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梅玉魂香
李江楓在她面前回憶起往事，往事裏有喜悅，他的臉上也是幸福的表情，然而，就在那喜悅表情過後，他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痛苦。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時的我只懂得領兵打仗，揮劍殺人，不懂兒女情長”，李江楓開始回憶到。
當他回憶的時候，他的眼睛始終凝望着慕沉香，彷彿，那個人就陪在身旁。
五年前的奉天王府中，與現在一樣，處處白雪皚皚，處處飛雪漫天，但是，那時的奉天王府之中充滿人氣，不似現在一般死氣沉沉。而五年前的李江楓還是一個白衣翩翩的少年，然而，即便已經二十二歲，臉上仍舊未脫去稚嫩，或許，那叫秀氣。那股子秀氣擋住了他一身錚錚鐵骨，如果沒有仔細了解他，沒人能從外表上看出他已經是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了。
天很冷，不知哪一處院子中斷斷續續的傳來琵琶聲。
那是一處很寬的院子，寬闊到甚至讓人以為那裏不是院子，而是一處行宮。這行宮裏有一座湖泊，湖泊邊上樓閣聳立，迴廊盤繞，湖泊中一座假山佇立，倒映在水碧綠水中。
湖泊邊上有一處水榭，旁邊儘是綻放的紅梅，紅梅鮮艷奪目，即使冰雪再盛，也掩蓋不住它的傲骨。
那女子一身鮮紅大氅，猶如雪中紅梅鮮艷，引人格外注目，她坐在梅花樹下，懷中抱着琵琶，在彈着不知名的曲子，雖是不知名的曲子，卻有一股靈性，只是聽着她素手隨意輕攏，那聲音便能浸入心脾，偶爾有幾許落雪落在她頭上，滴落在她髮釵上，她也沒有注意。
只是，當那雪化成了水，自她額頭上滴落下眉心時，她才恍然發覺，將大氅后的帽子蓋在頭上。
她的身邊沒有隨身的侍從，那是她自己不讓帶的，李江楓對此很無奈，但是，她想做什麼，便做什麼，雖然是個秀麗的女子，卻有一股犟脾氣。
沒有侍從，那李江楓便充當了他的侍從，親自為她端去一籠紅泥小火爐，李江楓閑這一籠火不夠，又去抬了一籠。
“香兒，你怎麼！要注意，不要着涼了。”
北風寒冷，怕她受冷，又去抬屏風來圍在她身旁，讓她不至於被北風吹拂。
她抬頭看了李江楓一眼，眉眼中有萬千星辰，有浩瀚無垠的山河，風情萬種，柔腸百轉，這一眼，李江楓便覺得值了，不枉自己來來回回的跑，為她搬來火爐與屏風。
“楓，我的琵琶缺一個伴舞，你來跳吧。”
“啊！”李江楓滿臉黑線。
“我自十五歲上戰場，只會舞劍殺人，不會跳舞。”
話才說出口，他就知道自己錯在了哪裏，不等她發脾氣，李江楓急忙改口道：
“別急，我跳，我跳。”
可是，跳些什麼舞好呢？他腦海中回想着以往佳節時那些舞姬們所跳的舞，那舞蹈太過艷麗，他一個漢子，怎麼可能跳得出來？
他扭扭捏捏想了許久，仍然羞澀着不肯跳動起來，她沒有生氣，搖搖頭，微微一笑，道：
“你呀，跳不出來，就不要勉強了，我又不是沒有見過舞姬跳舞，若是我話，不用說，你應該知道結果的。”
“呃……香兒，是我不好，連個舞也不會跳。”他撓撓後腦勺。
他只會舞劍，殺人，又怎會跳舞？
“你也會被難住嗎？現在你該知道，那些舞姬們有多麼不易了嗎？”
“呃”，李江心點點頭。
“還有啊，這天雖然冷，但若是冷着，就讓它冷着，忽然被火爐一熏，人是非常容易着涼的。”她小心數落着他的不是，又怕言語傷着他，說話時，總是小心翼翼的。
“記住了？以後，若是冷，就一直忍受着，不要去接受暖意，那時最容易着涼。”
“嗯嗯嗯，香兒的話，我回去就抄一百遍，將它永遠記住。”
這一句話之後，他再也無話，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前日，他的父皇，那個大涼的梁武帝已經下令，讓他帶兵四十萬前往北方，收復被周國侵佔去的國土，明日便是出發的時間了，該怎樣告訴她呢？
李江楓心裏很為難，他不敢，不舍，不想離開，然而，父皇的命令，他不得不離開。他不知道，當他正為難之時，細心的她早已發現他的不對勁之處，他雖然有時大大咧咧的，但是，每當遇到重要的事，他都會皺着眉頭思索着。
“楓，你怎麼了？”她關切問道。
“啊！沒，沒，沒怎麼。”李江楓牽強回應着。
她低眉，讓他看不見她臉上的哀傷神情，自凳子上起身，解開胸前扣着的衣扣，將一身大氅扔在雪地之上。
“艾！香兒，你做什麼？”李江楓急忙阻止。
然而，還是沒能來得及阻止，她將一身大氅脫去，裏面一身鮮紅嫁衣，還有腰間一把寶劍。
李江楓看的入迷了，她一身紅衣乃是嫁衣，上面金色鳳凰騰飛，猶如火中涅槃重生，只是少了鳳冠霞帔紅蓋頭，唇上也少了一絲朱紅。
天地之間又飄起雪花，她一身紅衣在這一片雪白之中格外醒目，與整個天地格格不入，因為，她就是最美的風景，是冰雪冰封住的一朵紅梅，正如她的名字一樣。
“梅玉香”，這是她的名字，陌上人如玉，傾城世無雙，唯有她，可與這江山爭輝。
她懷抱着着琵琶，在他身前舞動，將自己的前前後後讓他看個夠，沒有一絲遺漏。
“楓，好看嗎？”
“好看”，李江楓怔住了，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眼前再無其他，甚至是天與地，雪與山。
她放下手中琵琶，解下腰間寶劍，將之呈給李江楓，道：
“紅衣配白裳，我不知我哪裏差了，竟等不到你的三書六禮，但我知道，英雄當配寶劍，這落梅劍是我托哥哥為你打造的，希望你帶上他，猶如有我在身邊，去邊關勇猛殺敵，早日凱旋。”
“香兒，你……，你都知道了？”李江楓愣住了，他早已命人封鎖了消息，她為何知道？
“你啊，一個呆瓜，你忘了我哥哥是什麼人了嗎？你封鎖得了的消息，封鎖得了他？”
李江楓沒有接過那把劍，於他而言，那把劍算什麼，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劍，每一笑一顰，都是利劍，都能穿透他一身盔甲，直抵他內心最深處。
“香兒……”
李江楓想要說什麼，她又怎麼會給他機會？早已將自己化作萬千柔情，送入他懷中。
“香兒……我。”李江楓欲言又止。
“什麼都不用說，我全都明白，像你這樣的呆瓜，總要我主動一些，你才能被動抱緊我。”
她自己先動手抱住李江楓，當李江楓醒悟過來時，一雙大手已經將她抱得嚴嚴實實的。他的手比她的手更有力，他的肩膀就是整個天下，給予她無盡的倚靠，只要有他在，一切都會變好的。
兩人相依相偎在湖泊邊上，湖泊中映出兩人的身影。
李江楓將她緊緊抱住，抱了很久很久，兩人依偎了很久，梅玉香在等他做他該做的事情，然而，李江楓一直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無奈之下，她只能湊到他耳邊輕聲耳語：
“楓，你是不是該做些什麼？”
被她輕聲耳語問道，李江楓一時不知所以然，耷拉着腦袋問道：
“嗯？做什麼？”
“嗯……”，梅玉香想說什麼，但是，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無奈啊，楓，你要學會自己思很多事情，如果你身邊沒有一個人幫你出謀劃策，你可能會吃虧的。”
“嗯，香兒說的也是”，李江楓點點頭。
梅玉香心裏不知該哭還是笑，只能抱緊他，雙手指甲狠狠掐在他背上。
“啊！”李江楓吃痛，輕哼了一聲。
剛想開口問怎麼了，梅玉香輕輕踮起腳尖，吻在他唇上。霎那間，好似一股電流襲遍他全身，有些痛，又好似是酥酥麻麻的，讓他欲罷不能，再想繼續索取，梅玉香卻突然鬆開了嘴。
“楓，這才是你該做的，懂嗎？我是你的人了，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情。”
此刻，李江楓終於明白了他該做什麼，當她一身紅衣出現在自己身前時，她已經完全屬於他了。自己要做的，是守護她，愛護她，給予她一切自己能給予的幸福。
李江楓從她手中接過那把劍，將劍拔出鞘，
“噌~”
劍才出鞘，便是一陣陣劍鳴，劍身通紅如血，唯有劍鋒處是一片銀白，只是聽劍出鞘的聲音便知道這是一把好劍。
他將把劍仔細把看，對梅玉香道：
“香兒，撥動琵琶吧，我知道我該怎麼舞了。”
這時的李江楓完全與她心有靈犀，她在想什麼，李江楓能夠猜得到，他想做什麼，梅玉香也知道。
她坐回了凳子上，隨手撥動琵琶，便是一曲《秦王破陣曲》。
李江楓起劍舞，以手指輕扣劍身，敲出節奏與她的琵琶相合，唱到：
“受律辭元首，相將討叛臣，咸歌《破陣樂》，共賞太平人。”
兩人四目相對，心中已經沒有遺憾，彼此心事已經知曉，此生能得一知己，更勝過江山無限。
李江楓一字一句娓娓道來，看着他臉上的表情，慕沉香不禁好奇，是怎樣的女子，能夠打動這樣一個外表看起來冷冰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