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刮目
等到柳臻來到自己的住處時,才發現其實這裏距離太子寢殿還是不近的,諾大的東宮,她被安排在最偏僻的房間裏,這樣倒合了她的意。
整個晚上,柳臻噩夢不斷,一會兒夢到深情款款的程言忽然變作司羽塵的模樣,輕笑着說“我喜歡你”,一會兒又夢到司羽塵提着把劍將自己斬首示眾。
柳臻被夢境嚇醒,全身竟出了一身粘膩的冷汗,她恍惚了半晌,才深深呼一口氣:司羽塵是個絕對的危險人物,必須要遠離。
天剛蒙蒙亮,窗外雨水的敲打聲倒是讓她徹底清醒。
簡單梳洗一番,她就捧着凈面的盆子和漱口的細鹽去往司羽塵的寢殿。
寢殿裏燈光還亮着,她輕手輕腳的踏了進去,繞過屏風,下意識望向隔着紗幔的床榻。
明黃的紗幔后是一個頎長的身影,寬大的衣袍在他手上翻飛,頃刻間紗幔被撩起,司羽塵便走了出來。
他換了一身黑色衣袍,交衽寬袖,腰間束有一條綉有祥雲暗紋的紫色腰帶,墨發盡數盤起。
他的視線移到正愣愣望着自己的柳臻,面無表情得向她伸出右手,柳臻順着他的目光看去,忙將墨玉頭冠遞了過去。
柳臻還真是沒想到,堂堂一個太子竟然能夠自己動手穿衣簪發,在她的認知里,他應該是那種養尊處優,四肢不勤而又極其挑剔的主子。
司羽塵走到殿門口,忽的止住步伐回頭對柳臻說:“今日是本太子侍奉皇上批閱奏章的日子,若四個時辰后我仍未回來,你就去御書房找,明白了嗎?”
柳臻忙說是,心裏卻在納悶:御書房是什麼地方?她一個小小的宮女有什麼資格去那裏要人呢?
這時東宮門口有內侍來敲門,說是來接司羽塵的。
柳臻望了望昏暗的天,雨勢倒是有加大的趨勢,眼看着司羽塵一步步走出去,她趕忙回到殿裏,拿出一把傘奮力踮腳遮在了司羽塵的頭上。
司羽塵垂眸去看她,目光忽明忽暗,柳臻忙說道:“太子殿下,外面雨勢不小,還是拿着傘吧,小心着涼。”
他沒有隻言片語,從柳臻的手裏接過傘轉身離去。
柳臻不知道這個皇宮是怎麼了,堂堂太子的身邊只安排她一個人伺候,整個東宮倒像是冷宮一般凄涼,皇后看似對太子關心備至,但是從未見過她來東宮走走,而且時不時向她打探太子的言行舉止,這還真是奇怪!
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四個時辰過去了,司羽塵還是沒有回來,本來淅淅瀝瀝的雨此刻變作嘩嘩的響聲,中間夾雜着接連不斷的狂風怒吼,像是隨時要掀翻屋頂的琉璃瓦片。
柳臻站在殿門口凝望了片刻,撐起傘疾步走出東宮。
御書房門口候着的一個歲數不小的內侍,柳臻認得他,他是皇上身邊伺候多年的內侍,也是宮裏的內侍總管元公公。
元公公看到她,上前幾步臉色不悅得小聲訓道:“你是哪個宮裏頭的怎麼這麼不懂規矩?這種地方也是你能來的嗎?”
“元公公見諒,”柳臻行了禮,神色泰然自若:“奴婢是在太子殿下跟前伺候的,實在是到了太子殿下的喝葯時間,所以奴婢斗膽尋來此,風藥師囑咐過奴婢,若是太子殿下不按時喝葯,恐怕會突然昏厥,嚴重的話很可能藥石無靈,還請元公公通融。”
元公公聽了面色果然嚴肅起來,他沉吟片刻對柳臻說道:“既是這樣,你在這裏等着,老奴進去向皇上稟明。”
柳臻心中忐忑得等了有一刻鐘的時間,便看到御書房門被打開,元公公攙扶着司羽塵一步步走了出來。
只見司羽塵臉色極為蒼白,整個人疲憊不堪的樣子,柳臻急忙上前要攙扶,他卻抬起手臂搭在了柳臻的肩膀,半個身子傾斜到了她的身上。
突然的重量襲來,為了不讓自己的小身板傾倒,柳臻咬咬牙,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撐着。
元公公順勢鬆了手,笑着說道:“太子殿下,皇上體恤您,允許您提前回去休息,還請您不要辜負皇上的一片心意啊!”
“那是自然。”
司羽塵說罷,藉著柳臻的力氣緩緩離去,連步攆也沒用。
走了片刻,二人都氣喘吁吁,柳臻望了望前頭,小心翼翼得問:“太子殿下,前面就是尚藥房了,要不要喝完葯再走?”
本來閉着眼眸的司羽塵輕輕抬眼看了看前面,嗓子裏發出極為虛弱的一個字:“嗯。”
柳臻心中一喜,這麼個走法走到天黑都不一定能走到,還不如進尚藥房順便歇一會兒。
正在搗葯的小林子看到柳臻,咧嘴一笑,忽又看到在她身旁的人時,生生吞下未說出的話,小跑着上前跪下戰戰兢兢喊了聲“太子萬福”。
司羽塵沒有答話,柳臻忙說:“小林子,勞煩你扶太子殿下坐下歇息,我去給太子殿下熬藥。”
小林子“哎”了聲,連忙把司羽塵扶到了屋內。
柳臻端着葯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個四十多歲削瘦的男子一手撫着鬍鬚,一手搭在司羽塵的腕上,這人便是風余白。
再看司羽塵,閉着雙目靠在椅子後背上,面色如紙,唯獨沒有任何錶情,像是睡著了一般。
柳臻安靜地走近,將葯輕輕放置在旁邊的案几上,司羽塵像是感覺到有人在靠近,緩緩睜開了眼。
“太子殿下,您實在不宜過於勞累,像今日的事情如果再有下一次,老臣不能保證會有什麼嚴重的後果。”風余白收了手,淡淡得說道。
司羽塵露出一絲微笑,聲音低沉:“整個宮裏,誰不知道你風余白是華佗在世,只要有你在,本太子還怕什麼?再不濟,也不過多睡幾日便好了。”
“哼!你說的輕巧!”風余白站起身,臉色不悅。
“你是太子,怎可如此魯莽?身子不好還能幹什麼大事?你自己說說?”
司羽塵輕輕笑出聲,臉上竟然有一抹調皮之色。
柳臻的目光在司羽塵和風余白的臉上看了個來回,小林子偷偷湊到柳臻的耳邊告訴她:“太子殿下同師父的關係可好了,這是外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哦!”
“哦?”柳臻挑眉:“願聞其詳。”
“那是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