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父與子
“醫者父母心也。”林薇薇抬頭看向他們，“即便你們不懷有慈悲之心，冷眼旁觀就是，何必再出言不遜咄咄逼人，將人趕出來？”
林薇薇的眼神有股肅殺之氣。冷冰冰說話的時候不苟言笑，像一隻匍匐在地的母豹，隨時隨刻都能暴起傷人。
正趕上這仁者藥店是新來客，兩日前才在此地開張大吉。老闆和小廝倒是聽說過林薇薇神醫的大名，況且林家在這小鎮上是如火如荼，勢如中天。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作為藥鋪，是對林家存有幾分敬畏的。
但問題就出在他們並不知道眼前有點潑婦的女子就是林薇薇。
於是囂張氣焰更甚，那老闆吹鬍子瞪眼來給自己虛張聲勢：“喲，哪裏來的小丫頭，還想學人家行俠仗義，濟世救民？也不瞅瞅自己幾斤幾兩？再說你有沒有長眼睛啊！”
小廝立刻附和着指了指頭頂的牌子，提高了聲調：“咱們不是醫館，沒有大夫，只是葯，鋪。買賣珍稀藥材保健藥品的藥鋪！”
“不是救濟堂，也不是慈善府，老頭急等救命，我們急等盈利，他與我更是非親非故，兩不相欠！他在我這兒尋晦氣，豈不壞了我的財運？！”
老闆翹着手指拈着鬍子看過來，說完往地上啐了一口。
小廝趕蒼蠅似的擺手道：“滾滾滾快滾，別在我們門前礙事，傷眼！”
林浩蹭的彈起來，手裏就差拎着把菜刀衝上去。
可惜還沒走出兩步，一隻手抓住他的腳腕。他一凜，低頭看到林薇薇以一個頗為怪異的姿勢伸長了手臂，趴着上半身憋的臉色通紅：“先，先別管那些雜碎！喏，你背着大爺，咱去找他兒子看看去。”
林浩一皺眉，正要說點什麼。就聽見大爺苦着臉道：“姑娘，小子，我的兒子快要撐不住了，你們別給我搗亂了，讓老漢我去求求大老爺，大老爺萬一大發慈悲，救了我兒子，我下輩子給他當牛做馬也行啊！”
說著，大爺匍匐在地往前蹭，蹭的褲腿上的泥巴粘的更多了。腿傷不能走路，他竟是要爬着回去那方才讓他備受屈辱的地方。
林浩憋了半晌，彎身將大爺強制性的背在身上，邊走邊道：“狗雜碎不值得你當牛做馬。他們是商人，不是大夫，不會突然大發善心，爺爺醒醒神兒吧，你兒子在哪兒，我姐是大夫幫他看看，或許還有救。”
大爺停手，終於不再撓林浩背了。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林薇薇，還是十分懷疑似的道：“你是大夫？”
林薇薇道：“是啊。不過治些小病，不成氣候，。”
大爺的聲音突然有些顫抖：“我兒…我兒渾身長滿白癬，經常會口吐白沫，說些胡話，晚上睡着睡着突然大吵大叫……”
“聽起來像是白癜風。”林薇薇道，“爺爺您先指個方向，見面再看吧。”
大爺慌不迭道：“在城郊，城郊的破廟裏……”
林薇薇問：“您不是本地人？”
大爺羸弱的搖搖頭：“不是的，不是的。”
說到這兒便戛然止住，似乎是不想提自己的來歷。
難道是流民？可如今少有地方乾旱洪澇，蝗災亦是小規模泛濫，並未成災殃及良田。如今四海昇平，百姓該安居樂業才是，怎麼會顛沛流離到外鄉呢？
林薇薇想不出，又想可能是家中出了意外，天災人禍，無可避免，便也不再多琢磨。
三人趕到破廟，到門口時便聞到一股惡臭從裏面竄出來。有什麼東西腐爛的氣息，加上破廟頹敗的煙塵，黑灰的斷壁殘垣，讓人難以想像，這地方是能住人的。
就連大大咧咧，心比天高的林浩，也有默默不語，扶着老頭哀民生之多艱的時候。
“六兒？六兒，睡了嗎？”老頭一進門便喊起來。
但無人應答，廟裏很安靜，只有風呼呼吹動的聲音，時不時還有老鼠竄出來的動靜。
“難道是出去了嗎？”老頭喃喃自語着來回踱步，“不能啊，這傢伙吃飯都嫌累，今兒是怎麼了，能去哪呢。”
林薇薇抹了一把已經破敗的神像上得灰塵，往地上看了一眼，突然心中一凜，有些不敢看向四處找兒子的老漢的單薄背影。
“怎麼了？”林浩注意到了她的神情變化，一邊咳嗽一邊問。
林薇薇呼出一口氣，低聲說：“沒人氣了。”
林浩一愣，接着嚴肅的皺眉：“你沒見到人，不能妄自揣測。又不是算命術士，預測什麼……”
這麼一說他自己後背有些驀地有些發涼，他盯着林薇薇又道：“你看見什麼了，為什麼這麼說。”
他又往四處看，只看到衰敗的一切，其他一無所獲。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林薇薇突然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林薇薇指向地面，道：“看見了嗎。”
那地面的灰塵空了一塊兒，沒人會來這種地方擦地，那是人跪下來衣服摩擦留下來的痕迹。那地面虔誠的對着面前殘敗的神像。
神像年久失修，不僅色彩全無，因屋頂塌陷也砸壞了半邊腦袋，故而讓人認不出她的原始相貌。沒有人會來為她重塑金身，因為已經沒有人再來供奉參拜她了。
那被抹去灰塵的一隅痕迹，應是原本在這兒的人剛留下來的。
老漢的褲子除了方才在地上蹭的泥，正面膝蓋處是乾淨的。
那向神像跪拜的人應當是他兒子。
“所以他向神仙跪拜禱告，然後，丟下老爹自己走了嗎？”林浩擰着眉問。
林薇薇搖搖頭，道：“應該是不會再回來了。但他這樣做，覺得是為了他爹好吧。”
這老頭不過六旬的年歲，若是吃些力氣飯養活自己，應是衣食無憂的。可若是再加上一個他們以為得了不治之症的病人，那日子便是無比艱辛與窮困潦倒了。
那兒子應是趁着他爹出去為他尋醫問葯時，自己偷偷離開了。
他得了病不能奉養老爹頤養天年，卻是不能拖累他，給他留條生路了。
“愚孝。”蹦完這兩字，林浩直接往外頭去了。
老漢聽見動靜望過來，問道：“那小夥子幹麼去了？”
林薇薇笑了笑，道：“他去幫您找人了，他有輕功跑的很快。您坐下歇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