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撤出與分別
他剛一轉身，前面突然竄出來一道嬌小的身影，一聲不吭地撲了個滿懷。
王徒精神鬆懈着，光想着吃點啥了，哪裏提防到會有這麼個突發情況，眉頭突突地跳了跳，但手上柔軟的觸感硬生生阻止了他把懷中人扔出去的想法。
不是活死人，也不是地獄產物……是個人，而且是女人。
李紅燕抱的很緊，抽泣着，她個頭就比王徒矮了一點點，也不嫌臟，小臉緊貼着王徒脖子，眼淚就順着他衣服淌到了胸口。
旁邊張強覺得自己一下子就“亮了”，他若無其事地乾咳了一聲，走出五六米遠雙手插兜望着天空，頗為感慨地道：“秋天，就是冷呀！”
這感覺也太奇怪了……王徒不自然地動了動下巴，然後把僵硬的手舉起，在李紅燕背上拍了幾下。
“怎麼了這是？”二十一年來，第一次被女孩主動，他是挺疑惑的。
不就昨個隨手幫了一把，至於這樣嗎……
難不成，是把咱當成溫柔，體貼，極具男子氣概的知心大哥哥了？
“我……我害怕。”細如蚊鳴般的聲音。
“恩……”王徒遲疑一下，想說句“害怕抱我有什麼用”或者“有事找領導呀”之類的話，但內心告訴他，最好不要這樣做……
“沒事，沒事，別哭了。”王徒跟哄小孩似的，刻意把語氣放輕柔，道：“天亮了，都過去了，這些怪物也都死光了。”
說完，他驀然想起自己成為執法官的那天，那個被啃吃一半身體而死掉的女人。
神色黯淡一瞬，就又補充道：“你看，至少我們還活着。”
李紅燕哭的差不多了，才把頭抬起來，有點嬰兒肥的臉蛋上黑一片白一片的，雙眼通紅，梨花帶雨惹人憐。
昨個沒仔細看，這會一瞅，還是個挺清純漂亮的小姑娘。
她哽咽道：“不是……我，我是擔心你。”
王徒眼中閃過異色，心裏某處，似乎重重跳動了一下。
這……就是被關心的感覺嗎？
他在這一句話中淪陷了，還沒來得及說句什麼，就聽李紅燕仍在繼續講。
“我……從樓上看，怪物太多了，很怕，那麼多戰友和姐妹都死它們嘴裏了。”
“你那麼厲害，還救了我，可是……我幫不到你，如果你也死了……我會內疚一輩子。”
王徒啞然失笑，原來這個女孩想的都是這些，別的不說……倒是挺講義氣。
倆人抱在一起，看到的人可不少，王徒臉皮薄，低聲道：“我知道了……另外，他們都看着呢。”
“呀！”李紅燕驚呼，顫了一下，才手忙腳亂地把自己從王徒懷裏拿出來。
剛才是不管不顧的，這會立馬臉就紅了，捏着衣角，低着頭，認真看腳尖。
王徒覺得好笑，存心調侃她，說：“怎麼的，你不會是喜歡上我了吧？”
沒想到，李紅燕僅是猶豫了不到一秒，就認真回復道：“如果你覺得我也還行……咱倆，可以先處一下試試。”
王徒：“……”
不遠處，士兵跑到剛點了根煙的張強身旁，跟他彙報了幾句什麼，張強就直接把煙掐滅走了過來。
“接到上級命令，部隊要撤離城市。”他看了一眼李紅燕，緊接着，把目光放在王徒身上，“上面的意思，是放棄……城市，保留有生力量。”
王徒平靜點頭。
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結果，自從跟隨軍隊參與到城市收復的戰鬥中來，軍隊其實一直都沒有取得實質性的戰果。
硝煙傾城，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然而……打下來的區域，要麼兵力不足，要麼堅守不住。
武器裝備消耗大不說，死傷更不是小數目，拿脆弱的活人跟活死人與變異怪物硬碰硬，無異於石頭撞石頭……彼此都痛。
科技的力量被消弱太多了，“瘟疫”一般無處不在的病毒如高懸在頭頂的利刃，讓人類沒有絲毫的本錢去叫囂。
人類長期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但從那一天起，就多了兩位強勁對手，如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跌下神壇。
撤退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廣場，人們談不上頹喪或是歡喜，只是表情麻木地把各種物資從廢墟底下翻出來，將還能用的東西收拾好，做足準備。
有很多屍體，完整的、殘缺的，都整齊擺在一邊，他們死在昨晚，屬於犧牲，會記功，發放撫恤金。
他們的戰友、朋友在一邊，敬禮、默哀，用最簡單的方式進行送別。
落葉歸根，他們的骨灰會被統一管理，等有那麼一天勝利了，就都送回老家去。
地面上撒滿了白石灰，掩蓋氣味，還是有活死人零零散散地湊過來。
負責外圍的士兵們冷着臉，給手裏武器別上刺刀，通過戰鬥把心情發泄出去。
一個二十多歲，一個三十多歲，王徒和張強一起蹲下抽了根煙后，同時嘆息了一聲。
他倆都能理解對方在想着什麼。
“很不甘心吧？”
“是呀，那些都是能打仗的兵，短短一個月而已，卻敗的這麼慘。”
“我相信你們。”王徒頓了頓，“可惜……它們不是人。”
“媽的。”張強忽然罵了一句，隨即想起還有個小姑娘在旁邊，就苦笑道：“不知還能活多久。”
“不過我相信，哪怕我死了……有那麼一天，咱們，還是會打贏它們的。”
他握着拳頭，眼神發光。
“恩。”王徒點點頭。
李紅燕一直在旁邊聽，聽到這裏，忍不住插嘴問了句，“那……咱們撤去哪呢？”
“三百公裡外，有一座正在建立中的軍事要塞，附近軍隊都會收攏過去。”軍方高層的決策力向來是敏銳的，一般都會提前部署，所以張強在之前就清楚一些情況。
“建設要塞是‘一級應急避難計劃’中的一部分，國內有多個，分佈在不同的地方，要塞中有完善的防禦系統，資源充足。”
人要是認真起來、被逼急了，還是能做很多事情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張強拍了拍腰間的手槍，說：“不用怕，你們跟着我就行。”
忽然，尖銳的哨音吹響，兩聲綿長，在樓宇間傳盪。
開始撤離了。
軍隊和覺醒者們集合、蹬車，旗幟飄揚在車頂。
沒有過多耽誤，現場最高指揮官就下達了出發的命令。
物資車排成了長龍，在幾輛坦克和裝甲車的掩護下，緩緩駛出。
屬於張強分隊的車離得不遠，正怠速等着，三人連忙跑過去。
運兵車車頭裏很寬敞，能坐下五六個人。
張強動作利索，第一個爬了上去，坐在駕駛員旁邊，然後探頭說：“你倆坐外面，要是有危險，方便跳車。”
王徒沒說話，扶着李紅燕，先把她送上去。
再然後，王徒在下面看着他倆，笑了笑，說：“恩，我還有點事……就不跟你們一起走了。”
作為執法官，黃皮書帶在身上，就不可能去過安逸的生活。
他有特殊的職責與使命——提升實力，審判“違法者”。
張強聞言愣了愣，頓時就怒了，罵道：“媽的，到處都是危險，你小子留下幹嘛？別胡來啊。”
李紅燕神色驚訝，想了一想，堅決就站起來，準備下車。
“你給我坐那！”王徒指着她，瞪起眼，狠聲說道：“我認了咱倆的關係，但我希望你聽我的，等一段時間我會去找你們。”
“老哥，你也別問了，麻煩幫我照顧好她。”
王徒平靜地說著，身上自有一股穩如泰山的氣勢，特別是眼神中流露出的不容置疑，竟然給張強一種面對那位老人時的壓迫感。
他喉結動了動，都不知道說些什麼了。
張強想不通，城市中危機四伏，浮屍遍地，為什麼王徒要選擇留下。
砰——
車門被王徒關上。
“讓我……下去！”李紅燕雖然剛才被王徒給嚇了一跳，但她眼中含淚，還是掙扎着要下車，“我就知道…你覺得……自己強，看不上…我。”
張強按住她，深深看了車窗外那個年輕人一眼，向駕駛員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