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季平安(3)
新的一學年開始的時候,季平安治病耽誤了學習開始上四年級,馮滿超由於成績太差父母讓他留了一級,也繼續讀四年級,這兩個孩子又被分在了同一個班級,並且依舊是同桌。
重新走進教室的季平安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的活潑,他總是沉默着,彷彿一塊不會說話的石頭,少年臉上的憂鬱之色日漸濃重,若要讓他笑一笑也變成了極難的事,發生這樣的變故也不致使人太過意外,畢竟誰都難以接受如此殘酷的現實,本來一個健步如飛少年現在竟然無法挪動自己的身體半步,上廁所要人背,上下樓要人背,那些對於健康人來說極為尋常的事現在對於季平安來說已經成為了遙不可及的事情,換做是誰也無法心情舒暢。馮滿超每日陪着季平安,每日開導他,然而季平安怎麼也無法走出雙腿殘疾的陰影,他變得脆弱而敏感,像極了一隻翅膀受傷的鴿子。
馮滿超主動承擔起照顧季平安的重任。他會每天早上提前半小時趕到學校,然後到學校的教師宿舍樓將季平安背到二樓的教室,課間休息的時候季平安如果要上廁所,他會將季平安背到一樓的廁所,上完廁所后他再將季平安背回教室。中午放學后馮滿超將季平安背回季平安的家,然後才回到自己的家吃飯,吃完飯之後又來到季平安家將季平安背回教室,下午放學之後馮滿超也是先將季平安背回家,他陪季平安做完作業之後再回到自己家。面對馮滿超的照顧,季平安心裏很是過意不去,季平安說:“馮滿超,真是難為你了,要不是我拖累你,你不會這麼辛苦的”,馮滿超笑着回答:“季平安,我們是好朋友,是兄弟,我為你做這些我樂意,你還記得我在醫院對你說過的話么,我說即使你的腿以後一直都好不了了,那麼就讓我背着你走,你就拿我當你的腿好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說過的話我是不會食言的”,聽完馮滿超的話,季平安的眼圈不由得紅了。
自從季平安的雙腿無法行走之後,他那些昔日的所謂朋友都漸漸的對他疏遠了,只有馮滿超一人還不離不棄的跟着他,每日照顧他的生活,季平安無法接受這樣的落差。孤獨像影子一樣始終跟隨着他,他很多次想像過死亡,有些同學甚至嘲笑季平安,他們稱季平安為廢人,季平安聽后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使勁忍着才沒有讓眼淚落下。馮滿超將一切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雖然不停的勸慰季平安,但他知道季平安內心的創傷還沒有被治癒。
在秋天的的一個夜晚季平安竟然失蹤了,這讓他的父母幾近發瘋。
那天一直下着雨,放學后季平安從教室將季平安背回他的家之後馮滿超就回家了,在背季平安回家的路途中季平安突然問馮滿超:“馮滿超,你說像我這樣的廢人有繼續生活下去的必要麼,我這樣活着不僅給自己帶來痛苦,我還令我的父母痛苦,也給你帶來痛苦,我有時候真的很迷茫,我想也許只有死去才是我唯一應該做的事吧,這樣大家就都解脫了,你說是么。在很多時候我都感覺不到生活的樂趣,我感到窒息,感到孤獨,感到絕望,生活的大手卡住我的喉嚨讓我無法透過氣來,讓我為難的是我不知道如何救贖我自己”,季平安說這些的時候很痛苦,馮滿超連忙安慰季平安說:“都瞎說什麼呢,活着雖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我們都要努力的活下去,你不是還有夢想么,不是還要去看這個廣闊的世界么,我會一直陪着着你走下去的,不管其他人怎樣的背信棄義,不管其他人怎樣的嘲諷你,我都會一直陪着你的”,聽完馮滿超的話之後季平安接著說:“好懷念以前的日子啊,那時的我們是多麼的快樂啊,我們一同學習,一起在操場上打鬧,一起在田野里暢快的奔跑,一起下河捉魚,可是那些美好都同縹緲的煙霧一般消散了,我再也找不着它們的蹤跡了,那些美好就彷彿不存在過一般”,聽完季平安的話馮滿超接著說:“平安,不要氣餒,每個人都有追逐夢想的權利,我始終相信前面有更好的日子在等着我們”,季平安沒有接馮滿超的話,沉默了許久之後說:“馮滿超,你說萬一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你會想我么”,馮滿超聽着心裏咯噔一下,他知道季平安還是沒有邁過他自己心裏的那道坎,他敷衍的回答:“當然會想呀,不過我們每天不是都在一起么,你就不要再說這些無聊的話了,我送你趕緊回家吧”,馮滿超說完繼續背着季平安往家裏走,他走的很慢,邊走他的眼淚邊流了出來,只是他不想讓季平安看見,在馮滿超背上的季平安也留下了眼淚,他悄悄的用手擦了沒有讓馮滿超看見。
背着季平安回到家之後馮滿超就回到自己的家了,因為下午上學的時候馮滿超的父親對馮滿超說放學后就不要在季平安家陪着季平安做作業了,他有些事情需要馮滿超幫忙。回到家后馮滿超很快做完了作業,馮滿超便隨着父親到縣城進貨去了,一路上馮滿超心裏都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總是擔心季平安會做什麼傻事。
季平安的母親是在晚上十點多發現季平安不見的。
那天季平安早早的做完了作業,吃完飯之後他對母親說身體有些不舒服便先睡去了,後來季平安的母親才睡去。十一點多的時候季平安的母親感覺自己的頭有些疼起床找止疼葯吃的時候發現季平安晚上竟然沒有吃藥,他為季平安準備的那些葯一粒不動的還擺在桌子上,季平安的母親將葯拿起走到季平安的卧室門口敲門想叫醒季平安起床把葯吃了。季平安的母親敲了許久的門都沒有聽到季平安的應答,她又大聲叫季平安的名字,然而季平安的房間還是沒有半點動靜,季平安的母親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用力撞開季平安的房間一看房間裏竟然沒有季平安的身影。季平安的父親也慌忙起床來到季平安的房間,他掀開季平安的被子發現被子下面並沒有季平安,被子下邊靜靜的躺着一隻大大的玩具熊,想來這隻玩具熊是季平安用來代替自己的,看來他是想用這種辦法來延長父母發現自己的時間。
“平安這孩子下午的時候我就發現他有些不對勁,回來之後幾乎就不怎麼說話,我跟他說話他也懶得回答,完全是一種敷衍的態度,我知道這孩子自從那次車禍之後就有了很重的心理負擔,就連整個人都變得憂鬱了很多,都怪我對他關心不夠”,季平安的母親自責的說。
“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我們還是趕緊想辦法先找到孩子吧,他的那些變化我也看在眼裏,我也跟他深談過幾次,可這孩子的狀態一直不佳,我覺得他的心結始終沒有打開,有時感覺他好像對生活失去了信心,覺得人生毫無意義了”,季平安的父親有些煩躁的對妻子說。
“那就不要猶豫了,也不要說那些無法解決眼下實際問題的話了,咱們還是趕緊出門找平安這孩子吧”,季平安的母親說著打開窗戶向屋外看去,屋外的天空還下着雨,房間外的世界一片黑暗,帶着涼意的風不斷的從窗戶吹進屋內。季平安的母親離開窗戶走到儲物櫃裏面取出了兩把雨傘,兩支手電筒,然後將其中一把雨傘、一隻手電筒遞給了丈夫,接着他們一前一後走出了屋子。
屋外的世界是無邊的黑暗,季平安的父母打着手電筒也只能看到有限的地方,他們懷着忐忑的心情呼喊着季平安的名字,他們雖然不想吵醒那些熟睡的同事,可他們毫無辦法,很快很多被吵醒的老師也加入了尋找季平安的隊伍,他們找遍了學校的每個角落都沒有看到季平安,於是就有人提議是報警,季平安的父親很快就撥通了報警電話報了警.在警察還沒有到來之前他們又將學校的每一個地方重新找了一遍,但是依然未見季平安的身影。
警察到來的時候眾人依舊沒有找到季平安,派出所來的是兩個人,一個臉上有傷疤,人看着很健壯,一個眉清目秀,白白凈凈。兩人趕到的時候明顯的不高興,很顯然是報警電話驚擾了他們的美夢,他們也是不得已才趕來的。
刀疤警察開口問季平安的母親:“孩子最近有什麼特殊狀表現么,怎麼會發生這種突然失蹤的詭異事情呢?”
“孩子之前出了車禍致使雙腿無法走路了,他一直心情不好”,季平安的父親代替妻子簡短的回答。
“原來是這樣,那孩子心裏肯定會非常難過,很可能孩子還是無法接受這個現實而選擇了突然離家”,刀疤警察大聲說,接着他又說:“那你們為人父母的就很不稱職么,既然知道孩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那你們就更應該好好的做孩子的思想工作吧,更應該隨時注意孩子的一舉一動,怎麼會導致孩子找不着的情況發生呢”,他的口氣很像是審訊犯罪嫌疑人,這讓季平安的父親心裏很不舒服。
“都是我們做父母的疏忽了,以後我們會注意的。警察同志,我們現在可以開始找孩子了吧”,季平安母親注意到丈夫情緒的激動,他知道丈夫的脾氣平日裏就不太好,害怕丈夫在這個時候對警察說出什麼難堪的話來,就趕緊替丈夫做了回答。
“孩子身體健康的時候愛在什麼地方玩耍呢”,那位面目清秀的警察開口問。
“這個、、、、、、也就在這學校周圍吧,我沒怎麼注意”,季平安的父親有些尷尬的回答。
“那孩子有很要好的朋友么,也許他們會知道你家孩子經常會去哪裏,你們畢竟工作那麼忙,說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的”,面目白凈的警察善解人意的說。
“我家孩子平日裏跟一個叫馮滿超的孩子玩的很好,自從孩子受傷之後,馮滿超就經常在醫院裏陪我家孩子,現在也主要是馮滿超將我家孩子背着進教室、上廁所,放學時還背回家,這孩子很難得”,季平安的父親說。
“我的建議是咱們得儘快找到這個叫馮滿超的孩子,孩子之間更能夠敞開心扉說話,馮滿超也許是找到你家孩子的關鍵”,面目白凈的警察利落的說.“李哥,我看咱現在不如這樣,你先帶着大傢伙在學校周圍再找找,看能否找到孩子,我現在和孩子的父親立即找到馮滿超,好讓他協助我們,我們立即分頭行動,你看怎樣”,他又對着刀疤警察說。
“也只有先這樣了,我們就分頭行動吧”,刀疤警察回答。
聽着外面的風聲雨聲馮滿超的內心並不平靜,他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他的腦海中始終回想着下午季平安對他說的那句話:“馮滿超,你說萬一有一天我離開了你,你會想我么”,這句話令他不安,他知道車禍對於季平安的創傷極大,其實馮滿超的內心也時刻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他看着季平安變成那樣他心裏很是難過,只是面對季平安的時候他還得強顏歡笑,他得鼓勵他,幫助他,他不能再增加季平安的煩惱,他從季平安平日裏的隻言片語也能察覺到季平安彷彿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氣,然而他無法捅開這層窗戶紙,他只是戰戰兢兢的努力着讓季平安開心。在雨夜裏,馮滿超想着這些,心裏的不安在繼續增加。
聽到敲門聲的時候,馮滿超的父親正在熟睡中,白日的忙碌工作令他總是疲乏。先是馮滿超的母親聽見了敲門聲,她推了推丈夫說:“好像有誰在敲咱家的門”,馮滿超的父親迷迷糊糊的說這深更半夜的會有誰敲咱家的門呢,你怕是聽錯了吧,這時有更響亮的敲門聲傳來,馮滿超的父親在那時也聽到了。馮滿超的父親急忙起身穿上衣服開了門,當他看到警察及季平安的父親的時候他吃了一驚,這使得他的睡意一點都沒有了,雖然他不認識季平安的父親,但警察的突然到訪還是令他的心情不好,他完全不明白他們的來意。他想自己一直在守法經營,雖然偶爾有缺斤短兩的行為但也不至於招來警察吧,他又想難道馮滿超做了什麼壞事,自己因為常年忙於做生意對兒子一直疏於管教,他雖然心懷戒備但還是讓警察和季平安的父親進了屋。
“請問兩位有什麼事么”,馮滿超的父親謹慎的問道。
“你好,很抱歉這麼晚打擾你,我們是來找馮滿超的”,季平安的父親焦急的回答。
“這孩子、、、、、、現在正在睡覺呢,請問你們找他有什麼事么,這孩子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如果他做錯了什麼事,我全力承擔就好了,這都怪我平日裏瞎忙沒有時間好好教育孩子”,馮滿超的父親聽見來人直截了當的說要找馮滿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不要緊張,馮滿超這孩子並沒有做錯什麼事,我們趕來是特意想讓馮滿超幫忙的”,面目清秀的警察指着自己身旁季平安的父親介紹說:“我旁邊這位是季老師,他是馮滿超的好朋友季平安的父親”,他接著說:“季平安在晚上失蹤了,所以我們來找馮滿超想讓他協助我們找到季平安,因此你不用緊張。”
“原來是這樣”,馮滿超的父親直到這時候才鬆了口氣,“我現在就上樓叫醒孩子,馮滿超也一直說他最好的朋友就是季平安了,他還說季老師一家都對他很友好。你們經常挽留他在家裏吃飯,對此我很是過意不去,原本想抽時間登門拜訪對你們當面致謝,可無奈總是沒有抽出時間來,因此心裏很是過意不去,直到今天才見到季老師,很是抱歉”,馮滿超的父親邊說邊向二樓走。
馮滿超的父親來到二樓的時候,馮滿超已經穿好衣服準備從二樓下一樓,父親問:“難道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么?”
“是你們的說話聲吵醒我了,其實我一直也沒怎麼睡着,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馮滿超回答。
“是季平安的父親和一個警察來咱家了,他們說季平安不見了,因此想來問問你看能否協助他們找到季平安”,馮滿超父親的話還沒說完,馮滿超就已經飛快的向一樓跑去,他邊跑邊說:“爸爸,我知道了。”
來到一樓的時候,季平安的父親將兒子失蹤的情況簡單的對馮滿超說了一遍,馮滿超也對警察和季平安的父親說了季平安下午對他說的那些奇怪的話,他們愈發覺得事情嚴重,看來季平安的失蹤是早有計劃的。
馮滿超隨着季平安的父親及警察趕到學校后同季平安的母親、刀疤警察匯合。通過詢問得知刀疤警察這邊毫無所獲,他們對學校周邊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可最終他們還是沒有找到季平安.考慮到季平安行動不便,面目清秀的警察堅持季平安應該就在這附近,只是他們暫時還沒有找到罷了,刀疤警察則說季平安很有可能乘坐出租車之類的交通工具到了更遠的地方,否則他們不可能找到,但二人都只是猜測而已,都沒有確定證據.眾人把目光都轉向了馮滿超,幾乎所有人都將希望寄托在了馮滿超身上。
馮滿超說:“我和平安去的最多的個地方是離學校大約六公里的一個叫荷亭的地方,那裏有一座木製的亭子,亭子旁邊是佔地好幾畝的荷塘,尤其是夏天荷花盛開的時候那裏簡直美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荷塘邊還有兩個大大的風車,很多次放學之後我都會用自行車帶着平安到那裏坐坐,尤其是平安雙腿無法行走之後我們更是經常在放學後去那裏。季平安說在那裏他的心才能安靜下來,他心裏的痛苦也會減輕,那裏相當於平安療傷的場所”,馮滿超說完之後好多人都說他們也知道荷亭的存在,那時雨下的越發大了,好多人的衣服都被雨淋的濕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