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論戰(1)
隋國大軍離去,卻將張傑昌留在了關前,於他而言,那不是留,是捨棄。一個戰敗的將軍,一個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就再也沒有帶走的必要。
所有人都離開了,只有幾個忠誠的老部下陪伴着他,勸慰他。
秋風蕭瑟,他滿臉鬍鬚亂了,頭髮也亂了,頭上木簪再也綰不住他半青半白的頭髮。
“敗了,敗了啊,我敗給了一個女子。”即便身旁幾個部下一直寬慰,他仍然一直沮喪的哭喊着這句話。
慕東山能明白他此時此刻的心情,換作是他,也會一蹶不振的,或許是同為武將,英雄惜英雄,他走過去,手拍在張傑昌肩膀上,勸慰道:
“張老將軍,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不只是敗給了一個女子,還有我。”
張傑昌抬頭看了他一眼,低頭又哭又鬧,委屈的像個孩子。
慕東山無奈,與他的幾個部下在他身旁生了火堆,烤些乾糧吃,吃着乾糧,張傑昌淚如雨下,含淚道:
“臭小子,這些都是我的糧草啊,全被你給截了。”
慕東山沒好氣的笑了,既然他想哭,就讓他再心疼一下,便隨意說道:
“小子搶的不多,夠我大軍吃到明年,我已下令,后軍不必再送糧草了。”
張傑昌不哭反笑,這一笑,乾糧卡在喉嚨中,令他咳嗽了幾下,慕東山忙對部下道:
“你們誰有酒?今日我要和張將軍不醉不歸。”
“將軍,我有。”
“將軍,我也有。”
他的幾個屬下站出來,將自己私藏的酒給了他們幾個。
然而,軍中規定,將是一律不準私藏酒,慕東山拿了酒,看着幾個士兵不懷好意笑到:
“你們幾個,待會兒和我去領三十軍棍去。”
“啊?”幾個士兵摸摸後腦勺,不好意思的笑着回了軍陣之中。
拿了酒,張傑昌也不等慕東山,自己開始喝了起來,幾口酒下肚,他的臉紅了,然而,還在像喝水一樣喝酒。
他知道,現在的他已經是慕東山的階下囚了,不等慕東山開口,他便開始自言自語:
“顏保真,是商先生的徒弟,此人陰險狡詐,不擇手段,乃是大隋年輕一代最強武將。”
“商先生?”慕東山第一次見到顏保真,沒想到他還有一個師傅。
張傑昌喝了一口酒,繼續說著:
“商先生,其人神秘非常,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先帝駕崩,命他垂簾聽政,是為攝政王,他總是躲在帘子后,除了陛下,無人能見其真容。”
這算是機密了,慕東山沒有強迫他,一壺酒,張傑昌就將這樣重要的秘密說了出來。
好似說了太多,張傑昌嘆了一口氣,繼續說著:“這師徒兩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看我不順眼已久了。”
慕東山看看他現在的處境,心中不由心疼,交戰一年,他早已習慣了。其實,他倒是挺喜歡張傑昌的,這不僅是英雄惜英雄,更是欣賞,便起了邀請他回大涼的意圖:
“張老將軍,不如,與我回大涼吧,我皇……”
話未說完,兩人感覺身後傳來一絲涼意,慕東山頭也不回,槍出如龍,向後掃去。
“叮”,一聲響,一支箭矢被他攔下。
“噗”,不及反應,不可置信的一幕,一支箭矢洞穿了張傑昌的胸膛。
“老將軍!”
“將軍啊。”
幾個喝醉的老部下頓時醒酒,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遠處,顏保真還保持着開弓的姿態。
“可惡,卑鄙無恥,竟敢暗箭傷人。”見是顏保真去而復返,慕東山怒斥。
顏保真並不覺羞恥,反而冷笑:
“鎮國候張傑昌,你叛國投敵,泄露我軍機密,死得其所。”
中箭倒地,張傑昌仍然保持着一絲理智,遙指着他詛咒道:
“顏保真,你師徒兩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妄想圖謀不軌,必然不得好死。”
“哼哈哈哈,那就不勞你擔心了,黃泉路上一路保重”,顏保真策馬,一路狂笑而去。
“可惡,無恥小人,休走”,慕東山想追,已經來不及,他們相隔實在太遠,只能先照看張傑昌的傷勢。
他胸膛被箭矢穿心而過,已經回天乏術了。
“張老將軍!”面對這樣的傷勢,慕東山心有餘而力不足。其餘幾個老部下也是如此,他們呼喚着他的名字,也改變不了他的性命已經越來越微弱的事實。
張傑昌最後一眼,看了身旁幾個忠誠部下,用最後一份力量拉住慕東山的手,彷彿是在哀求:
“慕……將軍,你我鬥了一年,也算是朋友吧!我這幾個好友跟隨我半生,拜託你照顧他們。”
“是,慕某定當竭力而為。”慕東山鄭重承諾。
得到慕東山的承諾,張傑昌鬆了一口氣,然而,心中還有一事放心不下:
“將軍,我有個女兒,身在大涼,為齊國狗皇帝齊傑做細作,如今身死,已然不能照料她了,你持我信件,勸她不要參與戰事,做個普通人。”
“好,此事不難,若是勸不了,我將她娶,看她還敢做細作。”為讓張傑昌含笑九泉,慕東山已然不顧其他了。
“最後一事,我為隋國大將,卻是齊國之人,求將軍將我屍骨帶回齊國安……葬。”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了,說完,眼神中已然沒了生機。
“將軍!”
“將軍?”
幾人殷切呼喚,卻是回天無力,張傑昌已然去了。
他無神的眼瞳望着蒼天,久久也不見閉上。
“老將軍放心,慕某絕不食言”,擔憂他心有挂念,慕東山再次保證,說完,張傑昌還是未能瞑目,慕東山只能作罷。
只是,他有些不明白,為何他是齊國人,卻做了隋國武將,女兒又為何為齊國君主齊傑賣命?百思不解,只能問那幾個老部下,幾人回道:
“我們與將軍乃是齊國人,可齊傑為人心狠手辣,不把下屬當人,將軍氣不過,只能投降隋國……。
將軍投降隋國后,齊傑誅其九族,唯有一女兒留下,並且蠱惑她,若是能她能去大涼皇城中充當細作,為齊傑效命,便可赦免她與張傑昌罪過,讓她父子團圓。”
“沒想到,將軍尚且有這麼一段過往。”慕東山看着死去的張傑昌,心中可憐他的遭遇。
若不是故國君主之故,誰願意流浪異國他鄉,即便封侯拜相又如何。一生戰場廝殺,卻求不了家人團聚,如今馬革裹屍,身後所送之人,竟然是慕東山這個敵軍將軍。
胸膛中,一封染血的信件被保存的很好,這是張傑昌給予女兒的最後一封信了。
為讓他安息,大軍停留半月,直到張傑昌頭七過了之後,將他火化為灰,慕東山才下令班師回朝。
大涼皇宮中,慕東山勝利凱旋的消息早已傳遍了朝野,沒有人能想到,僅僅出師一年,他就得勝了。
得到這個消息,朝野上下自然一片喜歡,然而,慕沉香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或許,是腹中胎兒即將臨盆了吧。
自鳳朝闕走後,她總是喜歡去湖心亭中,或是彈琴,或是看書,在流芳閣中也是如此,要麼彈琴,要麼看書,日子過得單調而無趣。
這一日,宮中所有人都在慶賀慕東山得勝,唯有她沒有,一人躲在湖心亭中,看了書之後,自顧自彈琴打發時間。
“你倒是清閑自在啊。”金玲習慣了她這些日子以來反常,一直在身旁照顧着。
而這湖心亭中,也不乏知音,那便是李英琪,畢竟,這靜華宮中只有兩個妃子。
還有那個整日裏無所事事,似一朵浮雲自由來去的小香雲也整日呆在她身邊,趕也趕不走。
再有,陳鳳顏與她的的關係早已不言而喻,王賢妃,林德妃已經許久沒有找他的麻煩了。
有金玲陪伴着,有香雲守護着,慕沉香身邊猶如多了兩個護法。
小香雲知趣得很,沒有在慕沉香身邊鬧騰,和金玲一樣安安靜靜的,只是時常拉着慕沉香的手祈求道:
“沉香姐姐,小殿下出事之後,讓我做他姑姑吧,我要像姑姑照顧我一樣照顧他。”
“……香雲,你本來就是孩子的姑姑啊,親姑姑。”慕沉香一陣頭疼。
孩子即將臨盆,李江楓不見人影,陳鳳顏那裏也不知何時才能計劃出宮之事。即便能出宮,慕沉香也不捨出宮,梅玉香的屍體還在那裏等着她。
諸多事情困擾着,慕沉香愁眉深鎖,卻不見有人能懂自己。
“你好像不高興”,正低頭思索之際,湖上傳來李英琪的聲音。
“是啊”,慕沉香無力的回答,她沒有抬頭,只是聽聲音就知道來人是誰。
“這又是為何?你三弟出征,如今凱旋歸來,為你慕家光宗耀祖了。”
“凱旋!他真的勝了嗎?”慕沉香不禁捫心自問,也問在坐的所有人。
小香雲,金玲,李英琪,三人都疑惑的看着她,金玲摸摸腦門,有些哭笑不得:
“一孕傻三年,她這是想多了,所以整天神神叨叨的。”
慕沉香只是搖頭,也不管她們聽不聽,低聲細語:
“秦滅六國,乃是始皇帝奮六世之餘烈,二十年前,齊周涼三國滅陳,也用了三十年的時間,一切,只是個開始。”
琴聲低沉,如同她的心思,她們都以為自己想多了,可是,慕沉香卻能真實的感覺到局勢在變化,她的眼中看到的,是和別人不一樣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