口深挖,馬鳴卻像識破了我的想法般,噗嗤一笑。
“我只有一件事能告訴你,這世上未知的事情比你想像的還要多得多。”他露出又像回憶,又似悵惘的神色:“算一算也有十年了啊。我做這行這麼久,探過拆遷區的平房,也經手過豪華區的別墅,見識過許多真情,也遇見過比鬼還惡的人……”
說到最後,他似乎陷入了某種不可名狀的情緒中,開了瓶二鍋頭對口悶,一頓飯結束,兩個人都有些上頭了。
結完賬,我直接在嘉樂地產的沙發上倒頭睡了個午覺。這一覺起先是格外香甜,後來漸漸睡得沉了,我的胸口漸漸窒悶起來,彷彿有人搬了個大石頭壓在上面,我呼吸困難,掙扎着想要醒來,卻連一根小指頭都動不了半分。
我很快意識到我這是遇到傳說中的鬼壓床了,是一種睡眠狀態下的短暫生理性癱瘓,好在我以前室友也經歷過此類事件,傳授了一些解決之道。我慢慢調整情緒,平復呼吸,使自己放鬆下來。慢慢地,我睜開了一條眼縫,透過這條縫隙,卻看見我胸口上當真坐着什麼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那個芭比娃娃!
它詭異笑着,手腳並用朝我爬了過來。
“啊!”我猛然起身從沙發上坐起,瞳孔緊縮,冷汗汗濕了衣服後背。旁邊的馬鳴被我冷不丁的大叫嚇了一跳,手機砸在地上。
“你做噩夢了?”他觀察着我的神色,推測道。
噩夢?原來是噩夢嗎?
我咽了口唾沫,到飲水機前接了杯水咕咕飲下,這才有餘力說話:“我、我剛才做夢,看見那個娃娃坐在我胸口。”
馬鳴沉默了一會兒,安慰道:“我一直坐在旁邊沒離開。它不敢出現,進了夢境騷擾你罷了。”
“那就還好還好。”我放鬆地吐出口氣,所幸只是在夢裏騷擾我,就當做了個噩夢,不是真的有人生危險就好。
馬鳴這時卻道:“不過能被入夢的人大都被糾纏至深,魂魄虛弱,想來離死也不久了。”
我靠了一聲:“一天天嚇我有意思嗎?”
“誰嚇你了?”馬鳴翻個白眼,把鏡子扔過來:“自己看!”
一照鏡子,我立馬陷入沉默。就這麼短短一下午,黑眼圈肉眼可見地加深了一層,臉色也更加青白,活像被妖精吸幹了陽氣,眉心那團晦氣又濃重了點,現實的印堂發黑寫照。
一想到今晚要和它們正式碰面,我就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這時馬鳴已經收拾好了包裹,一小碗米,一個漆黑的罐子,兩支香,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黃底硃砂符,統統塞入他黑色的背包,朝我招呼道:“快,該出發了。”
我有點打退堂鼓,強顏歡笑道:“那什麼,你看今晚沒風沒月亮,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好時機,我剛受了驚嚇……要不咱們明天再去?”
馬鳴卻一臉嚴肅道:“你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時。沈毅,我認真告訴你,你現在的情況很危險。你自己看不到,在我眼裏,你整個人都被晦氣糊住了,我連你的臉都看不太清,這就是民間所謂的霉運罩頂,走在街上出車禍的概率有百分之七十。要不是我答應了收你做跟班,說實在的,我街上碰見你都要繞着走的。”
“我擦嘞,你這麼絕情?”我罵了一聲,又照了眼鏡子,也不知是不是馬鳴一番話帶來的心理作用,我彷彿真的看見自己身上有黑氣繚繞籠罩。
長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我用這兩句話反覆給自己打氣,終於下定決心,邁着虛軟如同腎虛的步伐跟着馬鳴走了出去。
看來馬鳴是真的很不放心,一路上車開得小心謹慎,路過一隻散步的野貓,他都要停下來等這畜生先過。我看他的認真模樣,也察覺到他之前不是危言聳聽,頓時更害怕,但決心同時也更加堅定了。
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手機響了,小雅來的電話。我借口要散甲醛,讓她今晚回她媽媽家暫住,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洗澡完了,給我打完晚安電話準備睡覺。
甜甜蜜蜜哄了幾句,聽着小雅嬌軟的聲音撒嬌,我心中的緊張也散去不少。
馬鳴在旁邊目睹全過程,掛斷電話是,他忽然悶悶地笑了兩聲。
這有什麼好笑的?
我不滿地看過去,馬鳴揮了揮手道:“不是,我只是沒想到,原來你這種表裏如一的窮屌絲也會有女朋友。”
“要不是急着結婚,誰想這麼快就買房啊?我家底都被掏空了。”我沒好氣道,踩上一階樓梯,又不放心地回頭叮囑:“你答應的事情可不能騙我啊,我老婆本兒都快沒了,就指望你給我回本呢。”
“那當然。”馬鳴正色道:“你若是不放心,咱們回去可以簽個合同蓋個章,有法律效應那種。”
得了馬鳴的承諾,我總算稍放下了一顆懸着的心。
走到房門前,我摸出鑰匙打開門,側開身子,對馬鳴比了個“您先請”的手勢。
馬鳴從背包里拿出兩支香,把陽台的盆栽倒騰出來充做鼎,將香點燃。很有意思的是,他點香用的不是打火機,而是從懷裏掏出一個火摺子,不清楚是什麼材質,總和電視上看見的有點不同,吹燃後有股無名的幽香。
香燃了很小一段時間就熄滅了,反覆兩三次,都是如此。我哆嗦着道:“這、這怎麼回事啊?肯定不是巧合吧?”
馬鳴又試了兩次,皆以相同的結局告終,他也不再做無用功,將香和臨時鼎擱在茶几上,走到沙發上坐了下。
“不是,你幾個意思啊?”我沒想到他居然能這麼氣定神閑,不愧是老油條了。
馬鳴輕飄飄看了我一眼:“你急什麼?坐。這是人家還沒準備好呢,我們不請自來,多等一會兒怎麼了?”
我頭一次聽說見鬼也要等一等的說法,十分無語卻無法反駁,那怎麼樣呢,人家馬經理才是權威。
我暫時也想不出別的辦法,跟着在沙發上坐下,就看馬鳴要等什麼。
房間內的鬧鐘還是完好的,咯吱咯吱,時針一點點爬到滿格,窗外烏雲消散,月亮出來了。這時,我耳朵捕捉到輕微的響動從浴室方向傳來,好似水龍頭正在慢慢扭開,淅淅瀝瀝的水流聲清晰地擊中我的心房。
浴室確實大有問題。小雅當時說自己被摸了屁股,半夜裏莫名其妙打開的水龍頭也來自浴室而非廚房。
似是看出我的疑問,馬鳴低聲解釋道:“這裏的浴室和廁所是同一個,藏污納垢之所最易招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