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村長請了幫手
馬半仙手拿金竹掃把打掃院子,聽到敲門聲很不情願地把掃把靠在牆邊,走過去取掉門栓,院門咯吱一聲敞開。馬半仙抬眸看向來人,原本帶着埋怨的眼頓時晶亮有神,“呀,是郝村長呀,快進來家裏坐。”
說著便動手去拉人。
郝村長身子往後靠,避開與馬半仙產生肢體碰觸,眼底儘是嫌棄。五十歲的婆娘卻成天穿花格子襯衫,頭髮也紮成小女娃的兩根辮子,回回見着自己那眼睛都晶亮有神盯着不帶眨眼。帶頭搞封建迷信又不知廉恥喜歡有婦之夫,郝村長對馬半仙是厭到了骨子裏。
“不了,我就想問問,能給志國辦公室的電話號碼不?”郝村長冷着臉說道。
馬半仙早已習慣了郝村長的冷漠疏離,熱情地說:“找志國有事嗎?誒呀!那還打啥電話,他人就在家呢!”完了回頭朝院裏喊,“志國!志國呀!郝村長來啦!”
陳家早年靠走村給人驅邪這迷信,不僅養活了自家人,還蓋起了磚頭房,是村裡第一戶擁有收音機、自行車、縫紉機的人。此時靠右一間磚頭房門咯吱敞開,穿灰色中山裝,口袋別一支鋼筆,平頭五官端正,渾身透着一股子謙和氣質的陳志國走了出來。
“郝村長,快家裏坐呀,站在門口像啥話嘛。”馬半仙又伸手去拉郝村長,嘴巴笑得都能開出一朵花。
“不了不了!”郝村長一邊往後面躲避,一邊朝走出門的陳志國高聲喊,“志國啊,你隨我來,我給你說兩句話!”
“誒!”陳志國應了聲,走到院門時,他皺起眉不悅的看向媽,說道:“媽,你鍋里煮的米粥怕是要糊了。”
馬半仙像是如夢初醒,一拍腦門喊,“誒喲,我咋忘了這茬。”
好不容易逮住郝村長的衣袖,馬半仙好不甘心啊,向廚屋方向跑時掉轉頭不忘督促,“郝村長,等會留下來吃飯啊!志國啊,你可把郝村長看住了呀!”
陳志國俊臉無奈地搖了搖頭,爹在飢荒年代就餓死了,媽獨自拉扯他哥妹三人長大,郝村長身為村長,平日沒少給陳家幫忙。媽卻認為這是對她有意思,青天白日的都跑到人家裏送吃的,村裡老娘們明裡暗裏地罵過,但這都不能斷了媽痴迷郝村長的心。
夠丟人現眼的,但作為子女,陳志國也不能說難聽話。
郝村長可算吐了口氣,這婆娘賊難纏,今天要不是急事,打死他都不上陳家來。怕馬半仙還跑出來纏,郝村長忙伸手把陳志國拉出門檻,再動手把院門拉緊實。
陳志國被拖拽到距離家百米遠的位置,看郝村長神秘兮兮的樣,凝眉問,“郝村長,有事?”
郝村長伸長脖子往陳家院門望,沒啥動靜,這才跟陳志國聊起來,“是這樣,小琴的事情你聽說了吧?”
小琴,陳志國搜索記憶,村裡,好像是有這麼一個女娃?
“是李大奎閨女吧?黑不溜秋的,老愛站在家門口扯嗓子嗚嗚哭的那個?”陳志國不確定地問。
郝村長腦袋點了點頭,嘆口氣道:“哎,人家現在可跟小時候不一樣了,咱說正事。”
陳家這娃,也是個不太跟人交流的人,成天窩在家裏捧書本看。是村裡第一個高中畢業生,腦袋瓜靈活,深受老師喜歡,畢業那年,芭蕉村缺一個村支書人選,郝村長有心栽培他。但陳志國毅然選擇參軍,五年,回家次數掰手指頭都算出來。
複員后,很快,陳志國又被政府大院招聘為國家幹部,四五年了,也就逢年過節才看到他身影。聽他口氣,對李家丫頭的記憶還留在小時候,郝村長猜測,這段時間李家發生的事,陳志國肯定不知。於是把李大奎死了,李家沒有經濟收入,李小琴私自爬虎崖挖草藥,墜崖后村裡關於她被邪靈附體的傳聞,以及李小琴今天晚上的驚人行為舉止,一件不漏的都講給陳志國聽。
聽到郝村長的話,陳志國眉頭皺得更深了,“真有這回事?”
郝村長一臉的着急,猛點頭說:“千真萬確,志國,我也拿不定主意,我看這丫頭眼裏有恨,你是部隊出來的,要真出啥事,你能幫着制止點。”
性格懦弱的女娃,怎麼突然就變得勇敢,還動手推人言辭犀利?別是嚇丟了魂吧?但也不排斥報復心切。若是當場推大家掉懸崖的話,她再跳下去,想為村民伸冤也找不着人了。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陳志國也警覺了,點頭說道:“成,今晚我還得上村委會交代下工作,到時候電話跟領導請假。”
郝村長吁了口氣,部隊出來的都有兩把刷子,就李家丫頭那細胳膊細腿的,明天有心幹壞事也難辦成。
“成,那明天一早咱在虎崖底下集合。”
四周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郝村長交代完,便邁步朝自家方向走了。
陳志國目送郝村長消失在轉彎路口,才轉身朝家門回。
七八分鐘時間,馬半仙已切好豬肉,怕兒子留不住郝村長,她放下干木柴手在腰間圍裙擦了擦,邁步跑出去。敞開門只見兒子,馬半仙伸長脖子外邊看,“呀,郝村長呢?”
“媽,有空你多關心關心鳳霞吧,成天往知青隊跑,像啥話?”每次回家都見不着大妹身影,陳志國對此很有意見,話完回身把院門關緊回房屋看書了。
“她又不是我親閨女,我說的話能聽嗎?”哪壺不開提哪壺,馬半仙跺了跺腳,眼光憤憤地瞪向兒子的背影。
重回十六歲的第一晚,李小琴睡得並不踏實,噩夢連連,不是夢到被滿口大黃牙渾身惡臭的男人毒打,就是被他們按在底下使勁糟蹋。
一晚上隔壁房屋都是輕聲,又帶驚懼的呼喊,李小東第二次被吵醒,索性就不睡了,去門背後拿外套披肩膀。床鋪上,李小琴跟刺蝟一樣縮成一團,身體發抖,腦袋左右搖晃,嘴裏喊着,“不要,走開……”
李小東推門,急急走向床鋪,“小妹,咋了?”
空中亂揮舞的手被人握住,那雙手粗糙得像老松樹皮,卻給她無限安全感。眼淚一顆顆的從小妹眼眶裏掉落出來,李小東心疼極了,粗糙的手指替她輕輕擦拭,啞聲安撫道:“別怕啊,哥在呢,你好好睡。”
沒睜開眼,腦袋也昏昏沉沉的,但李小琴能真切地感覺到安全感,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