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老天也在為子逸難過
“辛苦了,進去吧。”蘇宗文點頭,聲音低沉,扶着沈竹站到一邊,讓他們把子逸的靈柩抬進去。
靈柩放在院子裏,將士們全部跪下,磕了三個響頭之後,便離開了。
人都走了,靜姝再也憋不住了,直接撲到棺材邊兒上,一邊叫着“哥哥”,一邊大聲哭着。
阮阮走到靜姝身邊,小聲抽泣。
沈竹則在蘇宗文和蘇青衣的攙扶之下,慢慢地走過去,伸手撫摸着有些涼意的棺材,良久,才看向蘇宗文,“文哥,子逸在裏面是不是冷了?咱們把他抬出來,給他好好收拾一下吧,這孩子喜歡乾淨,好不好?”她的聲音很輕,似乎是怕吵醒棺材裏的人一樣。
“好。”蘇宗文哽咽,叫來幾個下人,一起把棺材打開,把子逸抬到靈堂裏面。
子逸穿着那身將軍的盔甲,臉上的血跡似乎被人擦乾淨了,不過還是留下了淡淡的痕迹。
沈竹平靜地幫他把盔甲脫掉,露出裏面白色的中衣,不過中衣大部分都被血染紅了。
她愣住了,不敢想像這該有多疼。
“月娘,我來吧。”蘇宗文皺眉,對着身邊的蘇青衣使了個眼色,讓她扶着沈竹去旁邊坐一會兒。
“好,子逸害羞,大概是不想讓我幫他換衣的。”沈竹輕輕點頭,默默地退到一邊,被蘇青衣扶着去旁邊坐下。
蘇宗文一個人給子逸換衣。
血色的中衣之下,是他佈滿傷痕的身體,這些傷口都很深,心口那一處應該是致命傷。
他拿着帕子,輕輕地幫他把身上的血污擦乾淨,然後給他換上新的衣服。
“子逸,好好休息吧,你是爹和娘的驕傲,你是涼國的驕傲。”他低聲說道,幫子逸把頭髮梳好。
做完這些之後,他後知後覺,忘記幫子逸擦手,可當他抬起子逸的右手時,卻發現他手裏握着一塊玉佩,一塊白色的玉。
他想把玉拿出來,卻無論怎麼用力,都拿不出來。
就在他皺眉想着如何拿出來的時候,管家跑過來說,明鈺宸來了。
“讓他進來吧。”沈竹起身,一邊朝子逸走過去,一邊吩咐道。
他們關係最為要好,如今子逸……他怕是很難過。
管家點頭,轉身跑出去,帶着明鈺宸走進來。
所有人都以為那麼柔弱的明鈺宸可能會撐不住,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他很平靜,比沈竹還要平靜。
他慢慢地走進靈堂,對蘇宗文和沈竹微微點頭示意,然後就抬眸去看子逸。
子逸就像是睡著了一樣。
“宸兒,你可知這玉佩是怎麼回事?”蘇宗文疑惑地問道,他想著兒子下葬,總不能手裏握着玉佩吧?這是不是代表他還有心愿未了?
他順着蘇宗文的視線看去,看到子逸手裏那塊白色的玉。
他心裏揪了一下,抬手附上那已經冰冷的手。
“逸兒,我來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一樣。”
他的聲音很溫柔,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彷彿子逸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一樣。
所有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事情,在他看到子逸手裏的玉佩的時候,就都有了答案。
隨後他抬起手,接着那緊握着玉佩的手,就在幾個人眼前鬆開了。
明鈺宸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把玉佩拿起來,用衣袖擦掉上面的血跡,但玉佩中心的那一抹卻怎麼也擦不掉,就像是沁進去一般。
沈竹和蘇宗文震驚之餘,看着子逸和明鈺宸,似乎都明白了什麼。
“我想單獨陪他待一會兒,行嗎?”他握着那塊玉,乞求道。
“行。”沈竹點頭,拉着蘇宗文走出去,旁邊一臉茫然的蘇青衣也迷迷糊地跟着他們走出去。
靈堂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
明鈺宸坐在他身邊,看着手裏的玉,“逸兒,你終於回來了,我還給你準備了幾本書,不知道你喜不喜歡?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我錯了,你彆氣,行嗎?”回答他的只有輕微的風聲。
他轉頭看着躺在旁邊的子逸,伸手給他整理了頭髮。
幾年不見,子逸長得越來越英俊了。
“你就好了,你一直都是這麼英俊了,等到我老了的時候,你可不能嫌棄我啊。”他輕笑,起身看着子逸,他很希望這個時候子逸從床上跳起來,然後說這只是一個玩笑。
然而冰冷的觸感卻提醒着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他沒有做夢,也沒有人騙他。
“逸兒,我想說的話,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有人說,鬼魂能夠看透人心,你是不是看清楚了?若不是看清楚了,你是不會把玉佩鬆開的。你放心,我會好好活着的,就像你一直在我身邊一樣。”他握緊了手裏的玉佩,從懷裏拿出護身符,放到子逸身上。
他這個時候在想,若是這個護身符沒有離開子逸,子逸是不是可能不會死?
可事已至此,在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了。
“宸兒。”蘇宗文走進來,見他沒什麼不對勁兒,這才鬆了一口氣,他擔心明鈺宸受不了打擊,要是在這裏出了什麼事,就不好了。
“哥,節哀順變。”明鈺宸想不出其他可以安慰的話,在靈堂里,什麼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知道,日子還要繼續過下去,你也是,注意身體。”蘇宗文點頭,看着他有些發白的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他似乎已經察覺到二人之間不一樣的關係,也許有明鈺宸守在這裏,子逸會走得安心一點。
“你們儘管做事就好,我就在旁邊看着。”明鈺宸看出他的意思,往旁邊走了幾步,站在柱子邊兒上,靜靜地看着子逸。
“好。”蘇宗文點頭,忍住眼淚,走出去扶着沈竹進來。
“月娘,衣服已經給他換好了,你看看還有什麼需要的?”他感受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但從開始到現在,她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很平靜。
沈竹走到子逸身邊的時候,就不讓蘇宗文繼續扶着她了。
她伸出手,輕輕地握住子逸的手,腦子裏是第一次見他的場景,那麼小、那麼聰明的孩子,如今卻冷冰冰地躺在這裏。
“子逸,你爹給你換了新衣服,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我已經很久沒有給你量身了,這一天也是之前做的,要是不舒服,你記得託夢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見到你的親爹親娘了?他們有沒有怨我?怨我沒有把你照顧好?”她輕聲說道,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愧疚,她愧疚恭王和王妃,她辜負了他們的囑託。
“月娘,沒有人怪你,沒有人。”蘇宗文趕緊安慰道,他生怕因為子逸的死導致沈竹的崩潰。
不是所有人都承受得住接連失去兩個家人的。
她沒回答,只是輕輕地摸了摸子逸的臉,然後拿起旁邊的白布,靜靜地幫他蓋上。
“明日一早,就讓子逸入土為安吧。”她回過頭,面無表情地看向蘇宗文,說完便一個人慢慢地朝卧房走去。
蘇宗文想要跟着她,卻見她擺擺手,示意他不要跟過來。
翌日清晨。
沈竹睡了一覺之後,精神好多了,她明白人死不能復生,哀傷和哭泣都不能解決問題,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帶着已逝之人的愛,去過好剩下的每一天,帶着他們一起看看山河,看看人間。
她推開卧房的門,天色陰沉,下着濛濛細雨。
看來老天也在為子逸難過。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腳朝靈堂走去。
靈堂。
蘇宗文一個晚上都沒有合眼,先是在棺材鋪盯着他們趕製棺材,然後又確定了一下今早出殯的具體事項,忙完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而明鈺宸就一言不發地一直跟着他,偶爾說一兩句建議。
蘇宗文覺得,那可能就是子逸的意思吧。
“文哥。”
沈竹的聲音成功把失神的蘇宗文叫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