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媽上吊與臭豆腐
初春的早晨,氣候濕潤的九華城內,濃霧漸漸的從地面升起。早起的烏鴉在枝頭有氣無力的大聲的叫着,樹上只有淡淡的綠意,滿眼的蕭索寂寞意味。
一名渾身縞素的年輕美婦,緩緩的推開了“聞香知味樓”的大門,神情木然的走了進去,只見她面容麻木,神情獃滯,眼角似乎還掛着淚痕。她慢慢的走上了二樓的大堂,抬頭看了看在大堂上高高掛着的三尺白綾,小心翼翼地爬上了白綾之下放着的高凳子之上。她站在高凳子之上,回頭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地面,似乎對這個世界還有着很多的眷戀。她想了很短的時間,之後便毅然的將自己的頭伸進了白綾之中!隨着一聲輕響,那個高凳子漫漫的倒在了地上!高懸在空中的雙腿漫漫的動了動,露出了一雙鮮紅似血的鞋!空氣中隱隱的傳來了如同崑曲一般的咿咿呀呀的歌聲:“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雨絲風片,煙波畫船……”
一名夥計模樣的男子慢慢的走了上來,看着頭頂上高懸着的美婦,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之後便慢慢的開始掃起地來,似乎對於頭上高高掛着的美婦不再理睬!掃完地后,他將踢倒的高凳子放好,又開始擦起地來!
這時候,隨着“咚咚咚咚”的上樓聲傳來,有有幾個人衝上樓來!前面的是一個白髮老嫗,後面跟着四個青年後生,那四個個青年竟然還抬着一口烏木棺材。
指揮着那四個青年後生將烏木棺材放好,滿臉大汗的老嫗看着頭頂高懸着美婦,仔細的看了看,然後對着那個掃地的夥計罵道:“好你個馬金生,這麼多年來,你就不知道提醒一下你家主人,上吊的時候一定要把腿綁好!要不然的話,兩條腿到處亂蹬,看起來有多麼的不雅!”
那個還在擦地的夥計頭也沒有回的說道:“我沒有注意到,沒有看見!”
老嫗憤怒的說道:“我們這個小地方,好不容易有一個要自殺殉節的烈女,你知不知道官府有多麼的重視,我們做了多麼多的準備,我們請了好多的木匠石匠,我們多麼的想把這件事情辦好,我們本來可以做的更好的!可是,看看,就是因為你!你看,夫人的腿都沒有伸直,將來放進棺材前,讓人觀瞻前有多麼的難看!看看我們的烏木棺材,光桐油都上了好幾百遍,你看看這做工,這光澤!就是因為你!你看看!你又沒瞎,怎麼能看不見?”
“我都說我沒有看見,我昨天晚上睡晚了!昨天有幾個吃飯的客人,吃飯的時候始終在哪裏磨磨叨叨,沒完沒了,等他們走了,都後半夜了!我醒來的時候,夫人已經掛了上去,你說說,我怎麼去提醒!難道我把她拽下來,然後在對她認真的提醒!夫人,你應該先把自己綁好,在把自己掛上繩子?”
“對了,你就應該馬上提醒她,你當時應該把她拽下來,讓她幫好自己再掛上去!”老嫗再次認真的說道。
“可是,夫人那暴脾氣,我可不敢!萬一她一腳將我踢飛,我去找誰說理去!我還年輕,我還沒娶媳婦呢,我可不敢!再說了,如果夫人她把自己綁好,那她又如何將她自己掛在那三尺白綾之中的呢!要不王婆婆你給我想做個示範!”
老嫗看着那個夥計再次認真的說道:“馬金生,我說的可是我朝律法上的方法!怎麼,你敢質疑我朝律法,質疑律法就是藐視朝廷,藐視朝廷就是污衊皇帝!怎麼,你不想活了!”看着不再理會自己的那個夥計滿臉憤怒的走下樓去,老嫗大聲的喊道:“馬金生,你有把柄在我手中,今天樓下的活計也歸你了,好好打掃衛生,全都給我弄乾凈!”
之後,老嫗再次抬頭看着上面掛着的婦人,大聲的說道:“夫人啊,你怎麼還不去呢!老婦已經等了快十六年了,你怎麼還不去呢!要不你就行行好吧!你就馬上去把!老婦為了你的事情,從黑髮等到了白髮,我的四個孩子已經長到了這麼大了,你怎麼還沒有去!你看看你,你的臉也沒有蒙!你知不知道,如果不蒙臉的話,你的眼珠子可能從你的眼睛裏面爆出來,那樣子的話有多麼的難看,夫人啊,你下次一定要記住一定要把臉蒙住!另外,夫人你為什麼要穿紅鞋呢,你難道死後要變成厲鬼嗎!你殉節的事情那可是你自己要求的,我們可沒有逼你!殉節作節婦的話,我們的萬象街的街口就會立起一座十間三進的貞潔牌坊,這可是我們這裏最大的貞潔牌坊啊!夫人的美名一定會傳遍千古的!夫人啊,你行行好,你就去把,你如果去了,我家裏的工匠們也好開工!要不然的話,我看木工頭領老章,可能就活不過這個春天了,他們在我家裏已經過了十五個年頭了!你就行行好吧!快點去吧!”
一個陰森森凄慘兮兮的聲音傳來:“每個月我總有那麼幾天十分的思念我那可憐的亡夫,我總想在這裏吊上那麼幾次!可是這老天爺哪!你為什麼不把我收去,我好想離開這個世界,我好像看見了我的亡夫在向我招手,我這次可能真的要離開這個世界了,我可能真的要離開了!”
老嫗說道:“那您老人家就離開吧!”
“可是我,可是我心有不甘哪!”
“不甘您就說說!”
“你們給我設計的那個牌樓用的磚,我不滿意,顏色太暗,我要那種像光明一樣亮的白色的大理石!”
“可是之前您不是就喜歡這中沉穩的淡黑色條石的顏色嗎?您還說這顏色像極了你亡夫的臉上的顏色?”
“不行!我夫君昨夜託夢給我,他不喜歡那種顏色,他說下面的人因為到處都是黑暗,所以對於臉色黑暗的人,都會受到排擠,所以,他們現在嚮往光明,所以這次我要改成白色的!”
“可是,修改顏色的話,得上報朝廷,三司會審,皇帝親批才行,那需要的時間可不會少!”
“沒有關係,我可以等,我還很年輕,另外,聽說王婆你已經為了我的事情把你的兒媳婦訓練好了?我很開心,能夠與你這樣的一個工作認真負責的人打交道,我尊重你的工作,我會把自己弄的更好的,我也希望你也能更好!下次我會把自己綁好的!另外,今天為什麼來的人那麼的少,想當年,我初次掛在這三尺白綾之上的時候,那來的人可是人山人海,人潮洶湧啊,多少年輕瀟洒的公子擠來擠去,多少美麗的女子被看來看去,就像過年觀燈一樣,多麼的熱鬧!可是看看現在,多麼的寂寥無趣,多麼的寂寞,多麼的冷清,多麼的清涼,冷烈!”
“一切為了能把這件事情做好,我會更加努力的!夫人,你這次的作的不足之處有以下一百點,首先你的衣服就不對,上面的絹花有一些歪,歪了就會顯得您的身體不直,不直就是斜,而貞潔烈婦就是要做到不能有一絲一毫斜,一切都得正氣凌凌……”
“行了,每次都說相同的東西,一點點新鮮玩意都沒有,不要說了!這時候,突然一個少年從陰影中走了出來,看着那個老嫗,繼續的說道“王婆婆,你煩不煩,相同的事情次次重複的說,話說三遍淡如水,你不要每次都說相同的話了,我聽的耳朵都起了老繭子了!”
“可是,平方少爺啊,我看夫人這次看着又走不了,我的心裏替夫人着急啊!”
“這吊不死又不能怨我的母親!我的母親每次思念夫親的時候,就會身體僵硬,身體一僵硬的話就會脖子變埂,變埂的話就會弔不死!再說我母親為了作為我們九華城的表率,時不時地提醒我們國家的人們,時不時的吊吊,這是為了時刻的提醒着我們所有的人,什麼事情才是應該作的,什麼事情才是不能做的!對了,說到了應該作的事情,那麼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為什麼還不開始工作!你們幾個怎麼還都睡著了,快醒醒,我們可不養閑人!再睡就扣工錢了!”
說罷,平方將那幾個剛剛抬着黑色棺材,現在已經睡的滿臉口水的四個男子踢醒。然後對着老婦說道:“今天準備的貨怎麼樣,夠多麼?味道夠濃烈嗎!”
老婦笑呵呵的拍着自己的胸脯說道:“平方少爺,您就放一萬個心吧,貨沒有什麼問題,味道也足夠的好,絕對不會墜了我們聞香知味樓的牌子!”
看着那四個年輕人打開了那具黑色的棺材,露出了裏面放着的一塊塊的黑色的東西,那些東西竟然散發出了濃烈的臭氣!
看着面前的東西,平方沒好氣的揮了揮手。
“趕快拿下去,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歡這種東西的味道,你們該幹什麼就去幹什麼,離我遠一些!今天你們幾個表現的不錯,工錢加倍,明天繼續!”
老嫗滿臉堆笑的答應着,吩咐那四個青年敢快將東西抬下去,趕快換衣服作準備,今天是農曆十五,去東邊大相國寺燒香拜佛的人馬上就要過來,今天來的人一定很多!
看着那四個青年換上了夥計的衣服,老嫗回頭看着平方,笑着問道:“我們幾個除了每次準備送夫人上路,已經在您的鋪子裏面打零工快八年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轉正啊?”
平方看着王婆,仔細的想了想,然後認真的說道:“你們幾個有兩個問題橫亘在轉正的道路上!第一個問題是因為相貌,第二個問題是因為待遇!你太老,你家大兒子太高,二兒子太矮,三兒子太胖,四兒子太瘦!當然最為重要的一個關於待遇的問題,你去問問馬金生,他在我們這裏幹了快十六年了,每天早起晚睡,做牛做馬,乾的比牛多,吃的比豬差,可是他的工錢是多少,是零!這才是我家正式工的真正的用工標準!如果你們同意的話,馬上就可以轉正!你老人家看看行不?”
王婆臉色一變,立刻話也不說,轉身走開!
平方看看王婆的背影,嘴裏哼哼着“我是吝嗇鬼,我是葛朗台,我一毛不拔!拔一毛而利天下,我不做啊!”
這時候,夥計馬金生突然從樓下沖了上來,看着平方,十分忸怩的說道“我好像聽見夫人的肚子咕咕叫了,夫人今天的早飯還沒有吃,要不我先給夫人準備早飯?”
平方看着馬金生,十分惱怒的喝道:“那你還不馬上把夫人放下來,快去搬凳子去!我老娘在上面掛了那麼長的時間,一定已經真的全身僵硬了!還不快去!”
馬金生更加忸怩的說道:“可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再說男女授受不親,我不能接觸夫人的身體!”
平方憤怒的一腳踢向馬金生,小聲的罵道:“你每天碰的還少嗎?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每天唧唧歪歪的都做了神馬事情!氣死我了,都快做了我的便宜老爹了,還在這裏假裝正人君子,氣死我了,還不快去,要不就扣工資扣工錢!”
馬金生連忙將夫人小心的從上面抱了下來,嘴裏卻還在嘟囔着:“哪有什麼工錢!”
“難道我媽不是工錢嗎,哪有兒子給老子工錢的,氣死我了,看我不打死你!”
馬金生再次熟練的躲開平方踢來的右腳,嘴裏說道:“你媽全身都硬了,我去給她活活血,下面人很多,我就交給你了,千萬的弄好,要不等你媽休息好了過來收拾你,你得小心!哈哈……”
平方看着遠去的馬金生,臉上那稚嫩的笑容漸漸的消失,露出了似乎看起來與他的年紀很不相適的冷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