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三娘子勸

不聽三娘子勸

不聽三娘子勸

岳嬤嬤、阿田連同陪嫁終是在當夜趕到,連人帶東西悉數遷到了世子的院子裏,國公府雖然目下有些混亂,但僕從不少,岳欣然的居處倒是收拾得清楚明白。

岳欣然心中有事,不過草草用飯便叫撤下。岳嬤嬤與阿田不多時便尋了這院子的奴婢來見,岳欣然現下身份尷尬,男主人遠征難歸,沒拜堂還未見翁婆,很難算正經的女主人,下人們的稱呼也是含含糊糊,岳欣然只當不知道。

岳欣然權當自己是客,準備打個招呼便算,來的是兩個婢女,一個阿英,負責衣衫縫補,回話可見利落分明,一個阿夏,負責飯食,從今晚的活計上來看,也不含糊的,二人長相只能勉強算眉清目秀吧,叫岳欣然倒是微微有些訝異起來。

哪怕不關注魏京八卦,這位成國公世子也是盛名遠播,傳聞全魏京八成的閨秀夢中情人都是他,他這院子裏這樣“清靜”,確實叫岳欣然意外。

她不由問道:“院中一共多少人?”

阿英口齒清楚:“服侍的婢子只有我等二人,另有四位部曲負責武堂,兩位部曲掌着世子的車馬,余者皆隨世子巡邊未在。”

方才進來,岳欣然看得公明,這位世子自己獨佔了一個四進院落,服侍的竟然只有不到十人,能夠追隨巡邊的,多是侍衛、幕僚之流,這樣看來,正兒八經負責生活事務的更是只有阿英阿夏兩人。

岳欣然吁了一口氣,如果國公是這樣教子的,那麼,也許還能搶救一下?

岳欣然沉吟道:“既如此,勞煩你們領路,我消消食,熟悉一下院子。”

阿英面現難色,岳欣然笑道:“若是世子有令不得前往之地,我自也不會強求。”

阿英這才應是。

銀盤高升,月華遍灑,偌大一個院落只有他們幾人,倒確是十分寧靜,因此,那隱約的呼喝聲就顯得格外清晰。

岳欣然停步細聽,似乎是西邊傳來的,不由看向阿英,她解釋道:“那頭是公子的武堂,怕是部曲在習練。”

岳欣然舉步道:“那便過去看看。”

阿英神情中流露遲疑:“習練沒什麼好看的……”非但不好看,若你受了驚嚇我可擔待不起。

岳欣然反問:“國公或是世子曾令不得觀看嗎?”

阿英搖頭,岳欣然便邁步而去,阿英無奈,只得引路。

而後岳欣然不得不承認,國公府確實佔地頗廣,一人一個四進院落不說,這位世子甚至還在自己的院子旁單辟了一個小操場。

槍來棒去地捉對兒廝殺,令人眼花繚亂。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岳欣然總覺得他們動作有點兒奇怪的不協調。

見到岳欣然一行進來,這些人才止了練習,過來向岳欣然行禮。

岳欣然到得國公府兩個時辰,第一次覺得震撼。

不過六人,藉著月光,岳欣然看得清清楚楚,他們或眇了一目,或缺了手臂,或少了一條腿,沒有一個健全之人,個個練得汗濕重衫,卻在片刻間站得整整齊齊,見禮的時候神情俱是冰冷沉默,並沒有什麼說話的意思。

岳欣然怔了一會兒才鄭重還了一禮:“打擾了。”

這樣鄭重一禮,卻叫這些漢子冰冷麵上有些怔愣,直到岳欣然一行離開武堂,他們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方才,那是世子的夫人吧,竟然、竟然沒被他們嚇着么?

出了武堂,阿英鬆了口氣,第一次用不一樣的神色打量這位娘子:“夫人,阿鄭他們俱是早年追隨大公子的部曲,世子一直將他們留在府中,他們都是好人,只是喜歡習練而不擅言辭,夫人可千萬不要誤會。”

岳欣然覺得好笑,這小姑娘怎麼突然就打開了話匣子?

“府中這般的部曲還多嗎?”

阿英點頭又搖頭:“各自侍奉的,便是世子最多,余者散在府中各處打打雜不必見主人,也有些似阿鍾伯一般,沒有力氣做別的事了,國公便做主令他們留在府中頤養天年了。”

然後看着岳欣然若有所思的神情,一直沉默的阿夏卻突然問道:“夫人你方才不害怕嗎?”以前四夫人、五夫人都不肯在院中見到阿鄭他們這樣的人呢,認為不祥,連她們院的婢女都怕得極少願意到世子院中來。

岳欣然卻認真答道:“保家衛國所留下的傷痕,都是功勛,為什麼要害怕?”

阿英與阿夏眼中簡直要綻放出光芒來。

岳欣然仰望天上明月,心中卻突然已經知道,國公府破局的希望在哪裏了。

隔日清晨,用罷朝食,岳嬤嬤焦躁起來:“怎麼這個時辰了,還不見有人來請。”

岳欣然倒是不甚在意,岳嬤嬤便道:“三娘子,拜見翁婆可是頂頂要緊之事!乃是新嫁娘最大的臉面,唉,這國公府到底是個什麼章程哪?”

若是今天不能向婆母敬茶,那三娘子在國公府以後可怎麼做人哪!

便在這時,有婢女來告,國公夫人近來一直身體抱恙,下不了榻,請岳欣然到積善堂去見。

岳欣然收拾了便去,大抵是因為疼愛世子的緣故,國公夫人所居的積善堂離得極近,岳欣然到時,昨日所見的國公府主子,除了五公子俱都來,連梁氏挺着大肚子都早到了,倒顯得岳欣然姍姍來遲。

國公夫人果然起不來身,只躺在軟榻上,叫四個婢女抬了出來。

只見國公夫人膚色雪白,眉目有異於魏朝的士族之女,岳欣然不由想起來,這位國公夫人出自益州夷族,非是漢人,早年成國公起事,多仰賴夷族相助。

“阿家,你慢着些。”一個面目陌生,卻與國公夫人三分相似的婦人上前行禮,岳欣然看到,先前去傳她前來的婢女便站在這個婦人身後,登時明了,這便是那位過世的國公嫡長子之妻,苗氏,亦是益州夷族,乃是國公夫人的外甥女。

明明昨日與她見過面的沈氏、陳氏、梁氏都沒有叫人去請她,只有這位苗氏遣了人去。看來,今日除了這位大嫂,其餘的人,並不是很想岳欣然來積善堂哪。

國公夫人只擺了擺手:“老毛病了。”

苗氏問了安,余者自沈氏、陳氏到梁氏一一上前見禮。

國公夫人才緩聲問道:“岳氏來了嗎?”

岳欣然依禮上前拜倒,敬茶:“見過阿家。”

國公夫人笑道:“好孩子,起來吧。”

然後她出手,竟沒能夠到岳欣然舉起的茶盞,岳欣然微微一怔,才發現,國公夫人的視線未能聚焦,好像有些看不清眼前似的。

岳欣然正準備要將茶遞到她手中,忽聽一個聲音道:“且慢。”

國公夫人如果接下了岳欣然遞上的茶,便意味着直接承認了岳欣然這新嫁娘的身份地位。

想到這小娘還是嫁給了六弟世子,世子夫人還在她們品階之上,沈氏面色便有些不太好看:“正有一事叫阿家知道,我昨日夜深了才曉得,這位岳娘子並非太常丞岳大人所出,當日和咱們家議親的,似乎不是她哪。”

來得名不正言不順,昨夜竟還敢那麼大放厥詞,她非得叫這小娘子知道厲害不可!

岳欣然舉着茶坦然道:“我確是替四妹妹嫁過來的,先前議親並不是我。”

一時間,堂內靜可聞落針。

苗氏、沈氏、陳氏、梁氏,看向岳欣然的眼神各自意味不同,能在國公府做媳婦,沒人是真傻的,岳家敢在這個當口換嫁,不就是因為國公府眼下困境重重么。

呵,什麼時候,一個七品小官竟也敢糊弄起國公府來了!

哪怕成國公現下下落不明,但要捏死岳府還是跟捏死只螞蟻一樣!岳家怎麼敢!

但國公夫人伸出來的手只是頓了頓,淡淡道:“既到了我們陸家,便是陸家的媳婦。”

這一次,她的手穩穩地接住了茶盞。

沈氏怒瞪岳欣然,還欲開口再多加阻攔。

管家領着一個侍從滿頭是汗地來報:“老夫人,不好了!五公子被廷尉署抓走了!”

闔府女眷登時大驚,梁氏不顧身子,急急目前問道:“怎麼回事?”她看向那侍從:“你不是侍奉夫君出門兒的嗎?到底如何了?!”

那侍從亦是滿面驚惶:“五公子今日約了杜三郎到‘潭楓寺’,兩人在靜室里說了許久的話,出來道別之時,廷尉署的人便沖了過來,道是五公子妄圖打探朝堂機要,直接給帶走了!”

沈氏、陳氏俱是不由自主看向一旁的岳欣然,既驚且懼,難道這代嫁而來的小娘昨日所說竟全中了不成?!

沈氏急躁道:“廷尉署是吃撐了不是,真當我成國公府是軟柿子,任誰都能隨意拿捏不成?!你去問問他們,趕緊放了五郎!他們還想不想要頭頂的官帽了!”

國公夫人卻是面色一沉:“胡鬧!”

沈氏接道:“就是!竟敢鬧到我們國公府來!”

國公夫人:“我說的是你!”

沈氏一噎,卻聽國公夫人道:“現下是什麼時節,你這般話要是傳出去,不知又會變成什麼樣!”

說著,國公夫人便劇烈咳嗽起來。她近來確是身子不爭氣,府中許多事無法過問,才致釀成今日這番大亂,現下是不管不成了。

苗氏立時上前輕撫她背脊:“阿家莫要動氣,”然後苗氏對管家吩咐道:“肅伯,你往廷尉署去打探一下,問問到底是何事?要怎生處置?總要有個說法。”

梁氏顧不上禮數,亦急切道:“肅伯,你記得看看夫君有沒有事,他人是否安好。”

見國公夫人沒有異議,管家領命便要往廷尉署而去。

岳欣然卻忽然開口道:“且慢。”

見是她開口,沈氏本就氣急,便想斥責,現在是什麼時候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可忽地想到昨日岳欣然那番話,不知為什麼,她的斥責竟情不自禁又咽了回去。罷了,先聽聽這小娘到底要說什麼!

岳欣然道:“暫不必去。若我所料不錯,廷尉署的衙役,現下怕已經在來國公府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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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寡失敗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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