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晁璧
“它,它怎麼會在我身上?”杜蘭真吃驚極了。
“這個乖孩子,知道誰喜歡它呢。”女子露出點笑意來,卻顯得她的容貌更加可怖,杜蘭真自己就是個十成十的美人胚子,身邊的小姑娘大姐姐雖不如她,至少也是清秀,哪裏見過女子這樣可怕的,雖極力掩飾,仍不免有些驚懼露出,女子見了,笑意微斂。
“我喜歡它?”杜蘭真知道是自己露了形跡,不免失禮,便開口問道。
“是啊,你很喜歡它。”女子笑容淡淡,輕輕撫了撫泥人,“姑娘,我也不和你繞圈子,你小小年紀,修為已如此高,想必是名門大派的高徒了,不知仙山何處?”
杜蘭真聽她語氣雖淡淡的,卻自有一股凌厲在其中,她也不知道自家門派是否在外招仇恨,故而微有遲疑,還是說了實話,“在下是極塵宗始寧峰須晨真君門下親傳弟子杜蘭真。”
“你小小年紀就修為不凡,想必很得尊師看重了?”女子問道。
須晨真君每月見她一回再加上收徒的一回,一共是十回,跟看重八竿子打不着,儘管如此,她還是恭恭敬敬的答道,“僥倖。”
兩人一問一答,杜蘭真摸不清女子的主意,只是謹慎作答,她畢竟初出茅廬,竟不知不覺間給女子套了個底兒掉,她正答着,猛然醒悟,她本性聰慧,只是少了社會經驗,此時醒悟驚覺,再一回想女子的問題,竟連女子的意圖來歷都推知個七七八八,她想了一下,不覺微笑,“前輩蝸居紫陽古城,對修真界所知倒是不淺。”
女子一頓,此前一直都是女子問,杜蘭真答,“往來要道,總有些見聞。”她有些遲疑,不知杜蘭真是不是察覺了什麼。
“我也不和前輩說什麼虛的,便直言相告,我是極塵宗的元嬰親傳弟子,且出身名門世家,家裏也是世代修真,直系老祖金丹已成,視我為家族的希望,平日裏我跟着師姐修行,師姐也是金丹真人,且待我親逾姐妹,師尊在我身上下有禁制,可以抵擋金丹下神識攻擊。”杜蘭真什麼都往大里吹,說罷微微一笑,雖有誇大,卻泰半都是實話,“我初出江湖,沒有見識,衝撞了前輩,是我的不是,原是不知前輩在此靜修的,萬望前輩海涵。”
女子冷冷的看着她,“你道我真殺不得你么?”
“蘭真跟隨師尊、師姐、老祖已積年,雖沒見識,也見過不少金丹元嬰大能,前輩雖修為高深,卻未必比得上他們。”杜蘭真的聲音也變得強硬了起來,“前輩身為鬼修,修行本就不易,倘若逢魔,更是難以立足,蘭真不過路人,前輩何必非要為難晚輩呢?”
“況且,前輩救助沙漠裏遇險的人,本就是心懷善念,救助蘭真,也是發自好意,蘭真銘感五內,何必懷恩做成仇呢?”杜蘭真聲線一轉,“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無論人修鬼修,都有向道之心,只要前輩送我離開,我可以發誓不泄露紫陽古城的秘密。”
“你是吃定我不敢得罪極塵宗了?”女子冷笑。
“當初紫陽古城一夜為黃沙所埋,想必早有修士來查看,前輩能安然至今,只可能是另有名門弟子相助了?”杜蘭真道,“無論如何,只要紫陽古城還在,就是我極塵宗的轄區,前輩縱有高人相助,怕也得罪不起我。”這話她雖斬釘截鐵的出口,心裏仍不是特別確定,只是看見女子臉色沉沉,這才定心。倘若女子的靠山是元嬰真君,根本就無需讓紫陽古城偷偷摸摸的藏起來,至多也不過是金丹修為罷了。
“倘若晚輩出去,不僅不會跟人提起紫陽古城,還會儘力為前輩掩飾一二,話已說盡,前輩盡可定奪。”杜蘭真說完,果然不再出聲。
“放過你也不是不行,只是這紫陽城不歸我控制。”女子說完頓了一下,看見杜蘭真並不驚容,不由沉默一瞬,“看來你已經猜到了。”
杜蘭真只是微笑。這女子實力不過築基修為,何以控制紫陽古城這樣的奇地?“但前輩與紫陽古城同生同長,想必定有方法送晚輩出去。”
“我確實有辦法,但我為什麼要幫你呢?”
“那就要看前輩需要晚輩做什麼了。”杜蘭真雖然不知道女子想要什麼,但絕不會超出修鍊資源一類的東西。
“你須立誓絕不將紫陽古城的事情說出去,且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為我掩飾,另外,百年後,我要你再來這裏。”女子說道,“屆時我再告訴你我要你做什麼,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必須已經結丹。”
“百年?”一共就活了十年的杜蘭真感到迷茫。
“六大宗門的親傳高徒,百年內結丹,應該不成問題吧?”女子以為她覺得這要求苛刻了。
“百年就百年。”杜蘭真一口答應了。當今修仙界有載的最年輕金丹真人結丹時六十九歲,溫海藍結丹時七十四歲,她雖然資質不如他們,志向卻大得很,倘若百年還不能結丹,她還談什麼得道飛升?“只是,前輩也要發誓絕不向別人透露我來過,並且不會傷害我。”
“你倒是會討價還價。”女子有些不悅。
“不如我和前輩立契,互不傷害,互不透露消息,直到百年後我完成前輩的囑託結束。”杜蘭真好似看不見女子沉了面色一樣,神情自若。
“可。”女子緩緩點點頭。
“敢問前輩尊諱?”
“吾名晁璧。”
兩人依約立了契,那一紙契約便自行燃燒了起來,杜蘭真感覺冥冥間自己好像能感受到什麼,不覺肅然,她也是第一次立契,此前只是久聞天地契書的神奇,直到親身實踐,才知道天道莫測,也難怪立契和立誓都是修士慎之又慎的東西。
“晁前輩,我此來是為了找一個姓婁的修士的,他月前失蹤了,不知您可知道他的下落嗎?”杜蘭真這人於他人情感覺察上有一種天生的微妙,晁璧跟她立了契,態度一緩和就給她發現了,她從小給人寵着,最擅討好前輩長輩的,打蛇隨棍上,落落大方的問道。
“我這裏沒這個人。”晁璧搖頭。
“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叨擾前輩了,還請前輩送晚輩出去吧。”杜蘭真覺得晁璧並不是會在這種事上說謊的。
“你道這紫陽城是你說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晁璧忽的笑了。
杜蘭真一呆,就聽得晁璧說道,“路我給你指出來了,能不能走出去就看你的本事了。”她話音一落,杜蘭真只覺得山河扭轉,乾坤顛倒,不覺大駭,一時間千般機敏彷彿如灰,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莫非她想毀約嗎?
倏忽間,眼前早已換了情景,她站在一條繁華街道上,周圍人來人往,叫賣交談聲不絕於耳,一片興旺氣象,杜蘭真環顧四周,忽然閃過一個近乎荒謬的念頭,她不會是到了兩百年前未毀滅的紫陽城吧?
杜蘭真順着街道走過,越看越覺得熟悉,她之前走過無人的紫陽古城的大街小巷,此時覺得幾乎一模一樣,只多了些人罷了。或許,她之前看到的紫陽古城,也就是少了人的這座城?她想起經過的那些人家地上的陶器碎片,越發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忽然,她在一個攤前停下腳步,“給我捏一個泥人吧。”杜蘭真蹲下身,直視攤主的眼睛。
“好好好,姑娘想要什麼樣的泥人?”攤主精神一振,彷彿從未見過她,只是一個急着做生意的小攤主。
“隨便捏一個吧,有你們紫陽城特色的。”杜蘭真也不在乎,眼瞼微斂,“彩繪的那種。”她忽覺的自己又能用靈氣了,卻半點就此取出飛行法器遁走的意思也沒有,或許是因為周圍的情景太詭異,或許是晁璧的話讓她警惕,又或許是她放不下那個泥人絕望而流着血淚的臉。
攤主聽了,麻利的應下,杜蘭真就蹲在他面前,默默的看着他捏泥人,日頭似火燒,紫陽城的一切也都熱烈燦爛,這裏真的會被黃沙掩埋嗎?那樣安靜的死城,真的是這裏嗎?
“你們這裏太陽這麼大,又這麼干,之前有沒有過沙暴啊?”杜蘭真問道。
“沙暴?沙漠裏常有的事情,但紫陽城建在綠洲上,從來沒遇到過沙暴的。”攤主捏好了泥人,慢慢的給捏泥上彩,杜蘭真盯着他手裏的泥人,記得他就是在上好彩后突然發難的。
然而她猜錯了。
攤主很自然的給泥人的裙擺畫上一圈花紋,欣賞的看了一眼,“姑娘,不是我自誇,這泥人真是我這麼多年來最好的一個了。”
杜蘭真也不多話,正要掏錢給他,忽聽到有人大聲驚叫,她一驚,抬眼望去,倏忽間,竟已是漫天黃沙。