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長生果
顧三謙也點頭,“我自也不知道還有這些曲折,不過事關青雲派與我浩然門的關係,此事絕不可輕率。那依大家之言,接下來又該如何行事方為不失偏頗?“
夏秀安跟隨尹樹真往浩然門內更深處走去。一路上尹樹真一再交待她跟緊,夏秀安自也明白他的意思,她可不想重蹈蘇小滿的覆轍。
地牢的兩扇鐵門悄無聲息的打開,門楣上書黃泉府。不過全然沒有夏秀安想像中陰森的磨鐵之聲。負責看守的浩然門弟子仔細查驗過尹樹真的腰牌后,恭敬地請兩人入了內。然後又從外面將鐵門關上了。
鐵門內是一道長長向下的通道,兩旁點着昏暗的油燈,石階上面略覺濕滑,但沒有一丁點青苔,看來平日裏打掃得相當細緻。往下走,每隔一段距離便能看到兩個守衛的浩然門弟子,這些人看着不起眼,夏秀安細細打量,竟都是太陽穴隆起的高手。
沒想到浩然門會將一個地牢都看守如此嚴密,想必一般能進他們地牢的人都非尋常之輩,生恐人被劫走才是。
而照這般架勢來看,浩然門不愧為第一大門派,連看守地牢的弟子都用人如此精且多,進得這地牢的人即便生了翅膀,想必也難得逃出生天。昨晚蘇小滿竟要協助方子祁逃走,難道她就不知道根本是沒可能的事么?
不知道走了多久,空氣都變得有些渾濁起來,與周遭渾濁的燈光混為一體,讓人的感覺變得有些遲鈍起來。似乎此地已脫離了清新的塵世,而是已達黃泉兇惡之地。
“請師伯把門打開。掌門吩咐讓這位姑娘進去見昨晚被關進來的小滿和公孫君武。”
當又走到一扇鐵門前時,尹樹真一邊將腰牌遞給值守,一邊說道。
這位被他稱為師伯的是一位眼神相當渾濁的老頭,看上去十分蒼老,臉頰兩邊的皺紋都已經擠成了被細水沖刷過後的干土壟一般。
老頭接過腰牌瞄了一眼,又遞迴給他,用蒼老的聲音道:“那兩個小輩昨晚不安生得很,在我的眼皮底下都敢鬧事,現在又放個探視的小朋友。可別再耍什麼花樣,老朽已經老眼昏花,動起手來沒輕重,人死在這黃泉府也怨不得人。”
夏秀安皺眉,這老傢伙是在警告還是威脅她?
老頭再拿鑰匙將鐵門打開,尹樹真恭敬地一側身,然後才把那門拉開,對夏秀安道:“秀秀姑娘請。他們就在裏面,我在門口等你。時間不要太久。”
夏秀安點了下頭,一步跨了進去,看着身後鐵門關上,瞬間感覺自己似乎真的又上了黃泉路。
她很快就找到關押蘇小滿和公孫君武的牢室,望著兒臂粗的鐵柵欄里的蘇小滿和公孫君武,兩人頹然各自坐在兩張由木板簡單搭成的床上,正在唉聲嘆氣不已。
“小滿。”
當聽到夏秀安的聲音,蘇小滿和公孫君武同時一驚,當看清來人,兩人齊刷刷奔到柵欄邊,一個帶着哭腔大叫“秀安”,一個則滿目驚喜地叫着“秀秀姑娘”。
蘇小滿甚至隔着柵欄伸出雙手一把將夏秀安抱緊,嚎啕大哭,“秀安,我好怕啊。你快點把我弄出去……嗚嗚……我再也不要呆在這裏了……”
夏秀安也紅了眼眶,拍着她的肩,“你別慌,容公子也來了。他讓我告訴你,他一定會把你救出來。”
“是么?你怎麼通知到他?他不是很忙的么?”蘇小滿瞬間又破涕為笑。
夏秀安用衣袖給她擦淚,“他雖然很忙,可是你出了事,他又怎麼可能坐視不理?他是你的神仙公子,心裏疼你愛你,又怎會讓你在此多受一些委屈?”
蘇小滿重重點頭,“你告訴他,這次是我給他添了亂,下次……下次一定是我幫他。”
“你不說他也會知道。”夏秀安語氣一轉,看向公孫君武道:“公孫公子也不必驚慌,你爹也來了。正在和顧盟主交涉。對了你們兩個昨晚是怎麼回事?顧盟主說你們兩個試圖協助方子祁逃走,真有此事嗎?”
公孫君武見她終於看向他,紅着臉連連擺手,“我不驚慌,我不驚慌。至於昨晚……”
他指了指隔壁的牢室,“昨晚方子祁被關在旁邊,我以前與方子祁一起行過俠,仗過義,也算是同道之誼。昨晚我看他被打得好慘,又一副快要死了的樣子,於心不忍,就給他灌了半碗水喝,然後小滿又叫我解了他的穴道。並沒有想要助他逃走,我們也沒那麼個能耐。”
夏秀安左右看了看其他幾個空空的牢室,“是么?那方子祁呢?”
公孫君武垂頭喪氣,“當時就被一個糟老頭子像拖條死狗一般帶向別的地方了。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夏秀安看向蘇小滿,“你們可憐人家,卻是害慘了自己。如果你們昨晚不給他水喝,解他穴道,你們兩個已經出去了。現在顧盟主一口咬定你兩協助方子祁逃走,有可能是他的同黨,怎麼也不肯放人。”
蘇小滿咬着下唇,扯了扯她的衣袖,“你過來。”
“什麼?”
夏秀安不由附耳過去,蘇小滿在她耳邊以極快的速度低道:“他要平安別等他了。”
夏秀安身子一顫,這句話……那麼……昨晚她並沒認錯人?
“總之我們也不過是基於江湖同道之誼,不忍見方子祁年紀輕輕就那麼死了才餵了他水喝。解他穴道也是為了讓他能躺得舒服一些。如果我們早知道他就是闖藏寶閣殺四位浩然門師叔的人,肯定打死我們也不會那麼做。我們是不知者不為罪,你快快出去讓顧盟主放了我們。”蘇小滿又大聲嚷道。
夏秀安心裏又感激又感動,如果昨晚不是因為那個該死的趙紜生,是旁的什麼人被關在旁邊的牢室,她肯定不會出手。她那麼做,肯定是為了平安……
“好,我一定把你們的話帶給外面的人。你們兩個先在這裏稍安勿躁,顧盟主是講道理的人,稍後肯定會把你們一起放出去。”夏秀安握了握蘇小滿的手,又對公孫君武道:“還勞煩公孫公子對小滿多照顧些。”
公孫君武拍了拍胸,“秀秀姑娘只管放心,只要我還有口氣在,絕不讓小滿受一絲委屈。”
等夏秀安走出那扇鐵門的時候,尹樹真問道:“小滿姑娘和公孫少俠說了什麼?”
夏秀安搖了搖頭,“公孫少俠說以前與方子祁曾一起在江湖行俠仗義過,有同道之誼。還說如果知道方子祁是殺人兇手,肯定不會給他喂水喝,也不會幫他解穴。他們根本不可能與殺人兇手是同黨,是顧盟主誤會他了。”
尹樹真點了點頭,“原來公孫少俠以前就和方子祁有過交往。我會將此事告之我師父。”
兩人走到會客廳外的時候,正好看到顧念蓉和葉無雨在廊下說話。也不知葉無雨說了什麼,顧念蓉笑得春花怒放,尹樹真眸子深了深,剛要上前去打招呼,顧念蓉已朝轉身朝大門外行去。
“我師妹去外面幹什麼?”尹樹真隨口問葉無雨。
葉無雨含笑,“你師父指派她隨晏亦辰前往大蓮山找所謂真正的方子祁。若晏亦辰能證明殺人的方子祁是假的,他自不會再對青雲派有所追究。你師妹說既然門內有事,自不宜在幹什麼比武招親之事。這是去外面叫人撤檯子下佈告去了。”
尹樹真眼睛明顯一亮,“我師妹真如此說?”
葉無雨笑而不答。
尹樹真似被人看破了心思,臉一紅,“我先去回復我師父了。”
待他一進門,夏秀安飛快地把一進牢室蘇小滿抱她大哭時暗塞到衣襟里的布條放葉無雨手裏。
葉無雨借一揮袖的瞬間,已將布條在袖底展開,但見上面用血潦草書了九字:
大蓮山小寒潭長生果
兩人同時動容,葉無雨將布條又揉為一團,在掌心一搓,已成粉末飄灑一地。
“走!”他一拉夏秀安,兩人就進了會客廳。
此時尹樹真已將夏秀安的話複述給顧三謙聽,公孫謹正在朗聲道:“聽到沒有,我兒一向喜助人為樂,何況又曾與方子祁是熟識,見他落難支援一把並不為過。又何來協助方子祁脫逃一說?更別說同黨了,那是絕無可能的事!”
顧三謙沉吟着,“公孫掌門雖說得有道理,但也不能空口無憑,誰知道公孫少俠與方子祁以前是否舊識?現在被關的方子祁你們又說是假的,要不這樣,就由小女念蓉和晏少俠到大蓮山,如果他們真能尋到一個方子祁,就讓小女問問方子祁與公孫少俠以前是否認識,以及認識的細節。如果能與大蓮山的那位方子祁對得起號來,我立馬就放了令公子和小滿姑娘。如何?”
公孫謹信誓旦旦,“我兒絕不可能說謊。不過為了謹慎起見,我會安排我大弟子駱非寒隨晏少俠和顧姑娘一同前往。”
顧三謙自明白他是不放心顧念蓉,怕她從中使什麼梗子,也不點明,“既然公孫掌門有意,我也沒有不允之理。”
“公孫掌門為了兒子能派人前往大蓮山尋覓真相,又豈能少了我葉無雨?為了愛徒小滿,我定也是要同往的。實在害怕當中出了什麼意外,到時候顧盟主又不履行承諾就麻煩大了。”葉無雨對所有人不緊不慢一笑。
明知他話裏帶刺,顧三謙也不惱,頷首道:“連葉大掌門都要親往,我自不能太怠慢。韓師侄,不知你和你兩位師妹得不得空,可否陪你顧師妹一同去趟大蓮山?”
韓瑤忙一抱拳,“我們本就是奉師父之命下山鏟奸除惡,如今出了此事,韓瑤當該為大家出一分力。只是我師妹就拜託盟主照顧了。”
“長青,我也會隨他們去一趟大蓮山。小滿這邊你就多留意些。如果我從大蓮山回來的時候小滿有什麼三長兩短,我便拿你是問。”一直靜坐於旁的容慶忽然亦道。
“屬下領命。屬下絕不負公子所託。”長青恭敬應道。
顧三謙點了點頭,嘆道:“大家都是有情有義之人,頗為令人欣賞。自沒有阻止各位之理。也好,不知各位準備什麼時候起程,也好叫人備馬備糧。”
晏亦辰望了望天色,“越快越好。等顧姑娘安排好一應事務我們就走。”
等顧三謙讓人備好九匹駿馬的時候,顧念蓉已經趕過來。
所有人知事關重大,也沒再耽擱,就各自上了馬。
夏秀安磨磨蹭蹭走到一匹比她還高一頭的棗紅馬前,思慮着她若一腳蹬上去,這馬會不會忽然就發狂跑了起來?
這時她身後有馬蹄聲響,有人似乎在笑,悶悶地,“要不要我幫你?”
她一聽那聲音就頭皮發麻,抱住眼前的馬鞍就往上爬。哪料后領子一緊,她整個人已離地而起,然後不由自主地一個旋身,人已坐在馬背上。
身後……還緊緊貼着個王八蛋。
“葉無雨,你還要不要臉?大庭廣眾之下也敢亂來?”夏秀安用齒縫嘣字。
葉無雨在她頭頂說得一本正經,“我知道只有在沒人的地方可以亂來。誰叫你不會騎馬?難道讓你和容慶共乘一騎?這叫先下手為強。”
夏秀安還要說,顧念蓉已騎馬過來,“秀秀怎麼和葉掌門騎一匹馬?這裏不是還有馬么?”
葉無雨直嘆氣,“這孩子自小身子骨弱,雖入我門下,怕她摔着,也未敢狠心教她騎馬。聽說大蓮山山高坡陡,實在不放心把她交給別人,也只有我這個當師父的不辭辛勞了。”
顧念蓉本想說讓秀秀和她共乘一騎,他們雖是師徒,畢竟男女有別。但是葉無雨一句話就封了她的嘴,她只好作罷。
於是一行人便由晏亦辰帶路,齊齊向大蓮山進發。
只不過還沒行出多遠,竟聞聽身後傳來轟然一聲大響,震得人耳朵發麻。
夏秀安回頭一看,竟看到浩然門的上空升起一團濃煙。剛要問,葉無雨已一手轉回她的頭去,“別看了,定是江若錦那潑婦炸了浩然門的大門。讓她去鬧騰吧,越熱鬧越好。”
眾人也只是停下回頭觀望了一下,便又打馬前行。
葉無雨故意將馬落後一段距離,估計前面的人聽不到了,才低問道:“蘇小滿除了給你布條,還有沒有說什麼?”
夏秀安猶豫了一下,聲音有些顫抖,“她說……那人說……讓平安別等他了。”
“讓平安別等他了。”葉無雨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里已多了幾分凝重,把眼前吹得亂舞的她髮絲挽在她耳後,“秀安,看來你昨晚沒看錯,方子祁就是趙紜生所扮。那塊用血書寫的布條,想必也是他所寫。你不用擔心,在真的方子祁還沒有找到前,他都是安全的。”
夏秀安沒有出聲。
“實際上所有人都在問浩然門藏寶閣失竊的寶物有沒有追回,卻誰也不知道那寶物是什麼。趙紜生竟能在藏寶閣探知長生果的下落,個中很是蹊蹺,本來一直以來都懷疑長生果在林家手中。同時也可想而知,趙紜生此次來江南也是在查找長生果。在不知他找長生果目的情況下,對他……我們還是得防一防。”
“防?他是我姐夫,如果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我姐豈不是……”
“趙紜生能闖閣殺人盜物,分明就不是個簡單人物。怕是所有人都被他騙了。你姐一個單純的大家閨秀,失去他不見得是件壞事。”
“不管怎麼樣,他現在將長生果的下落告知了我……”
葉無雨笑了一聲,“所以你就要對他的生死負責嗎?我現在因為你捲入這一系列事當中,你要不要也對我負責?”
夏秀安趕緊閉嘴。
馬兒在無聲中又緊趕了一會,在轉過一個坳口之後,已進入一條窄窄的山道。前面的馬匹放緩了速度,葉無雨也將馬速降了下來。
“你的花毒有多久沒發了?”葉無雨突然又問。
不提這事夏秀安都差點忘記了。過年期間容慶不斷給她用了葯膳后,花毒被壓制。然後在二月下旬的時候,容慶又為她施了一次針,好像是說能抑制花毒兩個月不發。
她在心裏默然一算,臉色微變,“上次容公子有給我施針,說能管兩月,只怕就在這幾天了。”
葉無雨嗯了一聲,“是否施的天玄神針?”
“應該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