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願戲如人生

第二百二十六章 願戲如人生

幾人才剛到梨園門口,就已隱約有戲聲傳來。

夥計迎門等候,進去時台下早已是高堂滿座,三三兩兩的認或坐着,或佇立,把戲台圍得水泄不通。進門后的林懷瑾同愛新覺羅嘉成在夥計的引導下,尋了二樓一個單獨僻靜的位置坐下。

今日不過才剛起始,後台就已經忙得不可開交,說來她是該去跟着幫忙打襯的,但二月紅早先就已經叮囑她在前看戲便可,不許進後台忙活。

本來許久沒機會看戲,她索性聽之任之,在其中充當看客,不如把今日的戲從一開始就看到結尾。

“二夫人,我只聽說二爺的戲班子地方花鼓戲唱得好,不知道還有這麼多京戲?”滿眼探究的愛新覺羅嘉成只大致地掃過台上的擺設就知道接下來是什麼戲,當初小的時候沒少在紫禁城看過,也算是一個行家了。

早知道二月紅唱得極好,沒想到這裏面的一個個夥計都如此,不止功夫厲害,唱戲也是一絕。

林懷瑾點了點頭,“這天下的戲都有相通之處,南北之間素有融合,才有如今的景象。”愛新覺羅嘉成聞言也覺得有理,不由好整以暇地等着接下來的好戲。

這第一齣戲是桃花村。

京戲桃花村講的是魯智深赴東京時偶遇史進,途經桃花村仗義救人的故事。

主要的內容是桃花山寨主小霸王周通強娶劉太公之女,魯智深喬裝成新娘,在洞房中痛打小霸王。這齣戲作為開場,其中情節蜿蜒曲折,叫好不迭。

“非是我囑咐叮嚀把話講,只怪獃頭獃腦慌慌張張。今夜晚非比那西廂待月,你緊提防,莫輕狂,關係你患難鴛鴦,永宿在池塘。”

“已然三錯請生波浪,怎能夠粗心大意你再荒唐。鼓打二更準時往,桃花村口莫彷徨。”

許是大家都期待着二月紅的出場,雖說也看得細緻,但並沒有激起太大的波瀾。林懷瑾抿了抿嘴,可惜陳皮唱不了,上次也讓他唱過幾句拜月亭,實在牛頭不對馬嘴,比在府里練的補鍋還要違和太多。

接下來陸續是望江亭,烏盆記,武家坡等,一來二去,群眾熱情倒是變化起來。

“當壚卓女艷如花,不負琴心走天涯。負卻今朝花底約,卿須憐我尚無家。”

“十載寒窗讀聖賢,常將鐵硯試磨穿。身受皇恩為知縣,朝廷王法大如天。”

“一馬離了西涼界,不由人一陣陣淚灑胸懷。青是山綠是水花花世界,薛平貴好已似孤雁歸來。老王允在朝中官居太宰,他把我貧苦人哪放在胸懷。恨魏虎起二心將我謀害,苫害我薛平貴所為何來?柳林下拴戰馬武家坡外,見了那眾大嫂細問開懷。”

愛新覺羅嘉成聽多了京戲,本還尚覺不新鮮,慢慢聽下去,覺這湖南的地方戲倒也甚是有趣。林懷瑾對戲詞極其熟悉,跟着哼了兩句,不時又吃了許多糕點,雙手捧着臉,正喝下一杯茶消食,只聽得台上一陣輕盈的腳步踏出。

隨之緩緩傳來那熟悉的聲音,

“本應當隨母親鎬京避難,女兒家胡亂走甚是羞慚。”

今日倒是出乎意料,二月紅唱的居然是鳳還巢,雖也是滿堂喝彩,倒是與他平常的風格很是不同。

“好!”趁着空隙,林懷瑾當先鼓掌,隨之而來的是更加熱烈的掌聲。

二月紅並不抬頭看她,卻曉得她在何處,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又接着緩緩唱道:“奴本當要把青絲剪,怎奈是夫君跪面前。思前想後柔腸百轉,前世造定今世緣。”

程雪娥與穆居易兩人這樣的陰差陽錯,到最後也能轉悲為喜,伉儷情深,一家團聚。只願戲如人生,都該美滿才是。

林懷瑾見他退場之後呼了口氣,又看了盤中剩餘的糕點,隨之望向桃花,桃花剛又吃完一塊,禁不住木訥地擺了擺手,顯然也撐得不行,“夫人,戲快散了,二爺該尋你了。”

“好一個,貞潔王寶釧,百般調戲也枉然,腰中取出了銀一錠,將銀放在地平川。這錠銀子,三兩三,送與大嫂做養廉,買綾羅,做衣衫,打首飾,置簪環,我與你少年的夫妻就過幾年。”

林懷瑾回了瞥了一眼唱武家坡的夥計,回過神點了點頭,正欲起身,對面卻又坐下一個人。

此人來得低調,悄無聲息,並且還正好挑着愛新覺羅出去的工夫,林懷瑾不禁搖了搖頭,瞭然於胸,“這好像不是佛爺的風格。”

平常也不見得有空上戲園子裏聽戲,需見時就一身軍裝驚得百姓紛紛側目,今日突然這麼低調,恐怕是為了避開二月紅,有事情特意如此,只想單獨對自己說。

張啟山掃了掃她沉寂的眸光,喉嚨變得乾澀,只是低頭喝了一杯茶,沒有說話。

他還記得從前,他剛到長沙時拜訪各方地頭時,在紅老夫人的棺材旁與二月紅相交,他們是那樣的自由自在,沒有家國的顧慮,一盤棋可以下三天三夜,可這種日子,終究一去不復返了。

從接二連三的戰事起伏,從自己成為長沙佈防官,從二月紅正式成為紅府的一家之主的那一刻起,就不可能回頭了。

林懷瑾瞥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佛爺,有話就直說吧。”

這一刻,好像回到多年以前,還是當初在張府當情報員時候。難得他糊塗一次,喝多了酒。那晚月色如洗,她親耳聽到,醉眼惺忪的他說,要是我不是張家人,只是一個普通的百姓,就不用如此了。

所有的事情,他都是身不由己,的確怪不得他。史上有記載,現在是什麼時候她也非常清楚,西南有親戚的百姓都紛紛逃竄而去,曾經以為固若金湯的長沙也顯得岌岌可危。

日軍就要來了,不久前二月紅也曾對她提起過往更南方而去的念頭,只是他們的心裏一直重安定,不喜變遷。雖說曾幾何時南來北往,但離府而游與搬遷故地完全是不同的。

可是戰火連天,由不得人。說不定轉眼炮火就會攻佔進城,日軍一來,一定是殺戮四起,不談過得安生,就連國土也要不復存在。

何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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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瑾親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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