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第 11 章

自從那日侍寢沒成,蘇輕窈心裏便有了底。

她大概跟陛下真沒緣分,便是前世今生侍寢的時日不同,當夜也都沒見過陛下真容,她便是有心上進,也沒那個機會。

蘇輕窈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倒是柳沁歡喜得不行,跑出去跟那小黃門謝了半天,才一臉喜氣地回來了。

“小主,可是高興傻了?”柳沁笑道。

蘇輕窈這才回過神,聲音都有些飄:“怎麼會呢?”

其實早先在宮裏那麼些年景,她也曾好奇過陛下到底喜歡什麼樣的?誰又能走進他的心?可看了幾十年,等到陛下殯天,她也沒瞧明白。

二十幾許的時候還好些,陛下一個月總能踏入後宮四五次,等到有了皇長子,他就再也不往後頭來了。

彷彿那一個兒子,就已經足夠。

這次重生回來,她沒急着打扮自己,也沒主動往乾元宮湊,她只想抓緊每一次機會,盡量把自己表現得忠心一些,純粹一些。

她也不想模仿曾經的那個她,那個宮裏人人都羨慕嫉妒又憐憫的女人。總覺得陛下不是那等膚淺人,畫虎畫皮難畫骨,她也不是那樣性格,若非要去模仿,還不得難為死自己?

蘇輕窈從來都是通透人,她想明白一件事相當快,所以第一次侍寢未成功見到陛下后,她回來就想了另一個策略。

去太後娘娘面前套近乎。

薄太后是陛下的親娘,對他最是慈和,宮中的這些妃子們,若誰待太后至誠至孝,也能穩穩噹噹。

前輩子她前頭有太多主位娘娘,輪不到她獻殷勤,便自覺沒往上湊。

這一回她是想開了,臉面能有好日子重要?想要趕緊舒舒坦坦的,必須得厚着臉皮往前上,把太后哄高興,絕對不吃虧。

太后並不是十分嚴肅的人,也不用宮妃們日日都到跟前起早貪黑點卯,只要每月請安一次便是了。她重回今朝前兩日才去請過安,還有兩三日才到月末,一個月也足夠她準備了。

原本蘇輕窈還信心滿滿要去巴結太后,結果陛下那不知怎麼的,竟突然轉了性。

柳沁以為她太高興,都說了胡話,忙道:“怎麼不會呢?小主那麼心誠,為陛下抄經一夜,陛下哪怕看到那厚厚一摞經冊,也要記起娘娘不是?”

蘇輕窈一下子便茅塞頓開。

是了,一定是因為她太誠心,陛下這是忙完了想起經書,要給她獎賞。

唔,陛下倒是個好人呢!

這麼一想開,蘇輕窈就高興了,她道:“那身淺粉交領衫裙上次陛下沒瞧見,不如今日還穿它。”

她這新鮮花色的衣裳不多,就這身最顯得青春可愛,正好上次沒見到陛下,今日還能再穿,十分便宜。

柳沁聞言就忙活起來,蘇輕窈把手裏的福壽絡子最後收個尾,仔仔細細放進錦盒裏。

她捨不得手裏那些銀錢,又不想家裏為了她四處張羅,便只能親手準備這樣一份壽禮,因為花樣別緻精巧獨特,倒也不算寒酸。

畢竟只是個小主,能拿出什麼好東西?

蘇輕窈根本不怕丟人,也懶得想別的宮妃如何說她,那些詞她都聽膩了,從來不在意。這東西只要能得太后的眼緣,就是好物件。

做完絡子,她便閑下來,自己去準備晚上的頭面。

上次左思右想準備半天,結果也沒成,這一次……她一定要努力,嘗試一下那被寫得“神魂顛倒”的床笫之歡,也好不白活一回。

這麼想着,蘇輕窈難得有些激動。

唉,都是幾十歲的老太太,真是太不矜持了。

此時的乾元宮,被蘇老太太惦記了好半天的楚少淵,正在召見一位特殊的客人。

他坐在墨希閣中,努力維持着表情,看着對面那個一身青灰道袍的老道。

老道瞧着年紀不小,一頭長發都已花白,但精氣神卻是很好,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練家子。

楚少淵倒也沒讓儀鸞衛貼身保衛自己,他淡定坐在茶桌前,示意婁渡洲給他上茶。

等茶備好,婁渡洲悄無聲息退下,楚少淵便親自端起茶杯,向老道敬了敬:“道長有禮了。”

老道跟着舉起茶杯,既不諂媚又十分恭謹,態度拿捏得極好。

“能得陛下這一聲道長,是貧道的榮幸。”

楚少淵見他不是那等死板之人,不由鬆了口氣。

“朕特地請道長前來,卻是有要事要問。”楚少淵斟酌片刻,率先開口。

老道眯起眼睛,也不怕冒犯皇帝,認真打量他面相精氣。不看不要緊,這一看卻有些非同尋常。

他是天下聞名的三清觀方丈,法號清心。

活到這把年紀,他這一雙眼睛不說火眼晶晶,卻也八九不離十,如今這位新帝往面上一觀,卻是無兒無女的孤寡命格。

滿大梁都知道建元帝是先帝薄皇后嫡出,十歲便被封為太子,雖說先帝體弱多病,未及不惑之年便殯天,但太后還活的好好的。

他這個命格,確實不像是親娘還活着的樣子。

老道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有點老了,怎麼可能看走眼呢?

楚少淵經歷過太多這樣的事,欽天監裏面那位老監正也不是空有名頭,還是有些真本事的,他沒少給楚少淵推過帝命,可說出來的話卻無甚區別。

每一次,都是那幾個字。

祖上失德,命犯孤寡,無親無故。

若不是薄太后族人多積德行善,百年來家風純正,她恐怕也活不到這個時候。

是以老道的那個眼神,他看得最清楚明白。

從小到大,他每次都是滿懷信心,到頭來卻空歡喜一場,那滋味是怎一個慘淡了得。

索性他早就想開,只要母后還能健健康康陪着他,他就十分知足。

可……他卻碰到這麼一場機緣。

一顆早就如一潭死水的心,又重新泛起波瀾。

這一次,他特地讓儀鸞衛請來這位三清觀百年來最出色的清心道長。

他想看看,這奇特的機緣到底點在什麼地方?說到底,還是他不肯死心,總想試一試。

楚少淵深吸口氣,問:“道長可是看出什麼?”

清心道長沉吟片刻,反問:“陛下想聽真言?”

“是,否則朕也不會千里迢迢請來道長,”楚少淵頓了頓,繼續說,“有些話,欽天監的監正已經都說過了。”

其實欽天監正算天時、天象,並不擅算命,但他們自有自己的一套傳承,身系國運和皇命,也能算一算帝命。

清心道長見這位青年皇帝明明天生這樣命格,卻依舊淡定自若,氣度斐然,倒也難得有些佩服。

先帝體弱多病,其實而立之年過後就不大上朝了,那時候建元帝才十五歲,就開始跟着薄太後上朝處理政事。這麼多年下來,朝堂安穩,政令清明,他是個不可多得的明君。

沒有怨天尤人,也不以私慾禍亂宮闈,實在太難得了。

清心道長原本是不能管皇家事的,但這一次,他決定破個例。

“陛下想必也知道,您是孤寡命格。”

楚少淵點點頭:“朕……十歲便知了。”

清心道長這麼大年紀,竟被他一個年輕人說愣了。

楚少淵看似毫不在意,淡淡道:“十歲時皇考病重,那時候朕必須要提前上朝穩定政局,母後跟皇考商量過後,一起告訴朕了。”

清心道長不由有些動容:“太後娘娘不愧是有福緣之人。”

楚少淵笑笑:“沒有母后,也就沒有朕。”

清心道長見他什麼都清楚,便不再藏着掖着,直接說道:“陛下的祖父,厲平帝是弒父殺親篡奪的皇位,當時他把楚姓皇室屠戮殆盡,就連悼太子襁褓中的孫子都未曾放過,三服之內只剩陛下一獨支。”

這些話說出來短短數十個字,卻是四十年前一段最血腥的宮廷政變。

楚少淵的祖父,被單獨追封厲平帝的楚瞻,為篡奪皇位,直接策反禁衛軍,把自己的父皇哀帝斬殺在勤政殿裏,然後假借陛下詔書,宣悼太子、禮親王、宏親王以及思明公主、思真公主在內所有皇室近族入宮,全部白綾賜死。

這一段歷史,現在被稱為隆慶政變。

在奪位成功之後,他並未停止殺戮,反而大開殺戒肆意妄為。

反對他的忠臣、不服他的書生以及三服以內的宗親,他們的鮮血一起染紅了菜市口的土地。這一段殺戮過往,一直持續了三個月才終於結束。

因為楚少淵的父皇,慎帝楚維安出生了。

為了給自己的幼子祈福,也因為所有的反對聲音都已經暗淡,厲平帝似乎終於恢復理智,開始努力做一個明君。

可他早就被染紅的雙手,是無論如何都洗不幹凈的。

他逆天改命,違背國運,殺盡忠良,最終落下個孩子早夭的下場。

除了幼子,當時宮中所有的皇子公主,全部在一年內夭折。

唯一剩下的那一個,還整日病歪歪的,瞧着活不過十歲。

這個時候,厲平帝才意識到,逆天改命,肆意妄為會換來什麼下場。

可一切都晚了。

楚少淵想起這一段先祖不光彩的過往,卻十分平靜:“祖父的罪孽,還沒有洗清嗎?”

厲平帝知天命后不知怎麼中了風,半邊身子都是歪的,只要一說話,就不斷往下滴落口水,並且說辭含糊不清。

他腿腳不便,只能坐輪椅出行,可謂一生顏面盡毀。

中風沒多久,他就活生生把自己氣死了。

再之後就到了慎帝楚維安。

他父皇自知父親罪孽深重,為了讓自己的血脈能擺脫這厄運,他拖着病體努力做一個明君,然而早亡的他卻不知道,自己不是那個債主,他努力了一輩子,也改不了兒子的命。

幾十年盛京風雨一晃而過,而那些逝去的亡魂,似根本不想聽罪人道歉。他們早就已經做了古,死都死了,族也滅了,又何談原諒?

清心道長嘆了口氣:“有些事不能錯,一旦錯了,就沒有挽救的可能。”

楚少淵面色沉靜,他緊緊抿着嘴,有句話含在嘴裏,無論多痛苦都沒說過一次。

他承擔了不應該承擔的天罰,然而這一切不是他的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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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選侍:太不矜持了,但還有點小期待怎麼辦!

陛下:寶寶心裏苦,但寶寶不能說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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