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援軍,終於到了!
當然了,其中還有一個重要原因。
因為雙方戰場交錯,除去戰死和負傷的,一個白天的時間,第152團這邊統計的失蹤士兵已經超過30名。
其中固然會有被鬼子炮彈炸得屍骨無存的,但亦有被炮火震暈或者子彈擊中喪失反抗能力的士兵被俘。
團部已經要求,如果有活的鬼子,在允許的情況下盡量把活的鬼子帶回團部,在合適的時候,可以用這些俘虜為籌碼交換被俘的己方士兵。
一個日軍大官,自然要比普通日軍步兵有用,或許可以用這一個多交換幾個兄弟回來,立功受獎也是必須的。
但想去把那個已經不能動彈的鬼子軍官俘虜帶回團部,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別看直線距離只有50多米,子彈飛過去很容易,但因為街區和房屋的原因,人想去鬼子軍官的位置還得繞過好幾條弄堂和房屋。
更重要的是,這裏是作戰區域,誰也無法保證經過的房子和通道里沒有躲着鬼子。
經過短暫的商量,最終還是決定由老兵班長親自帶着七名士兵前去那個區域把已經喪失行動能力的日軍軍官給抬回來。
牛大寶既然槍法准又擅於偽裝,那就繼續回到原先的狙擊位替他們做掩護。
這樣,有一個狙擊手在60米外幫忙,只要不是遭遇大批敵人,一個步兵班基本能夠自保。
“么哥,兄弟們都小心點兒!回來了一起喝酒!”牛大寶點點頭,目光從老弟兄和新弟兄臉上滑過,很乾脆的向所有人告別溜出院門沖兩個放哨的士兵打了個手勢,便向自己的狙擊點重新潛伏而去。
計劃已經足夠詳細,戰場上沒有那麼多婆婆媽媽,時間拖得越久兄弟們反而越危險,牛大寶正如他的老兵班長想的那樣,越來越像一名戰士,足夠冷靜。
其實,他骨子裏,還是一名新兵。
他的冷靜,只是對於敵人,但對於關心則亂的兄弟,他還是沒有表面上那麼平靜的。
當遠遠的看着老班長的身影帶着弟兄們在廢墟和狹窄的弄堂里穿行的時候,只有牛大寶自己知道,他很緊張,他的緊緊握着槍的手心裏全是汗水。
去往戰場的人,是他的兄長和共處一年的弟兄們,而他們的安危,最少有一半系在他的身上。
或許,被教官知道自己這樣,會被他罵死的吧!
深呼吸好幾次,牛大寶才壓下心頭的擔憂,將準星離開老班長他們的背後,瞄向周圍。
周邊的幾個街區打得很熱鬧,硝煙槍聲四起,顯得目標位置更加的安靜。
可能,那也是那條小街到現在為止也沒有中國軍人和日軍抵達的原因。
牛大寶甚至看見200多米外的日軍動用了速射炮,對着一棟擁有輕機槍的小樓狂轟。
小樓以及周邊的房屋裏屬於己方的兵力顯然不少,雖然沒有對付速射炮的重武器,但不時射出的子彈和投擲出的手榴彈也很兇猛,炸得那一片硝煙陣陣。
不過,那片戰場太遠了,牛大寶的槍法不夠資格參與到那片戰鬥里去。
而且他相信,當日軍的速射炮出現,在廢墟里運動的己方迫擊炮也一定會助陣的。
他現在要做的,是觀察么哥他們周邊,示警並幫他們剪除威脅。
戰場本應是熾烈的,但小街以及小街周遭卻安靜的有些過分,這總讓牛大寶有些不太好的預感。
只是,他窮盡目力,也沒有發現任何靠近小街三十米的敵人,距離最近的戰場,也在三十米以外。
而且,不停閃現在牛大寶視野中的黃色和藍色身影,各自都有對手,正打得熱火朝天,想來也不會繞如此之遠。
強自壓下心中的惶恐,牛大寶一直告誡自己冷靜,他必須冷靜。
人對於未知總是恐懼的,但一名戰士必須得克服恐懼,才能戰勝一切的敵人,包括那些可能潛藏在小街周圍對弟兄們產生威脅的敵人。
牛大寶的目光不停的在小街附近逡巡,哪怕老班長帶着弟兄們已經小心翼翼地接近小街,他也沒去看上一眼。
老班長不愧是一名經歷過十年的老兵,雖然小街周圍並沒有日軍的蹤跡,他依舊錶現出了一名老兵該有的謹慎。
先是命令四名士兵在小街街尾四個方向佈設好防禦陣地,接着讓兩人爬上屋頂,那樣足以保證有日軍攻擊的話,可以從上往下投擲手榴彈保證火力,又有四名士兵接應,安全撤出應該是沒問題的。
他自己則帶着一名士兵利用建築物和街道的死角,小心翼翼的向日軍軍官靠近。
他已經通過牛大寶描述知道,那名臉被日軍死屍屁股壓住的倒霉蛋就是他的目標。
在距離渾身浴血但胸脯還在起伏表明還有口氣的日軍軍官三米的位置,老兵班長甩出一條套索,套住日軍軍官的大腳丫子往後扯。
“么哥牛逼啊!”瞥見這一幕的牛大寶佩服的不行。
怪不得老班長身上總帶着一卷麻繩呢!原來,是搞這個用的。
是啊!新兵哪裏知道,老兵腰裏的這卷麻繩,套過多少遺留在戰壕之外戰友的遺體,又避免了多少次被敵人槍擊。
不謹慎,哪裏能在戰場上活過十年?
終於,將半死不活的日軍軍官拉到了身邊,老兵班長仰起頭,衝著牛大寶所在的方向,齜牙一樂。
功勞,到手了。
一切安全,心裏有些放鬆的牛大寶也想回一個大大的笑臉。
可就在這時,他卻聽到了一聲槍響。
一聲在戰場上本應該平平無奇的槍響,但聽在牛大寶的耳朵里,卻猶如炸雷一般。
那一刻,他渾身的血液彷彿都凝固了。
是的,他還是太年輕了。
他的老班長和班裏的兄弟們,遭遇了襲擊。
這個新兵,一個剛剛成長起來的狙擊手,還是犯下了這個讓他一輩子都無法釋懷的錯誤。
當十幾分鐘之後,聞聲趕來支援的另外一個戰鬥班和一名隱藏在附近的獨立團特種兵的合力之下殲滅了那個隱藏在暗處的日軍小分隊時,包括那名老兵班長在內的所有人,都已經倒在了血泊當中。
夜幕緩緩降臨,掩體中的新兵,淚流滿面……
隨着黑暗的來臨,戰場的槍聲,稀疏了不少。無法辨清敵我的夜晚,給了交戰雙方短暫休憩的時間。
白天的時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血腥廝殺其實早已耗盡了交戰雙方的體力,臨近黃昏時突然變激烈的戰場只不過是已經精疲力竭的士兵們發泄在天黑前最後一波瘋狂。
不光是中國軍人承受着失去戰友的傷痛,日本人也一樣,他們也很難接受自己脖子上掛着戰友的木匣子返回國內。
但隨着夜幕的降臨,對面敵人的臉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見,一直靠着仇恨和憤怒支持着的作戰動力也在慢慢消失,雙方指揮官頗為有默契各自打出信號彈,讓士兵向己方徹底掌控着的區域內撤退。
除了不甘心的又對自己控制區域之外的數百米外用75口徑山炮進行了一輪長達一小時的轟炸表示自己的鬱悶外,日軍再沒有搞什麼大動作。
各步兵團長看着各營長黑着臉向自己匯總過來的傷亡,幾乎都咬緊牙關捏緊了自己的拳頭。
傷亡,實在太大了,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像。
超過七個小時的血戰,竟然就讓各部減員超過三分之一,而到了後面,犧牲者的數量更是遠超過傷員。
對於這種無比殘酷的戰場來說,人的神經就像是一張琴繃著的弦,當壓力超過其所承受的壓力值的時候,總會有綳斷的那一天的。
第43軍參與這場戰鬥的守軍們無疑是在戰場上犯着各種各樣的錯誤,但因為各級指揮官堅決的意志,士兵們士氣卻是極為高昂,哪怕在這個白天他們又超過三分之一的戰友倒在廢墟中。
哪怕就是到了晚上,街區裏的黑暗中藏着的中國士兵也達到了兵力的四分之一,剩下的人,基本都撤到了地下坑道中進行修整。
戰鬥,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讓士兵一直不眠不休的呆在戰場上,其實並不是個好主意。
他們都需要好好吃上一頓飯,然後在管道中鋪上他們的草席,好好的睡一覺。
這裏一樣雖然沒有溫暖的被褥,但好歹不用擔心黑暗中射來的子彈,只有養精蓄銳后,才能和更加瘋狂的日寇較量。
第二天下午四點左右,岳復和獨立團其實已經抵達距離松江不過二十公里的位置。
如果從公路疾馳,最慢不過一個小時,就能全軍抵達松江城外,不說能立刻入城進行增援,最少讓谷壽夫嚇得蛋疼將一部分兵力從城中抽出還是可以做到的。
但獨立團卻沒有想像中的向松江城疾奔,而是將龐大的車隊全部隱藏於田野中的樹林中,兩個營奉命全體出動,對周圍十公里範圍內進行清查,所有可疑人員一律就地扣押,如果有證據者就地正法。
“第43軍軍部求援電報,該部已戰死上校團長兩人,少校營長六人,敦請我部快速抵達戰場,否則,松江城就要失守。”團副陳志和拿着通信排排長快步送過來的電報臉色凝重的念道。
“團座,這已經是郭軍長發來的第8封電報了,你看?”
“全軍繼續修整,同時向第67軍電詢他們到什麼位置了,收到回復后,告知我軍所在方位並將電台關機,防止被日軍偵測出電台大致方位。”岳復站在樹下遙遙看着遠方,頭也不回的命令道。
“可是,43軍那邊怎麼辦?我們怎麼回復他們?”陳志和微微一愕,問道。
雖然早已知道岳復的個性,但岳復這樣不僅不加急救援友軍甚至連野戰電台都要再度關機的決絕還是有些出乎陳志和的意外。
“不用回復!”岳復輕輕搖頭,輕聲道:
“志和,你要相信第43軍第26師,第六師團,吃不下他們的。”
沒人知道此時岳復臉上的表情。
有堅韌,更多的卻是篤定。
是的,他相信第43軍。
不光是因為在曾經的時空中,他們在無可設防的平原地帶,以老舊的漢陽造和手榴彈和擁有重炮和坦克助陣的日寇一個步兵旅團血戰七晝夜殲敵4000餘的光輝戰績;
而是,這世上有一個師級部隊戰損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后還依舊發動一次決死反攻奪回陣地交給接防的友軍的嗎?
沒有,翻遍古今中外戰史,岳復從未見過那支軍隊擁有如此可怕的堅韌。
有全軍戰死的,如血戰藤縣全軍皆戰死無一倖存的川軍122師,也有全軍血戰47晝夜而不退的,如守衛衡陽之第十軍,還有在長津湖零下四十度低溫下僅着單衣於雪中埋伏並化身為冰雕的三個紅色冰雕連……
但,在己身已經遭受重創搖搖欲墜,友軍已經抵達,完全可以毫無心理負擔交付防禦陣地之時,還要組織一次反擊將丟失的陣地奪回,將自己七天前進入之初的陣地交給友軍的軍隊,實乃岳復平生之僅見。
這個絕無僅有的榮耀,屬於川軍第43軍第26師,屬於全軍在曾經的淞滬大場戰場上僅餘600高昂着頭背負着受傷戰友走出戰場的官兵們。
他們,甚至都沒多少機會去收斂戰友的遺骸,因為,戰友,大部分都因為日軍可怕的重炮和祖國的山河化成了一體。
方圓數平方公里的戰場都已經被重炮震得酥軟,隨便捏一把泥土,就能捏到一片彈片。
這樣的一支軍隊,岳復又怎麼能不相信?
相信他們一定能扛到日落,扛到第六師團用盡所有力氣。
一頭耗光了所有力氣的豬,在遭遇一把鋒利無匹的刀的時候,才能毫無抵抗之力的被放光所有的血,徹底成為一盤擺放在桌上的菜肴。
沒人知道,包括中國最高統帥部,沒人知道岳復的野心有多大。
從一開始他請命馳援松江,就不是要死守松江城,而是要,徹底打死第六師團這個在首都曾經犯下滔天之罪的惡魔部隊。
如果換成是其他部隊,可能岳復還沒有這樣的野心,但知道是第43軍奉命扼守松江,岳復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43軍的戰力或許算不上有多強,裝備更是渣渣中的小渣渣,但論其堅韌,在全中國之軍中卻是首屈一指。
岳復相信,他們一定能像一塊磨盤一樣,將第六師團的所有精氣神磨成粉糜。
岳復沒有料錯,雖然面臨著比曾經時空中還要更惡劣幾分的局勢,第43軍的陣線數次岌岌可危,但他們依舊堅持下來了。
雖然,在日落之前,整座城市大約百分之五十的區域已經被日軍佔領,但城市的中心區域以及北城依舊還在第43軍的控制下。
而代價是,第43軍有兩位上校團長戰死,十四個營長,戰死十人,其中有五人,是在日落之前的半小時內相繼戰死的。
因為,他們手下的連長几乎已經死傷殆盡,甚至有的步兵連已經是第五任連長,而那名連長,在一天前還不過只是個步兵班長而已。
這樣的時候,別說營長,就是團長都得親自提着槍衝到一線。
然後,這些營長們只能戰死了,在夜幕即將降臨,日軍也差不多耗光力氣之前。
其實,到聽聞西城區日軍已經攻至152團團部50米區域時,陸軍中將已經親自帶上鋼盔拔出手槍準備帶着軍部最後的十五人增援152團;
其中包括兩名陸軍中將,一名陸軍少將,五名校級參謀,六名尉級通信官。
整個43軍軍部,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已經沒了警衛,甚至連伙夫和馬夫都已經被派上了戰場,而旅部團部一級自然是更不用提了,連團長都親自上戰場了,何況其他人呢!
當天色逐漸暗下來,夜幕逐漸降臨的時候,日軍的炮聲和槍聲終於逐漸停歇了,依託着斷垣殘壁,日軍向遠處的街區退卻。
曾經飛揚跋扈的第六師團,傷亡同樣嚴重,甚至不遜於43軍。
四個步兵聯隊,輕傷不算在內,少佐級軍官戰死5人,大尉級軍官戰死12人,中尉少尉則超過40人,合計戰死4300人;
重傷1700餘人,還失蹤300餘,在這樣的戰場上,失蹤就代表着死亡。
而且,這還只是步兵,如果算上戰死的炮兵的話,這人數還要加上500餘人,外加一個大佐炮兵聯隊長和十幾個尉級軍官。
第六師團兩個步兵旅團四個步兵聯隊正規步兵總共不過一萬三千來人,這一下,就少了一半。
再加上前期損失還沒有補充完整的,現在谷壽夫手裏還能有5000正規步兵,就算是燒了高香了。
這如果都算不上血流滿面,那還有什麼是血流滿面?
血流滿面是挺疼的,但讓第六師團幾個將軍淚流滿面的是,中國人的援軍,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